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只手肘搁在阑干上,端着红酒杯的手指又白又修长,皮肤纹理也比寻常人要淡些。
“黑皮诺么?”时盏搭话,她指的是他手里的酒。
闻靳深:“嗯。”
每晚在阳台上吹吹风,喝上半杯红酒,是他的睡前习惯。
今日不同的是,旁边多个时盏,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到底还是不同。
时盏的目光落在脏黑色幕空里,看着层层云翳将下弦月一点一点的遮住,月光渐渐消失,周围变得昏暗,唯有两边卧室里透出的光笼着二人。
在维持片刻安静后,时盏开口:“现在的我有尖锐的矛,锋利的刺,能掠夺任何我想得到的光明。”
用光明来渡我这个黑暗本身。
这是后半句。
她没说。
闻靳深权当她在自言自语,没有搭话,仰头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后,转身准备回卧室。
时盏叫了一声:“诶。”
闻靳深推门的动作一停,没转头去看她,但是听她笑眯眯说了两个字。
“晚安。”
他依旧没应,微微垂眸,然后拿着杯子进去了。
时盏想: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在我耳边说晚安。
嗯。
总有一天。
晚安。
第7章 九万06 在我看的话,你只像我的人。……
Chapter06
每次签售会前的例行事项,都需要时盏到出版工作室开会。
倒也并不是所有作家开签售会都像她这样,需要所有人给她提前打预防针,无数遍地劝告,才会稍微起那么一点微末的作用。
眼下的港城,不到八点的光景,太阳已是高悬在天空,温度在持续上升。
时盏没有特别喜欢的季节,却尤其讨厌夏天。
她对夏天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馊稀稀的饭菜和粘腻的臭汗上。
小时候住的那个筒子楼没有通天然气,只有太阳能,少量的热水轮不到她洗,顺序为席月皎、时京、时亨、时通......没有她。
哪怕她难以忍受脏臭,觉得用冷水也行时,席月皎也会觉得是在浪费水。
白色法拉利缓慢地驶出地下停车场,日光一寸一寸从车头攀上车身,再到挡风玻璃上,直到那光沦进时盏一双冷冷的美眸里。
她抬手放下遮阳板,打着方向盘转弯。
也就在转弯驶进主干路的同时,时盏注意到后视镜的一辆黑色库里南,不经意地一瞥,发现车主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新目标闻靳深。
时盏立马放低车速,摆正方向盘,视线时不时往后视镜上扫一眼。
闻靳深没有超她的车,一直维持着安全距离跟在后面。
当然,按照现在早高峰的拥堵路况也不允许他随意超车加塞。
使进主城区后的路况非常堵,前方距离百米的地方有个红灯,路口像是出了个小事故,几名交警在指挥,却依旧堵得寸步难行。
时盏等得实在无聊,从包里摸出烟来抽,点燃一支。她放下车窗,带烟的手搭出去,阳光下白得能发光似的。
此时,遥遥传来救护车刺耳的警报声,一高一低循环地鸣着。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那声音越来越越近。
时盏瞥着后视镜,看见黑色库里南的车头往左移四十五度左右。
后面的救护车就立马漏了个头,紧紧跟上往前开一段距离,然后停在白色法拉利后。
她收回视线,闲散地抽着烟,浑然当没看见。
滴——
滴滴——
闻靳深朝她按着喇叭,救护车也朝她按喇叭,意思很明显,示意她像后面所有车一样,赶紧让行。
时盏手指一弹,一截烟灰落地,满脸平静冷漠。
鸣笛声贯穿整个街道。
数量车不停鸣笛,甚至并排的司机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些什么,由于没放下副驾的车窗,时盏压根听不清。
直到,再次抬眼时,时盏从后视镜里看见闻靳深打开车门,长腿迈下车朝她走来。
他越来越近,她唇畔的笑也不禁越来越深。
有种猎物上钩的感觉。
很显然。
闻靳深压根没想到是她。
对上她的视线时,闻靳深先是微微一怔,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对她说:“救护车要过,让一下。”
时盏眨眨眼:“我为什么要让?”
