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盏很享受被淡淡雪松香包裹的感觉。
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用脸蹭蹭他的脖子:“再抱一会儿,不然亏我演得这么辛苦。”
闻靳深用手攥住她旗袍后领部分,将人整个人从怀里拖出来,他低垂着长睫,一瞬不瞬看着时盏虚弱无力的脸:“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时盏慵懒地笑一声,偏开脸隐约有些狼狈:“原来没骗到你阿......”
闻靳深将她扶到沙发上,又替她倒上一杯热水后,拉过一把黑色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交叠长腿,十指交握搁在膝上。
那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姿势。
时盏知道他要问什么。
没错,和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的开场是一样的。
闻靳深:“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时盏回:“很久,久到我算不出具体时间。”
闻靳深:“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之前接受过相关治疗吗?”
时盏回:“没人医得了我。”
闻靳深静静看着她。
一时无言。
时盏觉得荒唐,凌晨三点钟待在喜欢男人的家里,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他将她当成一个病人,做起了咨询。
她用玩笑打破沉默:“这次我不会给你付费的。”
闻靳深交握着十指,左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右边食指的骨节上面。沉默片刻后,他说:“如果你愿意,不妨给我说得详细些。”
时盏笑:“对面坐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愿意?”
她的手指落在旗袍侧面拉链上,目光轻佻暧昧地看向男人:“要先脱衣服检查吗?”
闻靳深欲言又止,僵持数秒,薄唇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接下来的谈话,时盏还算配合。
她告诉闻靳深,她经常会莫名地干呕,像是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一样,甚至在激烈顶端时能感受到窒息的濒死感,看人的五官时会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它们有时是一团白色的棉花,有时是会长出手脚的色块,有时又是黑色的洞窟。
期间,闻靳深找来笔记本,不停地认真记着。
又听完一段后,他问:“你看我的脸呢?”
时盏说:“我也不是经常看不清别人的脸,只是偶尔,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左右。但是你的脸从来不会,虽然见过你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就像是今天的签售会,下面那些粉丝的脸全部都是几团白色棉花组成的东西,而你走来时,是很清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吧,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睡吗?”
闻靳深:“......”
他手中的笔一顿,微叹:“能不能正经点。”
时盏坐直身体,一脸认真:“我哪句话不正经?”
闻靳深正准备说点什么,时盏突然起身走向自己。
“对了,我差点忘了。”
“嗯?”
时盏到椅前,俯身偏头,在他喉结上连亲三下,亲得男人浑身僵在椅上,黑眸里迅速窜起一层怒火:“时盏!”
“阿——”时盏应一声,站直身体,“我补前几天的唇印。”
闻靳深啪嗒一下合上腿上笔记本,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拽住时盏的胳膊就直接往门口走,他冷着脸:“你立马给我出去。”
时盏连拖带拽地被赶出门。
她诶两声,没来及说点什么,手里多出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闻靳深塞过来的。
他嘭地一下合上门,留时盏一人在楼道里。
几秒后,楼道里爆发出女人的大笑声,那笑声亢奋又张扬。
时盏笑得直不起腰。
她还以为,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向来沉稳,从来不会摔门呢。
笑够后,时盏回到自己公寓,上到二楼去到卧室阳台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阳台,灯是亮着的,她扬声喊一句:“闻院长,晚安阿。”
......
已经洗过澡的闻靳深重新回到浴室里,对着镜子擦喉结上的三处红色唇印,他眼前不停浮现起女人眼里皎洁的笑意,那么心机,那么可恶。
想着想着,难免失笑两声,这女人......
她真的病得不轻。
第10章 九万09 镯子
Chapter09
时盏辗转整夜难眠。
这已是她的常态,安眠药和褪黑素救不了她的重度失眠。
时盏伸手捞过床头的平板,随便播放一集动物世界,狮子追逐着羚羊群,张开爪子咬上脖颈,印证着自然生存法则。
她翻个身,将还在播放中的平板丢在一旁,从枕下摸出手机。
拨给柳家墨的。
正在深睡中的柳家墨听见手机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脸埋在枕头里,只伸出手去胡乱去摸,摸到女人柔软的颈窝里,又被一巴掌打开。
他迷糊嚷:“老婆,我手机......挂了挂了!”
