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抵抗，被冲击力撞得后撤一步，背脊硌在坚硬的木门浮雕上撞出一声巨响，闻声而来的亡灵骑士在外面敲了敲门，问：
“卡厄斯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卡厄斯没有立刻回应。
整个人盘在他怀里的少女大腿死死地扣住他的腰肢，仿佛攀援着树干的藤蔓，柔软而又寸寸收紧的缠绕着他。
白天她稍微吃了一点人类的食物，但这并不能填满她渴望血液的内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白日对于欲望的克制并不会使她抵抗住神明之血的诱惑，只会令月光盈满夜幕之时，加剧她对血液的渴望。
少女埋入他的脖颈间，探查他的脉搏所在。
虽然已经无比饥饿，但她仿佛还在有意克制自己的行为，没有不管不顾地就咬上去。
卡厄斯对她的意志力报以赞赏，但同时心中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我没事。”
他出声回答门外的亡灵骑士。
“那是公主的声音吗？她今晚没怎么吃东西，我在想是不是不该把那些剩下的血倒掉……”
尤莉渴血的时候脑子会有点喝醉一样的恍惚，但也还是能够听懂别人的话。
“是你扔的！”
埋头在他脖颈中的少女饿得没劲，但依然吚吚呜呜地表示着抗议。
“凭什么扔我的食物！我从没让你饿过肚子，你怎么能让我饿这么久……”
其实卡厄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他从以前开始，做事情就从不讲缘由，只凭自己开心，但自从遇到尤莉之后，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似乎做得越来越多了。
他不该这样放纵她，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自己提供更好的睡眠，更好的食物。
他可以将她锁在这座神殿里面，不允许去任何地方，全身心的只为他服务，只为了他而存在。
他不应该做的事情太多了。
甚至于现在面对紧紧贴在他怀里，对他的血液无比渴求的少女，他应该做的是将她薅下来，然后只赐予她一滴适量的血液，这样她很快就能重新恢复成人类的状态。
但有那么一瞬间，卡厄斯竟然……并不想她变回人类。
“很饿吗？”
他轻轻抚摸少女柔顺的长发，砂金色的发丝冰凉柔软，像窗外月光。
“饿。”饥肠辘辘的尤莉老实回答。
“你想要什么？”
尤莉歪歪头：“当然是……您的血。”
卡厄斯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长发，仿佛一个喜怒无常的造物主在抚摸属于他的玩偶。
“但我若是不想给你呢？”
尤莉一下有点卡壳。
“唔……不给就不给吧……”
挂在卡厄斯身上的尤莉慢吞吞地从他身上滑了下来，一个人钻进了被窝里，连脑袋也裹进去。
“反正我也习惯了，饿着就饿着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我就是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一颗小白菜……”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
卡厄斯：？
他很确信尤莉又在和他演戏，可小女孩一个人可怜巴巴地钻进被窝里挨饿，即便知道她在故意装可怜，使用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小手段，他却一点也没办法讨厌她。
一点也没有办法。
卡厄斯叹了口气。
“过来，尤莉娅。”
床上的小鼓包一动不动。
“莉莉，过来。”卡厄斯换了一个称呼，语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和缓，“我给你。”
说完，卡厄斯就见床上那颗可怜的小白菜拱了拱，从床头拱到床尾，最后终于伸出脑袋来，一口含住了他的食指。
被刺破的指尖浸出一点点血，那点足以平复她的饥饿的血液融入她的身体，可尝到甜头的少女却并不知足，还要将那根手指咬得更深。
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又湿滑，仿佛有电流顺着指尖一路攀升到头皮，令卡厄斯心中莫名燃起了一股无名的火苗。
“够了，莉莉。”
卡厄斯的其他几根手指抵住尤莉的下颌，阻止她继续。
“你会上瘾的。”
尤莉饥饿的脑子完全想不了上瘾的问题，她现在只知道卡厄斯扔掉了她的毛血旺，现在还抠门的只给她一滴血，她觉得自己可委屈了。
可她的力气完全比不上卡厄斯，最后只能使劲咬了一口卡厄斯的手指借以泄愤，这才重新缩回被窝里睡觉。
