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她十分欣慰地说,“我妈撞见那小子买了支花藏衣服里带来了,害!你说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给演出成功的姐姐送束花怎么了?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买花送女朋友呢!”
想到那个画面,谢悠悠忍俊不禁:“这孩子的性格就是有点别扭,不过你不觉得挺可爱的吗?也就这几年,等他再长大一点就看不到这么纯真的一面了。”
熊音音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没法把家里过分早熟的小老头弟弟跟可爱这个词联系起来。
她哈哈笑了声,说:“悠悠你可真善良。”
谢悠悠:“?”
闲聊中,出场时间到了。
吕冰站在幕布前,回头环顾后台,扬声提醒:“可以准备了。”
一秒钟时间,全场成员噤声、起立,并迅速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吕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谢悠悠脸上,停住了。
向来严肃的面容难得流露出温和神色,像是对所有人,又像是只对她一个人,认真说:“预祝演出成功。”
**
音乐会正式拉开帷幕。
和夏季音乐会一样,整个演奏厅座无虚席;然而台下无声涌动的暗潮,却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
贺厉在人群中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薄兰栖的身影——
不再是上次那件一看就知道刚忙完工作的商务西装,他这次特意穿了出席音乐会的礼服,随意地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气质矜贵。
可惜,在场的人都明白。
如今的薄兰栖早已不比往昔,从海拓项目夭折开始,他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困难,就如同演奏厅二楼正中央包厢的位置不再属于他一样,很快,继承人的身份也不再属于他。
而谢悠悠……
他转而望向舞台,注视着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也不会属于他……
不远处,玄卿也在注意着薄兰栖。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和当初的贺厉如出一辙,那是被嫉妒摧毁所有理智,步步踏入深渊的偏执和疯狂。
而作为近来话题的主角,薄兰栖已经习惯了周遭各式各样的目光。
生在豪门,又是这样的大家族,从小到大他见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朋友,对你哭的人也不一定真在示弱,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随时画上需要的脸孔。
所以,当谢悠悠以那样天真又热情的姿态闯入他生活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的无所适从,才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而选择了放纵,才会在不知不觉间跌落她甜蜜的网,等觉察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他抬头望向舞台。
那里,曾经追逐了他六年的人,早已从青涩的少女成长为极具魅力的女人,举手投足都耀眼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不……
应该说,她自始至终都是焦点。
只不过他眼瞎,一直看不到。
敛了敛唇,压下再度涌上心头的晦涩。
那天宴会上,谢悠悠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他,更何况,下个月她就要和玄卿订婚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继续插足,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笑着祝福,至少留最后一份体面。
可最终还是控制不住,来看她的音乐会。
就一眼……
再一眼……
就一面……
再一面……
等她和玄卿订婚,他就不会再打扰……
**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完美结束。
满堂喝彩中,谢悠悠和同伴们笑着谢幕,神色难掩激动。
无需向团长副团他们确认,她也知道,这一次,自己的演出前所未有的成功,比起半年前俨然质的飞跃。
下台时,吕冰从她身边走过,说了一句话——“照这个势头,恐怕明年我这个首席就该让位给你了。”
虽然知道这句话里鼓舞后辈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让她信心倍增,总觉得,就这样一直努力下去,迟早能站在小提琴金字塔的顶端。
脚步就这样变得雀跃,谢悠悠带着笑容去了隔壁宴会厅,与业界人士做音乐方面的交流。
期间家人朋友都来送了花,她笑着一一收下。
去露台稍稍透气的间隙,有人跟了出来。
地上拉长的影子盖住她的,谢悠悠警觉地回头,见对方不是贺厉而是陆妄,立刻松了口气,开心地和他打招呼:“小影帝,你也出来透气?”
原本还在忐忑的陆妄,听到这一绰号,立刻炸毛,通红着脸嚷:“什么影帝?别乱说!”
“害羞什么?你要颜值有颜值,还有一身娱乐圈小鲜肉们都羡慕不来的武艺,出道即封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别那么谦虚。”
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全都在告诉他一个讯息——不是调侃,不是奉承,不是安慰,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炸开的毛就这样顺下去,陆妄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扭捏了好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细若蚊呐的声音:
“谢谢……”
“你这么认可我……”
摊上那样一个人渣父亲,他的童年过得很凄惨,入耳的都是把他贬低到尘埃里的辱骂,直到遇见好心的熊家人,他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可终究还是因为身世而自卑,尤其还是在她这样完美高贵的人面前……
他以为她会瞧不起他、会嘲笑他、会厌恶他,但事实上,她却一次次地帮他、关心他、肯定他。
随着胸腔的炽热,藏在怀里的玫瑰也变得滚烫起来。
他担心被别人发现,所以只敢买了一支玫瑰,藏在怀里,整场音乐会都坐立不安,不知道要不要送出去,又该怎么送出去?
刚才瞧见别人给谢悠悠献花,都是极其名贵的花种,包装得颇为精致,相较之下,他怀里这支玫瑰就寒碜得根本拿不出手。
他站在那儿,咬着牙犹豫不决,迟迟做不出决定。
谢悠悠见他表情不太对劲,打量片刻,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你尽管开口,姐姐可不是白叫的!”
又来了!他什么时候叫过她姐姐?!
陆妄被这么一刺激,热血冲头,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把藏着的那支玫瑰拿出来递给她,顶着张大红脸,硬邦邦地说:“都说过别把我当小孩儿!这个,祝贺演出成功。”
看到他手里孤零零的玫瑰,谢悠悠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演出开始前熊音音说的话。
所以……
这小子偷偷藏着的玫瑰花不是要送给熊音音,而是要送给她?