“你确定吗?”
“......”
“大魔王打来的。”
柳家墨睡意瞬消一半,扭动着身体从被窝里爬出去,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手机。在接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一眼上方的时间。
好家伙,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柳家墨把手机送到耳边,单手抱着膝,额头抵在膝盖上闷闷问:“盏姐,这个时间点,你是有什么指示?”
时盏那边很轻地笑一声:“没事儿,就想问问你怎么搞定闻靳深的,他可不是个轻易能被说服的人。”
“确实不容易,”柳家墨简直不想回忆那三天,“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尤其对自己爷爷十分上心。”
“......”时盏沉默着,若有所思片刻,“你对他爷爷下的手?”
柳家墨霍地从抬起头来:“什么叫下手?我陪闻老爷子下了三天的围棋,茶水都喝了两缸,盏姐,你可记着点我的好吧。”
时盏:“好的。”
就在时盏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柳家墨再次出声:“等等阿——我还有个事顺便一块跟你说了吧。”
时盏懒懒嗯一声。
“闻老爷子邀请我去他七十大寿的宴会,那个很有名的制片人陶伯也去,他之前说过对你的作品感兴趣,有购买版权的意向,这次我们可以去谈谈。”
“不去。”
柳家墨:“为什么阿?”
时盏回:“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签,没必要这么刻意。”
柳家墨揉着头发,有些焦躁:“你不去别后悔阿,既然是闻老爷子的寿宴,闻靳深他肯定也去!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别放过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然后,他听见时盏平静地说:“我住他隔壁,够不够近?”
柳家墨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噎在那里好半晌,挤出一句:“那真不去阿?”
时盏笑得慵懒恣意,几秒后慢吞吞回:“去阿,有他我肯定去。”
等时盏那边先挂断电话后,柳家墨长舒一口气将手机丢到一边,旁边适时响起女人的抱怨声:“她好烦阿,经常发神经晚上给你打电话。”
“好啦,别生气。”柳家墨将人捞进怀里哄,“她不是对我一个人这样,她对每个人都这样。”
“哪样?”
“为所欲为。”
-
闻老爷子的寿宴地点在私人豪华邮轮上,恰好港城是座邻海城市,有近两千米的长码头,有天然的水深优势,停靠邮轮再合适不过。
宾客需得在晚上十点前出示邀请函登上邮轮,否则邮轮便会驶离码头。
过来的路实在是堵,以至于柳家墨和时盏是踩着点抵达码头。由于码头附近只有临时停车场,两人都只得打车前往。
柳家墨比时盏先到,等得颇有些着急。
码头不乏媒体和摄影机。
时盏在那一叠不断的闪光灯里和柳家墨催声里款款下车。
两人踩着红地毯登上邮轮,沿途中有媒体想要和时盏讲话,被柳家墨已一己之力通通拦下。
实在是太热闹,毕竟闻家乃港城百年豪门,根深树大,背景深厚。
海风习习,空气里弥漫着数种酒香。
上千人的邮轮宴对于时盏来说,过于嘈杂吵闹,她辗转到邮轮侧边无人栏杆处,一只手肘懒懒搁上去杵着,纤腰微微歪着。
柳家墨寻过来时,时盏正在抽烟。
准确来说,时盏在拿着烟发呆,美目空空,一瞬不顺地望着因风皱面的海面。
柳家墨打破沉默:“我刚刚去给闻老爷子打招呼去了,你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时盏拒绝:“不去,又不认识。”
默了两秒,时盏问:“见到他人了么?”