睡着前尤莉还在迷迷糊糊想：
太抠门了，这也太抠门了，她又不会把他吸干，多给一口都不行，她以前投喂的奶茶都白费啦！
卡厄斯看着尤莉没心没肺入睡的身影，过了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无名的火焰，缓缓熄灭。
他将那根手指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之下，仿若他刚才荒唐的动摇，从未发生过。
*
翌日，天气晴朗，白鸽掠过神殿塔尖，飞往遥远的天际线。
收拾好行李的尤莉骑着龙飞出卡塔西斯，直接飞去学校过于招摇，于是他们先抵达了伊莱亚斯校长为她准备的落脚点。
前来接她前往学院的马车和仆人都已在此等候，尤莉上了马车刚要和卡厄斯告别，就见卡厄斯也跟了上来。
她诧异地扭头：
“您为什么跟上来？”
卡厄斯没有回答她，只说：“我也一起去。”
尤莉还以为他是想送她过去，迟疑着说：
“不好吧……这样显得你好像我爸哦……”
这不就和大学开学非要送孩子进宿舍的爹妈一样吗？
卡厄斯：？
“我没你这么蠢的女儿。”卡厄斯语调冷酷，“少和伊莱亚斯学那些恶心人的称呼。”
“好的！”
我下次还敢！
尤莉又想起自己身体的问题：
“今天早上我感觉食物的味道似乎回来了一点，可也没全好，那我到学院之后还想喝血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出于礼尚往来的缘故，尤莉很自觉地讨好道：
“那我下次回去，给你做黑糖烧仙草和双皮奶怎么样？奶茶喝多了也可以换个口味嘛，等我练习好了回去做给你吃呀？”
少女脸上写满了“我给你好吃的你也要给我血哦”这样的小心机。
卡厄斯忍住想要顺手摸摸她脑袋的奇怪想法，冷淡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刻有六芒星标志的马车驶入盖亚学院，优美清新的风景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
卡厄斯中途离车，说是有别的事情，尤莉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去找伊莱亚斯，因此并没有多问。
“……这是去接新生的马车吗？”
马车刚在主堡外停下，外面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仆人回答：“是的，普里斯特利教授。”
尤莉从马车上下来，来接应她的老师是一位约三四十岁的男人，他脸色阴沉，眉间沟壑很深，长了一张很不好惹的教导主任脸。
“莉莉娅·伯德，对吧？”
这是尤莉给自己取的假名，身份手续已由伊莱亚斯校长处理好了。
“是的。”
他将尤莉上下打量了一遍，那视线仿佛能洞察人心，尤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跟我来。”
他脚步很快，半点没有等尤莉的意思，语速更是比他的脚步还快。
“课本已经送到了你第一节 课的教室里面，生活用品和行李都会送到你的宿舍，现在你就直接去上课，从这里到教室需要十五分钟，上课铃还有两分钟打响，我会为你的迟到扣掉五个学分。”
尤莉：？？？
“可是我才刚来！”
“那就希望你能借这件事迅速融入学院。”
啥也没干就丢掉了五个学分的尤莉一脸茫然。
等到了教室附近，教授停下脚步。
“祝您顺利，莉莉娅·伯德小姐。”
没有您我应该会顺利很多。
尤莉面无表情地道：
“谢谢您，斯内普教授。”
普里斯特利教授：？
“不好意思记错了，因为您和我知道的一位教授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像的……那再见，普教授。”
再度没被念对名字的普里斯特利教授：？？？
借机反击一下子的尤莉飞快溜进了教室，刚一进去，全班人的视线全都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真的是她……”
“是昨天那个女孩……”
“哇果然如他们说的一样漂亮……”
“所以她和洛伦伊骑士的事情也是真的咯？”
学生们议论纷纷，被众人瞩目的尤莉倒是没有特别慌乱，她只是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讲台，这节课的教授还没有来，她的课本就在讲台上。
于是尤莉拿了课本就非常自来熟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你好，我叫尤娜·塔利安。”
麻花辫戴眼镜的少女没想到尤莉会坐在她旁边，有些害羞地与尤莉打招呼。
“我叫莉莉娅·伯德。”尤莉友好地笑了笑，“我今天刚刚入学，这节课的教授是迟到了吗？”
