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房间里，云朵发现凌弃与她离开前姿势几乎没变，躺在床上发呆，没有洗漱也没有吃东西的样子，不免担忧道：“你怎么了？如果真不舒服，我联系一下警局，让评审推后时间吧？”
“没事。”凌弃翻身而起，冲到卫生间迅速洗漱完毕，却特意找到了昨天被爆炸碎片弄破沾着血渍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并且在外边套了当初在冰冻星买的廉价黑色外套，袜子都不穿，光脚踩上鞋子就准备出发了。
“你不吃点东西么？”云朵看了一眼凌弃的身体数据，比昨天又降低了一些。
“不了。”凌弃没解释，只是打包了云朵和云米的吃喝交给云朵带好。天晓得这次评审会持续多久，云朵带着云米总要有吃有喝的等着才行。至于他自己……如果从警局没捞到吃的，那就回来再吃也不迟。
这一次来警局，是云米特意要求的。云朵一开始不太同意，后来一想或许云米有办法能突破屏蔽感应到凌弃的状态。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云米一定会说的。所以就带上了他。
与上次来一样，熟门熟路了，迈克警官热情的将他们三人迎进来，不仅给云朵和云米安排了温馨的会谈室，还特意找了几样儿童玩具摆放在沙发上。虽然在云米看来那些玩具都很低幼还不如打开光脑学习，但是这说明迈克叔叔人还不错。只有重视小孩子，才会考虑的如此周全。
云朵道谢后，迈克警官说是再去审讯室检查一下设备，云朵猜他大概是去查看监控系统有无问题。
而凌弃将光脑从手腕上摘下来还给云米，又脱了外套，甚至是连鞋子都脱了，光着脚跟着另一个警员离开了会谈室。
云朵没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也没有解释。
云米则装成普通小孩子那样，随便拿了个玩具让云朵给他开动画片看，聪明的没有在这里做九年义务教育的考试卷子。
云朵在脑海中提示云米：你盯着点你爸爸那边的情况。他不肯让我知道，但是应该不会瞒着你，万一他又被欺负了，你一定告诉妈妈好不好？
云米郑重点头。
这一次，审讯室内只有两个人等着，没有带电棍的警员，那两个人坐在审讯桌的后面。凌弃抬头一看居然还都认识。
一个是列席参会的心理医生，崔鹏。另一个是今天的主评审，穿着一身军装挂着少校军衔的月又圆。
月又圆，原本祖上是姓明的，不过当初为了能与心爱的金发女人结婚，自动脱离明家，改了姓。但本质上，其实还是与明家有着很紧密的关系。
月又圆读书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身材，是个软萌的不爱运动的胖子，有个绰号叫胖圆，智商超高却没有异能。他与那时候还叫李子霖的凌弃是室友。同样学的是机甲设计，另外还选修了军事管理等专业，毕业后他也没有去一线，而是以专业技术军官的身份留在后勤部门，现在这个少校的军衔应该也是技术系一步步升上去的。
从毕业后，凌弃就再没见过月又圆，真没想到，再相逢居然在这种场景。是上次阿尔曼家族折戟，这次明家才又派了个人，继续之前的策略么？那为什么不直接安排一个高阶的精神系异能者，反而来了个没有异能，又是认识李子霖的人呢？
想试探一下，他究竟有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么？如果没有明家的默许，他根本轮不上假释期吧？那么现在是明家后悔了，想再找机会将他送回黑森系星际监狱么？
崔鹏已经听说过上一次评审时凌弃遭遇的不幸，眼见如今凌弃光着脚走进审讯室，身上还穿着一件破烂染血的衣服，神情惶恐不安，脸色苍白，身体各项数据都在正常值之下，不免满是同情。
“XXXXX07，把上衣脱了。”崔鹏说了一句。
凌弃眼神一黯，没说话，迅速的脱掉了上衣，并且很自然的开始脱长裤。
“裤子先不用脱了。”崔鹏尴尬的喊停，精神系B级异能让他可以感知到凌弃的担忧，这个可怜的犯人居然是担心衣服会被打坏，只有这一条长裤，破损太严重就没法穿了。
没有其他的命令，凌弃就那样战战兢兢立在审讯桌之前，旁边虽然有一把椅子，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和允许，他都不敢落座。
崔鹏站起身，绕到凌弃身后，果然看到一大片淤青之中还夹杂几道新鲜的血口，虽然缝合过却又崩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再次遭遇了暴力折磨。他只好温和的说道：“昨天观演厅出现事故，我听迈克警官说帮你简单处理了伤势，怎么好像又裂开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凌弃垂着头小声回答。
看起来根本是被人挑开了线或者被是被尖锐物体击打过的样子，崔鹏却没有戳穿这种谎言，柔声问：“需要再治疗一下么？”
凌弃咬了咬嘴唇，颤声说：“不用浪费时间了，你们想问我什么，只要我知道一定老实的回答。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打我，可以么？”
