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建兴临走时,回头问是不是所有的鬼魂都会托梦,原来里面是有缘故的。恰好,老秦知道一点内情。
张建兴的儿子张瑞,从小样样拔尖,十八岁时去M国一所大学留学。
和张建兴不一样,张瑞对人和善,为人也很低调。
硕士毕业后张瑞想回国发展,张建兴死活不让,一定让他留在M国,还得往高层人士里面混,光耀张家门楣。
扬言他要是敢回来,就断绝父子关系。
张瑞一向看不惯张建兴的为人做派,这件事更是加重了父子间的嫌隙。
谢姥姥在厨房切着腰花,闻言撇撇嘴。
”张建兴穷的就剩钱了,别怨儿子也烦他。后来那孩子怎么样,留在M国了?“
谢九摇摇头,眉头微皱,“张瑞好几个月不和家里联系,电话也打不通。张建兴托人问他同学,谁知那人说张瑞早已经回国了。”
“要我说啊,哪里都不如自己国家好。你看看M国那个特什么葡萄,整天瞎折腾,比你个算卦的还能忽悠。”
“老婆子你讨厌。我张嘴要钱,他张嘴要命,我俩可不是一路人。”
谢姥姥咯咯直笑,“他要是认识你,早被你忽悠到庙里去了,世界人民都跟着省心。”
谢九翻个白眼,继续道:“可把张建兴急坏了。他要脸面,不好明着打听,就旁敲侧听问张瑞的朋友,可是没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
听到这里,谢姥姥从厨房里出来,神色不怎么好看了。
“这孩子也真是,让人托个话报平安也行啊。虽然张建兴不是个东西,但孩子没消息,心里肯定难受的慌。”
谢姥姥说对了,张建兴此刻心里特别煎熬。
地上躺着三支红酒瓶,人歪在沙发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嫌儿子不孝。
看到哥哥痛苦的样子,一旁的张柏兴忍不住流下两行泪。
“哥,小瑞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想明白了肯定会跟你道歉的。你别太上火,伤着身体可怎么办。”
“他能跟我道歉?把老子丢在一边连个电话都没有,真是造反了。当初就不该把他送到洋鬼子的地盘,看看这些年,成了个什么东西,自己老子都不管不问。我这会儿要是死了,他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奔丧都不来!”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张柏兴端来蜂蜜水,哄着张建兴喝下。
“我看着小瑞长大的,是个有想法的孩子。既然偷偷回了国,肯定不是没有准备。我估摸着在搞什么大事,等有点成绩了再跟你报喜。你再耐心等等,没准到时候,都带媳妇回来了。”
张建兴脸色明显缓和下来,可嘴上硬气得很。
“他从小跟你最合得来,就一点口风都没漏?”
“你是我亲哥,要有口风我肯定跟你说啊。”
张柏兴苦笑道:“你那些年光顾着赚钱,嫂子身体又不好,我全当他的半个爸爸,关系怎么能不好。说实话,我拿小瑞比我儿子还亲。”
张建兴被这句话搞得没脾气了,“你才比他大几岁?还拿他当儿子,也不怕人笑话。”
“管我大几岁,反正就是亲。这是血缘,错不了。”
说到这里,张柏兴声音有些哽咽。“你又比我大几岁?当年爹妈走得早,你一手把我带大。要饭的时候,也是给我一口多的,你吃少的。”
“你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吃苦受罪你闭口不说。可我知道,你特别不容易。”
张柏兴越说越激动。
“吃饭穿衣上大学,你都给我最好的。我被小流氓欺负,是你带人揍他们。我结婚你买的房子和车,操办婚事。哥,没有你,哪有今天的我啊。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好哥哥……”
张柏兴闷头痛哭,上气不接下气。
张建兴揽住他的肩头,半是责怪半是安慰。
“这么大的人了老爱哭,也不怕人笑话。很晚了,快回去吧,不然弟妹又得打电话要人。”
谁知张柏兴跟小时候似的闹起了性子。
“咱们是兄弟,世界上最亲的人。哥哥今天心情不好,弟弟在这里陪你。”
说着,张柏兴自顾自往房间走去。
家里房间多,张建兴也随他去。
听到弟弟的肺腑之言,张建兴心里满是感动。张柏兴感激他这个哥哥,他又何尝不感激弟弟。
张柏兴是正经的商科学院毕业,满身才华,公司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弟弟的支持。
张建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心想有这样的弟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看完《父母爱情》,谢九拉着老伴的手睡觉去了。
谢鱼捧着本英语书,心里有些惆怅。
数理化她不愁,史地政能恶补,但英语就不行了。身体里有原主的记忆,可原来的谢鱼英语也不好。
口语一时半会儿不指望,笔试的话,靠刷题还能抢救一下。
虽然现在找不到进高中的门路,但修真界一位老祖说过,“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句至理名言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各大门派都把这句话刻在显眼位置。
有些本来不想刻,考虑到不刻会显得自家门派没文化,最终也都刻上了,字还比谁家的都大。
从网上挑些习题集,还顺带买了一套小学英语,谢鱼到院子里溜达。
知识的海洋虽然美妙无穷,但免不了出现些硌脚的小石子,比如说令人头疼的英语。她要做学习上的强者,不能让英语把自己给强了。
什么是强者?