尤娜：“应该是，事实上听说我们今天要来一位新的神术学教授，我们也还不清楚他是谁呢。”
过道另一边的少年拍拍尤莉的桌子，扬起笑脸道：
“我叫吉尔·肯特，昨天在花园，我见过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尤莉回忆了一下校长给她的假身份资料，报上了一个地名。
吉尔了然的点点头：
“那里啊，听说那里的治安不太好，不过来了我们盖亚学院你就可以放心了，我们学院是整个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呢！”
他刚一说完，走廊外传来了一个不容忽视的脚步声。
“新教授来了！”
学生们纷纷从尤莉的身上收回视线，目光全都聚集在门口。
下一秒，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推门而入，他两手空空，连一本书也没拿。
一转身，教室里超过半数的女生们全都齐齐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躁动声。
唯有尤莉像是被人当头一棍打蒙了似的。
她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黑袍黑发的身影，简直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窟窿。
黑发的青年环顾四周，灰蓝色的眼眸定在了尤莉身上。
他冷淡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似乎是在这一刻看到了颇有意思的场景。
青年低沉慵懒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
“今天开始，我将担任你们神术课的教学。”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卡厄斯教授。”
他食指微动，在空中拼出了自己的名讳，金色的字母清晰地漂浮在半空中，又被他随手抹去。
仅仅是一个开场，所有人能够感受到这位教授娴熟高超的神术水平。
少年吉尔在一片议论声中吹了个口哨：
“竟然敢和那位黑暗神重名，真是个不得了的教授啊。”
震惊的尤莉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把嘴闭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吉尔。
“……刚刚，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刚刚？”吉尔回忆了一下，“哦，我说盖亚学院是整个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你在这里生活学习可以安心啦。”
尤莉一边看着讲台上英俊而冷漠的青年，一边面无表情地道：
“霍格沃茨也是这么说的。”
“霍格沃兹？那是什么学校？”
“……小地方的学校，你不知道。”
“那必定没有我们学院厉害！就算是黑暗教皇也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呢！”
……清醒一点。
黑暗神殿的反派头子正站在讲台上给你们上课呢。
第24章
尤莉从当头一棒中清醒过来之后, 这才回过味来，意识到这绝不是卡厄斯的一时起意。
他前几天就和伊莱亚斯商量好了。
尤莉再回想了这几天以为可以不用再伺候大爷，白白兴奋了好几天的自己。
……她以为自己在第三层, 结果人家这波在大气层！
卑鄙的神明！
名为吉尔的棕发少年颇有些话痨的意思, 他歪着脑袋问隔着一条过道的尤莉：
“莉莉娅，你是不是认识这位新教授？昨天我似乎看到你们俩是一起出现在回廊那边的……”
“不认识。”
余怒未消的尤莉愤愤地与卡厄斯划清界限。
“我是刚入学的新生, 他是刚入职的教授，我们只是碰巧一起去找校长而已。”
吉尔半信半疑。
台上, 卡厄斯扫视着底下众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
不算之前见伊莱亚斯那次, 上一次他走出卡塔西斯以外的地方四处看看, 已经是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诸神混战的时代, 黑暗神与光明神作为实力最为强劲的两位主神拉开众神之战的大幕，其他被卡厄斯零零碎碎捏出来的弱小神明也被迫站队, 划分阵营。
神明交战令大地震撼，山川颠覆，凡人在神明之力下不过是一碾即碎的蝼蚁。
那时, 人世间绝不会有这样平静的地方，这群年轻的少年少女也不会有学习神术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