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穿过来以前,贴在她们研究所门外的一副对联,别的她记不得,但这个她印象深刻。
“这是什么文字?我还是……第一次见。”
乔托觉得自己虽然不算博学,但是连难懂的精灵语他都会一点,不算无知,但这一种,他是真的从未见过。
尤莉闭着眼忽悠。
“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文字,是超级有文化的人才认识的啦。”
乔托不明觉厉:“是吗……确实看上去历史悠久,像是远古古籍上的一些神秘符号。”
尤莉看着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狗爬字,沉默了一会儿。
嗯,一定是乔托没文化,不是她毛笔字写得太烂。
“写好了?”卡厄斯从尤莉手底下抽出羊皮纸,端详了一会儿,“贴在门口?”
梅露也点头附和:
“毕竟是殿下的亲笔字迹,贴在门口很合适。”
尤莉立马心虚地跳起来:“啊?贴、贴门口不太合适吧,不然还是算了……我们来剪窗花!剪的窗花可以贴门口!”
卡厄斯却眼疾手快,从容地避开了尤莉抢对联的手。
“就贴这个。”
“不许贴!”
“哦?不是很有文化的人才能看懂的吗?那就更应该贴在显眼的地方了。”
“不许不许不许——”
一想到以后大家进进出出都要看着她这手歪歪扭扭狗爬字,尽管他们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尤莉还是羞耻得要当场抠出三室一厅。
但没等她抢下对联,卡厄斯和梅露他们就抢先贴好了对联,误打误撞的,竟然位置贴得还很对。
尤莉捂着脸,从指缝里羞耻地看了一眼。
正殿的外墙有着精雕细琢的浮雕,美得像是艺术品。
而她那一手字贴在上面,看起来像是被无良游客贴在旅游景点张贴的小传单。
贴好之后,卡厄斯回头一看,那气鼓鼓的少女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她的白貂绒几乎要和雪地融合,看上去就像一捧柔软的雪。
——然后下一秒她转过身,一颗硬邦邦的雪球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哼!”
真的用雪球砸到卡厄斯的时候,尤莉还有些心虚。
不过砸都砸了,她还是外厉内荏地挺起胸脯道:
“都说了不许贴!你、你怎么还贴!待会儿我生气了,你晚上就别想吃蛋糕,更别想吃我包的饺子了!”
卡厄斯没说话,他的衣襟上还挂着些雪花。
尤莉更心虚了,她觉得卡厄斯大约从没有被人扔过雪球,更没有被砸中过。
……万一生气了可怎么办?
“你、你不能生气哦。”
“生气的不是你自己吗?”
是哦。
明明是他先招惹的,怎么她又要去哄他?
尤莉正要重新掌握一下主权,下一秒后脑勺就被一个小小的雪球砸中了。
“打雪仗!打雪仗!”红色的凤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尤莉扔了个雪球出去,还以为他们在打雪仗,“你们打雪仗怎么能不叫上本大人!”
尤莉被砸了个猝不及防,甩甩头抖落满头的雪花。
“笨蛋奥利!刚刚我们没打雪仗!但是现在我要打你了!”
奥利不解地歪歪头,等他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雪球从天而降,瞬间就将没有防备的凤凰从空中砸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雪堆里面。
尤莉、乔托和梅露齐刷刷地看向卡厄斯,不敢相信这是他会做出来的幼稚举动。
“不是打雪仗吗?”
卡厄斯只从容地掂着手里的实心雪球,那看上去一个就能把人砸得当场昏迷,而他却只是淡淡道:
“既然要打,就认真一点。”
尤莉:“……打雪仗只是个游戏,不是真的让您去打仗哦。”
“都一样。”
不!
这可完全不一样!
尤莉和乔托都是一脸崩溃,但梅露却成功被卡厄斯带歪。
“我明白了,打雪仗也就是一种模拟战争演习对吧?不愧是卡厄斯大人,能想出这样巧妙的军事演习办法,那大家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乔托:“……快跑!梅露手里那个真的能砸死人的!!”
偏偏那个被砸得晕头转向的奥利,还没发现眼前这个俊美青年就是他的主人,从雪堆里爬出来精神抖擞地宣战:
“是谁偷袭本大人!!太过分了!本大人待会儿就要把他打得嗷嗷叫!!!”