强者就是脚硌的生疼,那也面带笑容,早晚把这些硌脚的小石子踩成碎泥沙。
谢九给猪在角落里搭了个棚子,怕它冷还铺上几层棉毡。幸好院子够大,不然这么大一头猪还真没地方养。
还没靠近猪棚,已经听见猪在哼哼。
“额滴个娘哎,腿都跑断咧,肉膘子都跑没咧。好不容易混上个单间,额太难咧!”
谢鱼往栅栏里面瞧,果然看见猪瘫在地上,白花花的一团肉堆在一起。
那猪耳朵动了动,挣开半只眼往边上一撇,又开始哼哼。
“这丫头长得可真瘦,比花花还瘦。”
谢鱼笑问:“花花是谁?”
“当然是隔壁圈里的羊啦。嗯???”
猪浑身一激灵,蹭的站了起来,围着栅栏巡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谢鱼身上,目光中很是惊讶。
谢鱼点点头,“是我在和你说话。”
“哎妈呀,有人能听懂猪说话。”
突然四肢一放松又趴在地上,“不带这么吓猪滴,心脏病都要犯啦。”
“一口气跑三十里地,你挺优秀。”
谢鱼撕开一包薯片,放在食盆里。
猪很高兴。这人挺讲究,来唠嗑还带吃的。
“有机会出屠宰场,当然得玩命跑啊,这是逃出生天唯一的机会,就怕再被送回去。”
吃着吃着,猪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摆摆大耳朵。
“老大爷专门搭个棚子,还铺上保暖的棉毡。瞧瞧这待遇,我还担心个啥。”
这猪挺有灵性,在屠宰场可惜了,养着兴许能派上别的用场。
谢鱼给它吃颗定心丸,“放心吧,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被宰。以后乖一些,不许拆家,更别惹老人家生气。”
猪哼哼几声,它倒是想,可哪敢啊。
谢鱼站起身,忽然感到周围有股阴气。抬眼一打量,瞧见墙头上隐隐一团黑雾。
谢鱼对这种气息很熟悉,以前在修真界天天打交道。
“出来吧。”
墙头上的黑雾似是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才现出身影。
是个刚死不久的新鬼。
小伙子二十三四岁,高高瘦瘦一米七五左右,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挺斯文。除了面色有些灰白,肩上两盏命灯是灭的,其他和正常人没太大差别。
“你能看见我,果然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很客气,刚才不敢出来,是怕吓到她。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外面都在传,你是很厉害的解梦大师。”
谢鱼也开了个玩笑,“一般一般,修真界第三。”
见小伙子神色忧郁,怕是个有故事的,谢鱼也不绕弯子。
“除了解梦,我还会托梦。”
身为一名肩挑阴阳两界的解梦师,替生者解惑,为逝者托梦,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小伙子顿时激动的直搓手,原本忧郁的双眼瞬间有了精神。
“真的?我挺惨,哭都没地儿哭。”
谢鱼笑笑,觉得小伙子挺讨喜,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有心愿未了?我会尽量帮你。”
有!他当然有!