因为惊讶,她良久没动。
这在陆妄看来就是很明显的拒绝,虽然早就想过这一可能,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刻真的来临,心还是狠狠一沉。
他藏住眼底的黯然,把玫瑰收了回来,故作不在意:“不要算了!我知道很丑。”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走,为了保全那份自尊,为了不让她看出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痴心妄想。
然而她却喊住他:“诶,等等!”
女人漂亮的手按在他手背上,趁他失神的空档,轻松劫走那朵花。
“哪里丑了?很漂亮。”声音也是极其动听的,拂过耳边,惹来一阵悸动,“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心口堵着的气一瞬间就散了,取而代之是狂跳的节拍,震耳欲聋。
怕这样强烈的心跳让她听见,陆妄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退,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努力想要做出轻松的姿态,却因此而显得更加紧绷,连声音都有些发僵:“来的路上随便买的,不是特意为你准备。”
“那也还是谢谢,至少你有这份心。”谢悠悠说着去摸他脑袋,想到他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便在半途硬生生收了手,想到什么,提了句,“对了,记得也给你音姐道声祝贺,为了今天的演出,她可是辛辛苦苦练习了好几个月。”
陆妄心不在焉地应着,五感的注意却全在她身上。
她的声音、她的呼吸、她身上淡淡的香,全都化作无形的手,将不该有的念头从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拉扯出来——
如果…如果连那个幼稚鬼都能当她的男友……
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
不过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强行摁了回来。
露台又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色礼服,气质温雅,走到谢悠悠身边,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出声询问:“这位是……?”
谢悠悠对此也没有排斥,很亲昵地依偎在男人怀里,笑着向他介绍:“哦,这是我朋友的弟弟,也是我半个弟弟,这孩子真可爱,还专门送了我一朵玫瑰,你看!漂亮吧?”
男人唇边浮起温柔笑容,看她的眼神亦是宠溺的,很轻地应一句:“漂亮。”
而后,向他伸出手,十分平和地招呼道,“你好,我是玄卿,悠悠的……”
这里有短暂的停顿,似乎顾忌着什么,斟酌了下才继续说,“悠悠的青梅竹马。”
陆妄原以为这个人会是谢悠悠新交的男友,正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很快听见谢悠悠纠正——“确实是青梅竹马,不过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未婚夫才对。”
面前的男人愣了一瞬,诧异地看向了谢悠悠,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谢悠悠也看向他,目光和声音同样坚定:“玄卿,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悠悠,你确定吗?”男人的声音很轻,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几乎听不清,陆妄看到他落在谢悠悠腰间的手在颤抖。
显然,谢悠悠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伸手覆该在男人的手背上,握了握,像是要给他力量。
“玄卿,我很确定。”
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失态地拥住了谢悠悠,即使他极力克制,也还是压不住那份不淡定,谢悠悠笑了笑,回抱住他,又说了一遍,“我很确定……”
月下拥抱的男女,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陆妄看着,觉得刺眼的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地自容。
配得上谢悠悠的,是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匹敌家世、优雅气度的男人,而不是他这个,还在泥泞中挣扎的可怜虫。
他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他怎么敢?
他也配?
像听见12点钟声的仙度瑞拉,他在这一刻清醒,拾起破碎一地的美梦,落荒而逃。
穿过那扇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他顾不上好好道歉,只含糊了一句“对不起”,匆匆走掉。
被撞到的人对此毫无反应,依然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露台相依的男女,脚边,是因为碰撞而散了一地的紫罗兰,亦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助理上前收拾:“薄总,我再去让人准备一束送来。”
“不用了。”声音自上方传来,很低很轻。
助理抬头,就看到此刻上司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
只是他没来得及细看,对方已经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花瓣。
第112章 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
露台上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外的这一幕。
对于玄卿来说, 在他如此不安的情况下,谢悠悠说的这番话,无疑是最强效的定心丸, 在他快要溺入深渊的时候, 给他救赎。
虽然欣喜若狂,可长久以来的求而不得, 让玄卿不敢轻易相信美梦就这样成真, 以至于再一次向她确认——
“悠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谢悠悠从他怀里出来,两只手都牵着他,轻轻摇晃,像他们小时后那样。
他们约定的时间就在下个月, 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她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经历三次分手之后,尤其乔佑还为此退游, 她觉得有些累了。
她玛丽苏女主的配置, 不当海王的确可惜,但终究还是性格不适合,她没法做到二姐那样洒脱, 她不忍心辜负别人的期待, 每一次的分手都让她感到沉重,根本没办法乐在其中。
再说, 玄卿已经等了她太久……
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真爱,倒不如和他从两小无猜到相濡以沫,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百年相守。
其实,平平淡淡并不比轰轰烈烈差, 爱太滚烫,只会把人灼伤,就像作者剧本所写,她太执着于薄兰栖、贺厉太执着于她,所以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和玄卿这样温柔的人共度一生,是能够想象的宁静幸福。
所以——
“想清楚了。”晃动的手停下来,她仰头看着他,反问,“你呢?做好和我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当然。”他毫不迟疑,与她十指相扣,脸上是幸福得快要落泪的神色,“这是我一生的夙愿。”
她笑着收紧十指,两人的手密不可分,郑重允诺:“那就,如你所愿。”
**
交流会还在进行着。
随着夜渐深,陆续有人从音乐厅离场。
薄兰栖就站在对街的树下,手里捏着烟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缭绕白烟爬上面庞,遮住男人落寞到极点的神色。
又一截烟蒂坠在脚边,打火机咔嚓一声,很快又点燃新的一支。
平日里他抽烟十分克制,只在应酬和有心事的时候抽上一两支,但这会儿,却发泄似的抽得很凶。
呛人的烟味绕在周身。
他咬着滤嘴,心里无声唾弃着自己——
薄兰栖,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人可怜你,不会有人可怜你,从来就没有人可怜过你!
惺惺作态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