园东村离家属院差不多三里路,乡亲们一听她们是军营来的,特别热情,非拽着两人一道吃午饭。
姜糖除了买羊肉,还牵了一只小羊羔,村里人见她俩要的东西多,还特地喊了两小伙子帮着送货到军营门口。
余秋琴没说话,但看着姜糖的眼神亮晶晶的。
这敢情好,她不用担心鸡蛋颠坏了。
下午三点多,回军营了。
“就这里,谢谢你啊,同志。”姜糖推开门,让两个小战士进屋,“来,喝杯水再走。”
符横云走出门,就看到媳妇蹲下身子卸背篓,两个小战士一人拖着大半只羊,一人手里牵着只小羊。他赶紧上去接住背篓:“……买这么多?”
姜糖睨过去,推了他一把:“去倒水。”
符横云目光这才移向后面:“谢了,一会儿到家里来吃晚饭。”
“贺团,不用了……”
“让你们来就来,这是命令。”
“是,贺团!”
姜糖:“……”
等人走了,符横云翻了翻背篓,被姜糖的大手笔震惊了。
厉害了。
除了莴笋包菜,里面还藏着大几条鱼。
符横云:“离过年还早着呢,你买这些干啥呢?”
姜糖没做声。
“这羊又是咋回事?”
姜糖:“养大后给儿子挤羊奶喝,对身体好。”如今不仅孩子营养摄取比较单一,大人也是,“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喝。”
“膻味重,喝啥不好啊?”
“用杏仁煮一煮就是了,反正你得喝,别老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
符横云一听:“行,在屋后围个小栅栏。”
夫妻俩合力归整了大半天,才把所有东西都弄好,鱼被抹了盐巴晾在院里,羊肉剁好,一大半腌好放在大缸里,另一小半今晚就准备吃掉。
符横云看着锅里的羊肉汤煮沸后,便出门邀请战友们上门吃饭。
他喊了十来个人,都没带媳妇孩子,好在他们家院子宽敞没有种菜,直接将两张桌子搁院里,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等吃完饭,大伙儿帮着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毕竟这一顿结结实实吃掉了好大一盆羊肉,不干点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姜糖提前把孩子哄睡,就是打算一会儿出来做大扫除,谁曾想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符横云身上那件薄衫都汗湿了。姜糖到厨房里倒好热水,让他先去洗澡:“孩子我抱到小床上了,你赶紧洗澡好睡觉。”
抱着衣服的符横云听到这话直笑,桃花眼弯起来,好不开心。
“快去快去。”姜糖瞪他,然后把搓澡的毛巾往他脸上砸。
符横云动作灵敏,一下就接住了,小眼神特别得意。
姜糖不服气,四下张望一圈,瞥到双胞胎的臭袜子挂在沙发扶手上,她赶紧扯起袜子扔过去,然后是他们脱下来的脏衣服,小拖鞋……
不管她往哪个方向扔,符横云都接住了。
玩到最后,她也觉得没劲,自己还出了一身汗。
……就,讨厌!
符横云笑着骂她幼稚,趁媳妇生气前一溜烟跑去洗澡了。
没有两个捣蛋鬼在一旁,夫妻俩总算逮着机会进行了一次生命大和谐。
翌日,姜糖拿着小竹条正在给愈发捣蛋的双胞胎立规矩,包招娣来了。
专程来抱大宝小宝的。
她胖胖的身躯占了院门的三分之二宽,每走一步地面就好像在震动,姜糖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就怕她脚底一滑出了事,赖上她可怎么办?
余秋琴在包招娣身后,时不时扶她一把。
递给姜糖一个无奈的眼神。
姜糖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笑得一点不真诚:“梦嫂子,你这都快生了,咋还到处窜门呢。”
包招娣仿佛听不懂她话里的嫌弃,乐呵呵的看着大宝小宝:“说好的让我抱抱你家小子。”
“……”姜糖嘴巴都快抽筋了。
场面话而已,她还当真了。
万一这俩皮猴子小拳拳锤她肚子咋办?
“别了,他俩调皮,手脚没轻没重,万一打到哪里就不好了。他爸每次抱他们,肚子就被踹好几脚。”小朋友就这样,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爱手舞足蹈。
她这么一说,包招娣伸出去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惊恐万分的捧着肚子:“那算了,我怀的可是老梦家的根儿,要是出了事我男人肯定得揍我。”
余秋琴剥瓜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姜糖。
两人眼底均是一言难尽。
包招娣这话说的,让人没法接。也不知道梦营长上辈子造了啥孽,娶了这么个媳妇,老在外头瞎说。
男人打媳妇是啥好名声吗?