人和人果然没法比。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他这么大的时候连鬼片都不敢看,晚上一个人睡觉还害怕,人家已经能和鬼魂打交道了。
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小伙子顿时抑制不住伤心,泪水哗哗往下流。
“其实,我是被人害死的。家里人到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
谢鱼仔细打量小伙子几眼,轮廓有几分眼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叫什么名字?”
“张瑞。”
谢鱼有些唏嘘,晚饭的时候还聊到过这孩子……
第6章 爱吃腰花的伤心鬼 免费的英语老师……
来者正是张建兴的儿子张瑞。
想起下午张建兴提起儿子时一脸骄傲,谢鱼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你父亲以你为豪。”
张瑞苦笑,“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失败最差劲的父亲。行为粗鲁,满口脏话,自私自利……”
记忆中,这个父亲没有可取之处,所有关于父亲的美好形容,都跟张建兴扯不上关系。
“他开建筑公司,抢别人的生意,拖欠工人工资。我亲眼看见,几十名工人跪在我家院子里,一直排到胡同口,只是为了要回属于自己的工资。”
“可是我爸不但不给,反而破口大骂,扬言再不滚蛋就放狗。”
“所有的工人都背地里骂他,说他黑心肠。他对我妈很冷淡,对我几乎不闻不问,偶尔问上个一两句就开骂,我讨厌他,讨厌关于他的一切。”
“我喜欢小叔叔张柏兴。小时候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天天在外应酬,是小叔叔天天搂着我入睡,给我辅导功课。和我爸不一样,小叔叔是个文化人,谈吐举止非常讲究。”
“那时候,小叔叔就是我心里的英雄,长大了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后来……”
张瑞想起了伤心事,情绪亦是压制不住,身后的怨气暴涨,几乎淹没整个院子。
伤心鬼谢鱼见的多了,也特别理解。
去厨房装一盘刚卤出来的腰花,随后点燃香烛。
鬼魂要吃东西,香烛是必备用品。
“来,吃点喝点,别光顾着伤心。”
闻到香味,张瑞的怨气也散了大半。
“唉,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了。”
张瑞是个自来熟。嘴上吃个不停,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落下。
“后来我出国上学了,成绩一直很好。没花他的钱,全靠自己打工和奖学金。中间和他联系不多。硕士毕业后,我想回国发展,我爸死活不让。他老有一种观念,出国不应该再回来,回来就是外头混不下去了。”
其实还真不是。张瑞各方面都很优秀,真心觉得国内发展日新月异,有很多非常好的机会。
和张建兴谈过很多次都谈不妥,最后张建兴撂下狠话,要是敢回来就打断他的腿,从此断绝父子关系。
谢鱼道:“于是,你小叔叔暗地里告诉你,可以偷偷回国发展?”
“啪——”
张瑞夹的腰花落在地上,惊讶道:“咦?你怎么知道?”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其实是以前在修真界见多了这种事,正所谓“家贼难防”。
舍不得那块腰花,张瑞捡起来吹了吹,重新放进嘴里。
再次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小姑娘年纪不大,城府比他可深多了。当初但凡有点怀疑,也不至于成今天的鬼样子。
“一点不错,可惜我就是个二傻子,没识破他的奸计。”
张瑞觉得也是个办法,等回国先发展一段时间,等事业有了雏形,那时候张建兴就不会强烈反对。
张柏兴告诉他,有个朋友在西北荒漠开发一个大项目,问张瑞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顺便可以去散散心,看看沙漠夜晚的星空。张瑞一直是星空爱好者,喜欢到处看星星。
傻不愣登的张瑞丝毫不怀疑有诈,和张柏兴的朋友联系好时间地点,就开车赶往目的地。
到了地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接待的他。
休息一夜,第二天就带他去看沙漠。
“那个女孩叫何丽丽,二十五六岁,长的挺文静。 ”
张瑞咽下腰花,深深吸口气,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趁我不注意,在水里放进大剂量的安定。也不知道在沙漠里睡了多久,再后来就被狼吃了。”
这一计真够毒的,借狼杀人,连尸骨都没留下。
将来万一事情暴露,张柏兴有一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反正连骨头都没了,吃没吃安定又有谁知道?
谢鱼问:“何丽丽和张柏兴什么关系?”
“情人关系,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瞅着盘子里最后一块腰花,张瑞恋恋不舍的问:“还有腰花吗?”
谢鱼善意提醒他:“托梦的事,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