柳家墨:“他就在闻老爷子旁边,寸步不离地跟着呢。”
时盏噢一声,说:“那过去瞧瞧吧。”
柳家墨提议:“我们直接去餐厅吧,人也全部过去了。”
餐厅面积不小,摆上百张圆桌,铺着一层不染的白色餐布。
宾客落座,笑声四溢,交谈不断。
时盏刚踏进去,场子里静了两秒。
原因无他。
那些人纯粹被她的美貌惊艳。
今儿是一件深酒红旗袍,侧边开的一叉露胜雪肌肤,配上红唇烈焰,长发加身,美得醒目,也美得招摇过市,想令人忽略都不行。
男人们目光纷纷黏上去,难以转移。
有人认识她,有人不认识她。
但都不得不认一句,这女人是真他妈美阿。
闻家人的主桌位于正中央。
时盏落座的地方,与其相隔两桌的距离。
刚坐下没一分钟,柳家墨就热切地开始介绍:“盏姐,你旁边坐着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制片人,陶伯,陶先生。”
时盏这才注意到旁边坐了人。
她没转过脸去,不咸不淡地应一声,视线和心思早已飘到闻家人那桌。
一眼就看见坐在一位白发老人旁边的闻靳深。
他太过惹目。
周围不停有上前跟白发老人寒暄,他却谁也没看,长腿交叠着,坐姿不算正襟危坐,甚至有点慵懒地靠在椅里。他对周围环境不太关心,如果不是亲爷爷寿宴,也不见得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时盏的注视下,他缓缓抬头,清远如山的目光越过两桌人头,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眼。
只一秒,他又重新低下头去,手里像是在玩弄什么东西。
时盏瞥到一抹颜色。
碧绿的。
似极她那只镯子。
得知这一点,时盏红唇轻挽露一弧微笑,笑意难抵眼里,却不难读出“侵略”二字。
第11章 九万10 她被人间厌弃
Chapter10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高涨。
时盏胃口济济,没吃两口便搁筷,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倒也没什么看头,时不时往闻家人那桌望上两眼,那边始终围满人,她只能从人与人的缝隙里去窥他的脸孔。
周围越来越吵。
那些人的五官开始融化成白色絮团,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全部是没有形状的白色,在眼前飘来飘去,在空气中飘来飘去。
短短几秒,她的眼睛就胀痛无比。
时盏手肘杵在桌上,两根手指捏着眉心,她狠狠闭了闭眼,重新抬起头来视物。那些脸依旧几团白色,毫无变化。
偏偏闻靳深的脸还是清晰得很。
手肘被人碰了碰,引得她浑身一哆嗦。
时盏瞬间皱眉,有些不耐:“别碰我。”
柳家墨觉得自己可冤:“盏姐,我叫你很多遍,你都不理我。”
时盏转过脸去,看着柳家墨模糊不清的脸,她的目光随着那些白色移动而移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柳家墨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
时盏点点头:“好。”
柳家墨离座后不久,旁边一直沉默吃东西的制片人陶伯向她搭话:“时作家,听说你还没谈过男朋友阿?那不白瞎这么一副好皮囊。”
有些轻佻的话没得到时盏任何回应,她微微转颈,将脸偏到一旁。
她的美对于男人有种难以言诉的吸引力。
明知危险丛生,却又欲罢不能。
陶伯挪动着椅子凑近几分,手也伸过来,借着别人看不见,在桌下开始做一些下流的勾当。
时盏光滑的旗袍料子被摩挲得微微作响,
他笑着说:“你要是跟我,以后每本书都给你拍成电影儿。”口吻里得意尽显。
时盏一眼淡淡扫过对方脸上的白色,低头,静静凝视着旗袍料面梭动不平。那感觉,如无垠雪面突然被什么东西凿得坑坑洼洼。
她瞧着那手,鼻间溢出一丝笑:“你这是在揩我的油吗?”
他脸上挂着此刻时盏看不清的涎笑,话却听得清楚,“跟我好处多得不想不到,再说,得罪我的话你在圈子里不会好混。”
他拍拍她的腿,“时小姐是个聪明人,自个儿掂量清楚。”
时盏收拢双腿,避免下一步的得寸进尺,她用手将长发拢到一边,手指插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低着头自言自语似的。
她说:“看来你没听过关于我的某些流言。”
陶伯哎呀一声,带着满满心知肚明的味道:“我知道阿,那些说你危险,说你反社会人格诸如此类的,这些不都是你团队为了营销给你立的人设嘛?现在这个社会想博出位的话,肯定得拿出一点和别人不同的东西来嘛。你不用解释,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