包招娣成天把这话挂嘴上,整得不知情的人以为梦诗多粗鲁多霸道呢。
余秋琴知道姜糖不爱听她这一套,轻轻推了推使劲嗑瓜子吃橘子的包招娣:“你不是说找小姜有事吗?有啥事你快说,我看小姜忙着呢。”
包招娣恍然大悟,熊掌重重往藤条桌上一拍,“是这样的啊,咱们院里文化高的就你和钟政委家的媳妇,不过她呢平时不爱搭理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军嫂,小姜你不一样哦,你就是咱农村来的,是我们自家人。我就想啊,我家两个丫头这么大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小姜你能不能教教她们,小姑娘会认字会点别的手艺,以后说亲时也能被人高看两分,小姜你不会不愿意吧?”
姜糖抬眸,殷红的唇瓣轻启:“我没时间。”
包招娣急了:“咋没时间呢?就教她们学几个字能花你多少工夫啊?不是我王婆自吹,我家两个丫头手脚麻利,还特别会带孩子,你只要教她们一点点,她们还能帮着带弟弟呢……”
姜糖看了眼玩泥巴玩得特别开心的小哥俩,笑了笑,坚定摇头。
“下个月就考试了,我是真的没精力。而且,我从没教过孩子,或许达不到梦嫂子的期望,我听横云说,咱们军营是有子弟学校的对吧,梦嫂子若真心为孩子考虑,不如送她们上学,跟同龄人一起更有利于孩子们成长。”
老实说,她挺喜欢那两个孩子的。
早慧,特别懂事,心怀感恩……
但这事她确实答应不了。
没那么多时间是事实,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跟包招娣走太近。
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她做朋友的,理念不合人品低下的就不行。
“你瞧余嫂子,几个孩子都在学校,孩子们一早出门下午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别提多自在了,这到学校才一个月呢,就适应得很不错,最小那个都会算二十以内的加法了,你家两个丫头那么懂事,要是送到学校她们的学习肯定不差的。”
“是啊,招娣啊,孩子要想有前程不能不念书。”
她们俩苦口婆心劝了一通,包招娣丁点没听进去,还是揪着姜糖:“小姜你真不答应啊?你这人也太自私了吧。”
姜糖神色冷下来。
“我还说让大丫帮你带孩子呢,结果你就这——”
“出去!”
姜糖冷声打断她。
包招娣一愣,脸上的横肉晃了晃,“……啥?我——”
“我让你出去!”姜糖讥诮的看着她:“你当自己是个人物吗?你乐意压榨你闺女是你的事,可别把这股妖风邪气带到我这儿,儿子还没生出来呢,就想着拿闺女当垫脚石了,你要真生出儿子了还不得上天?偏心的我见过不少,就没见过你这种把亲女儿当奴才的妈,这才几岁啊就想着拿她们换好处了,搁在解放前你脑袋都得被削掉。”
“赶紧出去,以后别来我家。”
“余嫂子,你扶着她一点,别走着走着腰折了,或者生出个丑八怪,败家子以后赖我头上。”
余秋琴都傻眼了。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两个皮猴子拍手咯咯笑个不停,乐得泥巴也不玩了,扑过来抱着姜糖的长腿,歪出小脑袋看着余秋琴两人,咧嘴笑得特别开心:“妈妈是母老虎,好威风!”
姜糖表情微顿,心里骂符横云在孩子面前瞎教。
余秋琴本来尴尬着呢,一听这话噗嗤笑出声。
包招娣回过神来了。
“……”
!!!