它从斗志昂扬地从地上抓了几把雪,捏了捏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一个砸到了尤莉脚边,一个砸中了乔托的额头,后者仰面栽倒,换来了奥利猖狂的笑声。
然后就被梅露一路追杀了。
最后不知怎么,本来只是他们几人的小范围打雪仗,渐渐连庭院里的男仆和内厅打扫的女仆们也参与了进来,最后甚至来找梅露向她汇报骑士营情况的骑士们见状也参与进来。
卡厄斯并没有参与这场混战,他只坐在正殿前的台阶上,见有谁砸了尤莉,便扔出一个大雪球,远远地将人砸进松软的雪地。
而尤莉早就扔开了沉重的白貂绒,灵活地在梅露的掩护下,痛击她的敌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刚还扬言“我们水系神术师绝不会输”的乔托,他们合伙抓着乔托的四肢,将他整个人扔进了高高的雪堆里面。
一伙人不分敌我,也不分身份的玩闹,整个宽阔的庭院上空都是簌簌雪花,泼撒成一片奶白色的雾。
卡厄斯静静地望着。
除了尤莉以外,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不认识,但奇异的是,尽管只是第一次见,可比起在神国千千万万年那些神官和圣灵们,他反而更能记住这些样貌并不算完美,性格也迥然不同的人类。
那个亡灵骑士正直而有勇气,并不逊色于他创造的战神。
那个叫乔托的少年温厚得甚至有些好欺负,但却可以与那些称呼他为首相大人的仆人们亲切对待。
还有在漫天飘扬的雪花里,一起打雪仗嬉笑的人们——
如果说神国里被他赋予完美的容貌与高贵品性的圣灵们,是开放在伊甸园里的永不败落的奇花异草,那么这群人就像是地面砖缝里冒头的野草。
明明生命短暂,外貌平凡,无人在意,但却依然能冬日冻雪里热热闹闹地生长。
真是……奇怪。
*
入夜以后,尤莉带着卡厄斯去了温泉池。
里面烛火明亮,挂衣服的隔间和摆放镜子的洗漱台都是尤莉规划添置的,里面摆放着两人的洗漱工具。
其实原本沿用以前的就可以,但想了想,她担心洁癖又讲究的神祇连他自己也嫌弃,又特意让人准备了一套新的,按照他平时的喜好摆放在他方便拿到的位置。
“……换洗的衣服就在旁边,回去的路你找得到吧?”
卡厄斯睨她一眼:
“我不是你。”
“哼,我也是来过一遍就记住路了好吧!你记住了就好,那我就回去收拾房间啦!待会儿给你换一个新枕头,软绵绵的,你肯定喜欢……”
卡厄斯却皱了皱眉头。
“未来的我住在这里,难道没有自己的枕头吗?”
……有当然是有的。
不过都在尤莉的房间里,上面都是她房间里的味道,他一闻就知道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没错,尤莉给卡厄斯单独准备了一个房间,就在她的旁边。
之前同床共枕是有原因的,而她和现在的卡厄斯毕竟还只是谈恋爱的阶段,突然就让他和自己睡同一个房间,尤莉担心给卡厄斯留下什么奇奇怪怪的下流印象。
毕竟她只是一个矜持的小公主,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lsp嘛。
“那、那个都用好久啦!正好该给你换一个新的羽毛枕头了,还有被子,也是软乎乎新做好的呢。”
尤莉嘿嘿一笑,在一旁捧着脸感慨:
“其实这感觉还挺奇怪的呢,明明之前都是你带着我来这里,告诉我东西放在哪里,房间在哪儿,但是现在却反过来了。”
卡厄斯瞥她一眼。
“觉得麻烦?”
尤莉摇摇头。
她蹲在温泉池边上,手指拨弄着温热池水。
在袅袅雾气中,她看见倒影在水中的自己露出了一点笑意。
“不是麻烦,反而觉得有点开心哦。”
正将褪下的外袍搭在臂弯里的卡厄斯回头看了少女一眼。
她手放在膝盖上,偏着头看他,眼里眸光明亮。
“总是被你照顾,终于有机会反过来照顾你,非常满足,觉得自己超级厉害的!”
“……照顾人有什么满足的?”