崔鹏用精神力安抚道：“别怕，这次和上次不同，就是正常的评审程序。我列席是关心一下你的身心健康，如果你在评审过程中感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喊停由我为你治疗。不要紧张，等评审结束后我也可以帮你治疗。你坐在椅子上吧。”
说完崔鹏将旁边的审讯椅拉过来，按着凌弃肩膀示意他就坐。
坐好之后，凌弃的双手很自然的摆在审讯桌的桌面上，手腕并拢放在那个桌面环扣的位置。
按照程序，审问期间对犯人必要的约束管制措施是不能省略的，崔鹏无奈的将凌弃的双手铐好。铐上之后才想起来，没让他穿回上衣。
凌弃显然也没有那种自觉，就那样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异常温顺的垂着眼眸等待问询，不知是紧张还是伤痛的厉害，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那样子明显是怕答不上来问题又会遭受虐打，偏又不敢再哀求什么。因为刚才他恳求过，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和承诺。
月又圆虽然没有异能，不过他有极为细致的观察力和惊人的记忆力。当年他就读机甲设计系，只要看过的图纸，无论多么复杂，都能直接默画出来，细节丝毫不差。那一届全系只有他和李子霖两个能做到这般极致。
所以在看到这位编号XXXXX07的犯人时，月又圆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不过这样少见的发色和眼眸颜色，如果是他认识的人肯定记得名字。再仔细看，忽略掉那些差异，一个人的五官轮廓、眼睛之间的距离，甚至耳朵形状等等细节，都太像了，像极了他大学时的室友李子霖，除了比读书的时候更加清瘦之外。
而且年龄也对不上，李子霖十七岁入学，二十岁就修满学分毕业了。如果还活着，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不可能是这种年轻的面孔。
但是当犯人脱掉上衣之后，忽略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只看骨架和身型，与李子霖一般无二。月又圆与李子霖当了三年的室友，宿舍里光着膀子穿着清凉的样子彼此都很熟悉。他对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很有自信，这犯人左锁骨和右手肘上黑痣的位置与李子霖不差分毫。
李子霖是自愈力S级，就算曾经遭受了外伤，再次愈合后，身体的各种特征都会恢复如初。也或许因此，面容不易衰老？那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怎么回事，重刑犯遭遇整容，那为什么不直接整的更不像一些？第十一舰队已经灰飞烟灭，难道李子霖还活着？又或者，这世上真有长得像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崔鹏与凌弃说话的时候，月又圆低头再次查看XXXXX07的资料，对外公开的很少，对内能查阅的其实也不多，只寥寥数语的额外补充，该犯人的异能是自愈力S级，申请延长假释期或者减刑都必须额外经过军部的评审，通过才可以。
不过戴着那个项环，有什么异能都白瞎。所以他身上那么多伤，层层叠叠，大多数都像是没有被治疗过，勉强长好，也有许多大概是如今天看到的那种，反复崩裂，最后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那些伤根本不是最近才有的，仿佛是经年累月遭受各种折磨。黑森系星际监狱里那些虐囚的传闻，月又圆早就听说过，另外假释期的犯人被监护人虐待也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是李子霖，那他这五年来都遭遇过什么？
怪不得气质上完全不同了，恐怕不仅是因为入狱被洗脑的缘故。
想当年的李子霖，才华横溢，曾被誉为机甲设计领域里百年罕有的天才。他全身上下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举手投足都显露出良好的教养，比那些传统豪门世家出来的公子更有气质，温润如玉彬彬有礼，便只远远看着就是一道风景让人赏心悦目。一入校，就引起了上下好几届女生的轰动，一天到晚有人跑他们宿舍投递情书。
然而李子霖对谈情说爱毫无兴趣，一心学业。他在读期间已经参与到军部的大型机甲二代的开发项目中。那个项目汇集了全星际最顶尖的机甲设计大师，连整理资料的助理都必须是相关专业博士学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资格入选项目组。
月又圆曾经怀疑李子霖是借着养父李愉的威望，走后门进入项目组，否则一个大二的学生打杂都不够格。后来他才从教授那里知道，该项目一个困扰多年的技术难题被伪装成机甲设计系的课后选作题布置下来，大多数学生都是随便敷衍直接忽略，只有李子霖真的独立研究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自从李子霖被特招进入了项目组之后，大型机甲二代的研发进度火速提升，许多创新性的设计层出不穷，据说都是李子霖主导的。军校经过评估认为他根本没必要继续在学校空耗时间，还不如早点毕业投入科研或上一线。因此在他入学后的第三年，直接授予了硕士学位，准许他毕业。