闻靳深:“你没听见救护车拉的是一级警报吗?那说明车上的病人现在情况很严重,有生命危险。”
时盏沉默两秒,像是在思考问题,然后很认真地回一句:“那跟我也没关系阿。”
这句话恰好被走过来的交警听见。
交警皱着眉很大声地质问她:“什么叫和你没关系阿,你是不是社会公民中的一员阿?不礼让执行公务的救护车是违反道路交通法的你知不知道——!”
时盏音调瞬间斜上去:“吼什么?”
交警没示弱,用指挥棒挥着:“赶紧让行,再不让扣三分罚款一千的。”
时盏从车门储物格里抽出驾驶证,递过去:“拿去扣吧?”
交警:“?”
时盏:“不是扣分罚款吗,我配合你。”
闻靳深黑眸静静凝望她,想到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反社会人格病人。
他们身上,有一点高度相似的共性,都没有任何同理心,冷漠自私得要命。
他沉吟片刻,转过头面朝交警,冷静道:“稍等一下,我和她说。”
要想这类人乖乖配合,除非给他们想要的好处,否则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沉默片刻。
闻靳深放缓语气,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指搭在窗沿上,微微俯身,深邃笔直的视线望着她的眼睛:“你让一下救护车,我就答应给你做咨询,怎么样?”
不得不承认,对时盏来说,他开出的条件相当具有诱惑力。
“真的?”
闻靳深:“你看我像是会撒谎的人?”
时盏:“不像,并且——”
她温吞徐缓吐出一口烟,在白烟里妩媚眯眼,把下半句说完。
“在我看来,你只像我的人。”
闻靳深:“......”
男交警:“......”
交警瞬间显得很多余。
神色尴尬。
时盏上眼睑半耷着,去看男人搭在窗沿上的手,趋近于病白色,指骨略微突出形成美感,根根分明。
像漫画手似的。
她静静看了会儿,然后用没拿烟的左手覆上去。
手心触到一片温凉。
对于突兀的肢体接触,闻靳深下意识想要抽手,却发现小姑娘按得相当紧实。
时盏又在此时轻笑着喊他一声:“闻院长。”
“嗯?”
“今晚的唇印提前吧?”
“......”
没等他反应,时盏已从车窗里探出半边身子。
众目睽睽下,艳丽红唇毫不避讳地贴上男人喉骨。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住,紧紧绷着,没有松弛。
时盏没有多余逗留,只像一时兴起的挑逗,轻轻一触后抽离,红唇擦过男人白色衬衣的衣领,留一痕红意。
交警瞪着眼睛,表情如遭雷击。
周围唏嘘一片。
时盏将指间的烟头弹落在地,她满意坐回去。
摇上车窗时,她转过脸去,弯着唇角朝男人挥手道别,观察他清冷的脸隐着怒意一寸一寸被暗色车窗覆盖。
心里实在愉快。
这男人有种魔力。
让她愉快的魔力,她很久很久没觉得这么有趣过了。
在闻靳深看来,她现在的表情就像只餍足的饕餮在耀武扬威似的。他敛眸正色,转过身平静地对交警说:“现在她会挪车了。”
交警:“好的。”
然后,交警补了句:“感谢您的牺牲。”
时盏:“......”
她也没有那么差吧,怎么就用上牺牲这种词语了?
闻靳深觉得脸上有些热。
他很少会有尴尬的时候,但她很厉害,做到了。
时盏顺从地让行,学着后方那些车,也将白色法拉利往左移四十五度,让行。
后边儿的救护车成功通行。
刚停稳车,手机就响了。
来电为一串陌生短号,时盏扫一眼,想也没想就直接挂断。
很快,手机第二次响起。
时盏将电话接起,听对面自报来路:“你好,时小姐是吧?这里是港城北区派出所缉毒大队的,你母亲席月皎她涉嫌吸毒,在其住所搜索到大量工具,由于没有搜查到具体毒品,情节尚不构成立案标准,可以保释,她这边说是要求你来保释她。”
“多少钱呢?”