白眼直翻,羞愤难当,“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壮硕的身躯颤了颤,眼瞧着要滑倒在地,来一出碰瓷。
“……梦嫂子,地上凉你可别躺下来,免得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这话,包招娣身形一顿,愣是扭转了摔倒之势,迅速站稳咯。
第87章 包招娣挺着笨重的肚子……
包招娣挺着笨重的肚子走远, 余秋琴又折了回来。
“你说你这是……”对上姜糖清亮的眼睛,后面的话一时不知道咋说了,只能避重就轻道:“咱大不了这回敷衍过去, 下次装作不在家, 不让她上门就行了,何必闹翻了, 让她有机会出去胡说八道呢。”
姜糖猛灌了一杯凉水,摆摆手不甚在意:“爱咋咋地。”
再听包招娣多讲几次话, 她年纪轻轻就得脑溢血。
有些人的想法就是根深蒂固, 大脑自带屏障, 拒绝任何与她相悖的事物。
她算是看明白了, 包招娣就是属老鼠的。
一看就被“封建思想”侵蚀得过分严重的人,不少人看不起她天天把“怀儿子”挂嘴上, 但心里未必不是跟她一个想法。
所以军营里的嫂子就算看不过眼她欺负大丫姐妹,也不觉得包招娣是穷凶极恶之人,偶尔还会感慨她是一个被娘家洗脑的可怜人。
伴随着包招娣对儿子的疯魔, 梦营长的名声也不太好。
这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了。
女人想要儿子站稳脚跟是一码事,但若是男人对儿子也那么执着……
余秋琴听了这话, 仔细瞧她的表情, 就见姜糖掐着大宝的后颈, 露出后妈脸孔:“儿砸!是不是你爸说我母老虎啊?”
声音特别慢, 威胁感十足。
余秋琴:“……”这情绪转变那么快?
突然心梗。
大宝还以为妈妈在跟他玩, 小奶音嘻嘻笑着, “妈妈, 再来……”
他觉得脖子被捏得可舒服了,把小铲子往地上一扔,快活地扑到姜糖怀里, 甜蜜蜜地蹭了蹭:“再捏捏~~”
大宝一扑过来,小宝争宠的心思也冒出来了,兄弟俩玩得好的时候特别好,但论起“争宠”的小手段也当真不少。
小家伙跟个炮弹似的砸过来。
余秋琴刚伸手要扶,没扶住,姜糖直接跌了个屁股蹲儿。
“哎,你们讨打是不是?”回应她的是两坏儿子的口水洗脸大法,简直是被双胞胎当成毛茸茸来rua了。
站在一旁的余秋琴十分心累,此刻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她沉默片刻。
“小姜,那我先回去了。”
“……哈哈哈,快起来,不许往我脸上涂口水……”姜糖左躲右躲,终于把大宝推开了一丢丢,回头朝余秋琴笑了笑:“嫂子有空再到家里坐啊,咱们之前说那事,得尽快办,哎呀,小宝你个混蛋,不许揪妈妈头发……嫂子你也少跟包招娣来往了,当心她看你脾气好叫你帮着伺候月子,大宝!!!!”
余秋琴:“……”
瞧母子仨闹成一团的样子,她再次心累的叹息一声。
“行,我回家弄了午饭再过来。”
“嗯。”
符横云中午很少回家,午饭一般是娘仨一起吃,吃完姜糖先赶他们去睡午觉,又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孩子换洗的衣服,符横云的脏衣服……不多,但每天都得洗。
差不多三点左右,余秋琴手里挎着一个小篮子过来敲门了。
“刚蒸好的米糕,留着给大宝小宝吃。”
姜糖没见外,道谢后接过小篮子,将雪白雪白的米糕放到盘中收到柜子里放好,领着余秋琴进屋。
余秋琴还是第一次参观贺家内部,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看起来就软软的沙发,颇有童趣的小抱枕,雪白的墙面,插着芦苇树枝、干枯月季花的小黑陶罐,干松果零碎的粘在墙上……
不像钟政委家里那样处处透着“昂贵,非凡”。
但她却觉得,比钟政委家里更加漂亮。
对,就是漂亮,见了心情就舒坦。
诸如洗涤灵魂、犹如将自然纳入家中这样的话,余秋琴想不到,也说不出来。她就觉得姜糖夫妻俩实在,比钟政委那个清高文化的媳妇更有文化的感觉。跟郝新梅相处,她往往有种抬不起头的自卑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就怕自己的行为在郝太太眼里不得体,太粗俗。
但跟小姜聊天很难产生这种感觉。
一开始她觉得是因为姜糖出身不像郝新梅那样显赫富贵,小镇姑娘跟乡下姑娘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天然不可逾越,她们有共同话题,本质上属于同一阶层。
可似乎又不是这样。
小姜跟郝新梅说话时,就格外从容。
她很难想象郝新梅陪着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郝新梅更不会将这些不值钱的,随手捡得到的树枝、破罐子加工成这般令人眼前一亮的装饰品……
令人烦躁的油米柴盐中,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余秋琴羡慕之余,隐约又领悟到什么,“……这,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啊?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咧,咋随便摆弄摆弄就这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