当时那个项目组里一堆机甲设计大师挤破头想收李子霖为自己的博士生。谁料他逐一婉拒，跟着养父进了第十一舰队，带着大型机甲二代产品奔赴一线。他说，最好的机甲当然是在实战中不断完善的，不去一线，在后方根本体会不到战场上最真实的需求。
“月少校，可以开始了。”崔鹏提醒了一句。
月又圆急忙收回了思绪，抬头看向宽大的审讯桌对面的犯人。
一开始无非是核对服刑编号、性别、暂用名等等。然后是评审的正式问题。
“你为什么提出延长假释期？根据近期资料记录显示，你似乎在假释期过得并不好。”
“如果我能留在主人身边，协助她改善生活，云米也能过得更舒服一些。”凌弃认真的回答。
“主人？”月又圆皱眉。
崔鹏用精神力暗中解释了一下黑森系星际监狱对犯人的奴化教育手段。
月又圆陷入一阵无语，心中感慨颇多。假释期的记录由负责跟踪XXXXX07的那位正义感爆棚的女警整理，上面自然也写了他的监护人有暴力倾向，平时就对他非打即骂，多次将他租借出去从事某种另类的“行为艺术表演”，每每弄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却从未就医，甚至很可能还逼迫其无证卖yin。
曾经的天之骄子，在最美好的年华本应领军科研或者驰骋沙场立功扬名，如今竟然沦落至此，伤痕累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以如此卑贱的方式苟活，被人当作赚钱的工具么？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可黑森系星际监狱就在明上将执掌的第三舰队镇守的星域，一直是明家的势力范围。如果XXXXX07真的是李子霖，明家不可能毫不知情，还能放任如此凄惨的事情发生，那一定是有意为之？
月又圆理清这个结论，又联想到来之前明家交代的事，不免脊背发凉。
第63章 月少校
因着工作需要一定程度的保密, 作为非异能者的月又圆平时出门都戴着军部标配款防精神力窥测项链，那个东西与自己的军牌挂在一起，贴身藏着。
军工产品比民间能买到的产品科技水平往往高一代, 这东西能分辨精神系异能者传递过来的信息是否包含控制性, 自动过滤掉有意无意的那些精神力影响，而且严密保护使用者本身的想法不被精神系异能者察觉。有的还附加报警系统。
凌弃本来想从月又圆脑子里搜索一下有没有李子清的消息, 结果失败了。如果动用更多的能量，万一月又圆身上的装备还有什么报警提示, 甚至有其他高阶异能者提前在月又圆的脑海中埋下了什么陷阱, 一旦有精神系异能者入侵到月又圆的记忆中, 就会刺激月又圆发生异常举动都有可能。这种精神系陷阱的手法, 当年养父李愉教子清的时候，凌弃似乎就在边上听着。
等等, 他好像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怎么可能听得见子清哥哥房间里的对话，不, 好像不是真正出声的对话。那是养父还是子清哥哥他们中的谁，故意将这些信息开放给他知道的么？还是……他的记忆已经不准确？又或者他这种有别于人类已知的强大精神力从小就有, 一直没被人发觉？那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 被虫族俘虏之后, 那些虫族之间的交流他也能感知到, 虫族正是发现了这一点, 才在他身上契而不舍的研究？
当然上述所有的推测都源于并不准确的记忆。他常年与两个S级精神系高手生活在一起, 他记住的他以为的都很可能是被修正过的虚假的认知。洗脑之后, 他再次修复的记忆也未必是真实的。就如同月又圆这种没有精神系异能的人一样，他能轻易被一个S级精神系高手灌输任何匪夷所思的概念。
所以，明家故意派了这个非异能者来, 莫非已经在月又圆脑海中设置了什么圈套？
凌弃思量片刻，决定先摒弃杂念并且不去冒险。虽然明家将他送去黑森系星际监狱的时候并不知道他除了超S级自愈力之外的异能，但不表示现在不知道。明家有一位超S级的预言者，准确率几乎达到了98%。她或许早就看到了如今这一切。
“XXXXX07，你知道上一次评审委员为什么会拷打你么？”在一系列常规问题结束后，月又圆忽然插入了这个问题。
凌弃愣了一下，语气忐忑的说道：“我只记得他们逼迫我放弃申请假释，还威胁我做假证。”
“你认识查德满阿尔曼？”
“曾经为查德满先生服务过一次，在他的货车内。后来听说那地方是杀人案的案发现场。”凌弃基本如实的描述。
“那你认为查德满先生是无辜的么？”
“我只与查德满先生说过一句话，并不能判断什么。但当时我是哀求他先不要鞭打，他同意了，还将我从刑架上放了下来。允许我先进行其他服务，然后……迈克警官他们就来了。”凌弃的眼神一直是落在自己的双手手腕这里，规规矩矩并不抬头看桌子对面的人，声音中含着一丝怯懦，仿佛对方随便质问一下，他就会改口，迎合对方需要的答案，“因此，查德满先生其实还挺好的，事后按照满一小时支付了服务费用给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