对面警察告诉她:“两万五。”
时盏懒懒阿一声,笑道:“你帮我转告她,别说两万五,就算是两块五我也不会给她。”
没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时盏直接挂断,将手机扔到副驾上,掀唇冷漠地骂一句:“比我还有病。”
十年没联系,一联系就是钱。
被一通电话搅乱原本的好心情,以至于时盏踏进工作室所在的大楼时,浑身裹满阴沉的黑气压。
她一路步内,其余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应,光冷着一张脸往里走。
温橘接过她手里的包,“姐姐,大家都在会议室等着了。”
然后替时盏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最上方的主位坐着工作室老板柳家墨,三十出头,白手起家的典范,人送外号“拼命三郎”。
这间工作室,就是柳家墨一手拼起来的,三十几人的小规模,收入却相当可观。
柳家墨非常会察言观色,一见时盏脸色不对劲,立马起身哎哟两声:“谁惹到我们小盏了?该死!快坐快坐,三天后就是签售会,这可马虎不得。”
时盏面无表情地落座,心里压着一团没处发的火。
见没得到任何回应,柳家墨讪讪地坐下,虚咳两声:“那我们正式开会吧。”然后直接给主编苏菲递眼神,“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读者意见,你说呀?”
苏菲内心咯噔一下,目光忐忑,心里在想,为什么第一个就是我!
苏菲翻开工作本,僵硬地笑笑后小心发言:“时作家,工作室官博发起过一次投票,调查读者们想不想看你尝试新的写作风格,想看的结果占比百分之六十五。”
对上时盏投来毫无温度的眼神,苏菲声音瞬间弱下去:“所以能不能尝试一下?”
时盏向来是拒绝人的一把好手:“不能。”
苏菲:“一点也不考虑。”
时盏:“不考虑。”
苏菲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柳家墨,脸上写着“你不是说可以吗”!
柳家墨耸耸肩,皱着眉递眼神,仿佛在说“你再试试”。
苏菲瞪着眼摆明拒绝,很快低下头不再说话。
柳家墨只好硬着头皮,冲时盏笑得谄媚:“试试嘛?你所有书的结局都是悲剧收场,就不能写一次HE嘛?”
时盏抱着手环胸,面无表情:“写不来。”
气氛再一次陷进尴尬。
柳家墨摆摆手缓和气氛:“好好好,不就不,那只能说明我们小盏风格鲜明。”顿了顿,立马接上,“那下一个事情,就是这次新书的封面可能要换美工,之前那个不画了。”
“不画了?”
“......”柳家墨观察着她的脸色,慢慢说道,“那个美工好像忙着出国,最近都不画了。”
时盏皱眉:“我只要那个美工的封面,如果不行,新书出版可以立马叫停。”
闻言,柳家墨血压直接飙升:“我亲自去沟通,好吧?你放心。”
时盏看着一脸殷勤的柳家墨,心里迅速窜起一个念头,露出点笑意来:“柳老板,能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看着她的笑,柳家墨有种不想的预感:“不过分的话你说说看。”
时盏面色无辜:“当然不会过分。,你不是担心我签售会出岔子么,恰好我最近看见一个人,心情就会特别好,毛也特顺,他在的话,签售会我应该会乖。”
柳家墨打趣道:“谁这么大能耐阿?”
“闻靳深。”
“?”
空气安静下来。
死般的静。
无一人出声。
久久后,柳家墨重新组织好表情,迟疑问:“别告诉我,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的那个闻靳深。”
坐在时盏旁边的温橘眼巴巴地盯着柳家墨,和他对视上后惨兮兮地点头,用眼神肯定地告诉他——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闻靳深。
众所周知的;
港城没有第二个闻靳深。
长久死寂后。
柳家墨轻咳两声,打破沉默:“算了吧,那样的人不可高攀,再说强扭的瓜也不甜。”
“是么?”
时盏拎包起身,离开前,笑吟吟地丢下一句话:
“管他甜不甜呢,能拧下来,我就开心。
第8章 九万07 倒也不是很讨人厌
Chapter07
周六,签售会当天,并不是个好天气。骤雨大作,电闪雷鸣,正上午十点的天空依旧黑沉沉的,书楼外一排梧桐树的叶子被雨点打得啪嗒啪嗒响。
即便如此,却依旧抵不住狂热的粉丝狂潮,独栋四层建筑里挤满人,肩擦肩,脚跟碰脚跟,怀里抱着全是时盏的实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