习惯于被人伺候的神祇完全不理解尤莉的这种心态。
尤莉一边低着头用手指头搅水玩,一边说:
“因为以前我总感觉你根本不需要我啊,虽然你好像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但是你不吃东西也其实没什么区别,表面来看是我一直在给你做好吃的照顾你,其实我除了这个什么也不会……现在我能照顾你,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也觉得很开心。”
他赋予她神格,令她拥有漫长的生命。
他将保护她的命令刻在血脉中,不允许光明神和黑暗神伤害她。
在被封印前,他还将自己最后一点可以使用的力量全都灌注在她身上,施加了最后的祝福。
风雪笼罩整个大陆。
唯有她不受寒冷侵袭。
尤莉托着腮看向眉眼淡漠的神祇,透过那双眼却仿佛看到了他沉睡在封印之下的模样。
“……要是能帮上更多的忙,就好了。”
见少女忧郁得眼尾微微垂下,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卡厄斯捧起她的面庞。
“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里只装得下吃饭和睡觉。”
这带着笑意,又有点淡淡嘲讽的语调,一下子就驱散了尤莉的多愁善感。
她伸手就要去抓卡厄斯那张笑得嘲讽的好看脸蛋,但卡厄斯却一把摁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的双手只能在半空挥舞。
“什么叫只装的下吃饭和睡觉!!我也不是只知道这些的好吗!要不是我机智又勇敢,你还在神域里什么也不知道呢!”
尤莉龇牙咧嘴地为自己分辨:
“而且我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神降术,让你可以来到现实的世界,换成别人才没有我这么聪明能干!!!”
话音落下,按住她额头的手收了回去,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用,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青年的唇瓣抵在她的耳廓,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她心底。
“小女孩,你做的足够好了。”
被他拥在怀里的少女小小的一团,像温室里的玫瑰一样娇嫩脆弱,好像风吹得稍微急一点,就能折断她。
有时他也很好奇,这样一个胆子小,又娇气,还爱哭的小姑娘,究竟要怎么在管理一个国家的同时,还要在两位虎视眈眈的神祇之间周旋,同时还不断尝试着一次次前往未知的神域来唤醒他。
她只有十来岁,却要独自一人对付这些年纪比她大百倍的神祇。
在他面前,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退缩过,尽管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疲倦的停下来迷茫一会儿,但很快又能打起精神,不回头地往前走。
他的女孩,原本就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勇敢,还要强大。
尤莉像个小鹌鹑一样从他怀里探出个头,冲他笑了笑:
“……虽然知道你是在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
卡厄斯:?
尤莉感动地拍拍卡厄斯的肩膀,完全将他的话当成是在哄她开心。
“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是随便丧一丧,其实你都不用哄我,我回去吃个饭睡一觉就会又好起来的,毕竟我们打工人永不认输!!再见!本贤妻良母现在要回去发挥我的女友力了!”
卡厄斯:……
他错了。
这个人的脑子里果然只有吃饭和睡觉吧。
*
尤莉丝毫不知道卡厄斯内心的无语,蹦蹦跳跳就回去帮卡厄斯收拾房间了。
虽然她连自己的房间平时都懒得收拾,但是难得过一把贤妻良母的瘾,她还是装模作样玩得挺开心的。
艾比拿来了换洗的被套床单,在一旁指导尤莉:
“……捏住两边的被角抖一抖就好了,就那边……”
看着尤莉东拉西扯半天也套不上,艾比急得都想自己动手,可偏偏尤莉又不许别人帮忙。
最后被芯在里面团成一团,尤莉越弄越生气,索性脱掉了鞋子,整个人都钻到被套里面,发誓今天非要把这个小破杯子弄得服服帖帖。
然后她就发现——
“艾比救命救命!!呜呜呜我出不来了!!!!”
卡厄斯洗完澡回来,就看见了这样离奇的一幕。
被子里面钻进去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正疯狂蠕动着想要挣扎出来,画面乍一看还有些惊悚。
他摆手让艾比先出去,随后一手便抓住了开口的部位,精确地捕捉到在里面没头没脑乱窜的尤莉,将她解救了出来。
“……贤妻良母?”
卡厄斯看着头发乱蓬蓬的少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里贤妻良母十万八千里的气质。
尤莉沉默了一会儿,故作镇定地将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弄整齐。
“咳,这是意外,我平时不这样的。”
卡厄斯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并没有拆穿她的话。
“走吧。”
他牵着尤莉,从床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