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寒皱眉。
“所以是穆北峦叛敌了?”
叶卿卿默认了,揉揉被她捏得发红的脖子,漫不经心解释道:“他在行商路上被俘,日本人对他严刑拷打,他挨不住,就带着他的公司,一起投靠了日本人。”
“喻寒,这世道女人没有地位。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我的夫君是穆北峦,他就是我的天。”
“就像他现在被日本人重用,夜夜笙歌,身边红颜知己数之不尽,我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摒弃我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但我不行,我要依附他,只要我叶卿卿还是他穆北峦一天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穆太太。虽然他现在当了汉奸,但在这乱世,在日本人的庇佑下平安度过一生不好吗?”
“日本人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把你骗来,他们会送我去日本京都,保我一辈子荣华富贵。”
“我是个孤儿,我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全靠步步为营的算计。所以我一直相信,我想要的,一定要自己亲自攥在手里。”
“.…..”
喻寒抬眼,静静注视着她,笑了。
笑自己自作多情,也笑叶卿卿可笑。
“所以你很早就跟穆北峦联系上了,你们的算计,一早就安排好了是吗?”
叶卿卿赞赏地点头。
“喻寒你变聪明了。”
“现在跟你说话,一点都不费劲。”
喻寒垂下来的手,紧攥成拳。
“所以,为什么是我?”
“死之前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叶卿卿唇角挂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死倒不至于。”她停顿。“穆北焉带领的部队在前线有多勇猛,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一个师打赢日本人五个师的兵力,也就他能做到了。”
“所以啊,穆北焉现在给日本人带来极大的困扰,他们毫无头绪的时候,穆北峦提出意见,说可以把你弄来军区。”
“穆北焉没有三妻六妾,就你一个原配妻子。而且,你的医术我也见识过,的确是翘楚。”
“你来了,可以作为威胁穆北焉的筹码,同时啊,就算他不管你死活,你也可以留在军队当医生。”
“一举两得的事儿,日本人怎么会不乐意?”
“.…..”
叶卿卿说完,喻寒直觉横冲直撞的怒意,蔓延上心头。
她逼自己冷静,故意反问叶卿卿:“你们是在痴人说梦吗?”
“我就算把我这双手剁了,也绝对不会去救日本人。”
如果她为了名利或个人安危做出这样的事,她有何脸面面对那些在战场上奋战的烈士?
“而且,穆北焉怎么会在意我?他心里装的是谁,你难道不清楚?”
“所以你们白忙活一场,有什么意义?”
叶卿卿抿口咖啡,眉眼上挑,不急不慢地反问:“喻寒,自欺欺人的应该是你。”
“要不要赌赌?”
“你被俘的消息下午就能送到军营,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穆北焉会不会来救你。”
***
张副官是第一次见到穆北焉雷霆大怒的样子,在他们收到日本人发来的电报后。
电报的意思是:欲救少尉夫人,少尉独自一人来军营做客。
他跑到她住的房间,看到那里空无一人后,怆然若失地站在那,默默站了很久。
他生来骄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弯了背脊。
张副官低头一看,那是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悲伤到极致的神情。
外面又下起绵延的雪,等穆北焉反应过来,他披上军绿色的披风迎着风雪往外赶,动作熟练迅速地跨上马背。
张副官眉心一跳,迅速追上他。
他刚刚看到,穆北焉换了一把上满子弹的□□,藏进风衣口袋。
张副官慌张地扯住他的手臂。
“少尉,你不能走。”
“你是军队里的主心骨,我们大家都需要你。”
他苦笑,眉目染了风雪的凛冽。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
喻寒之所以会跟来,只是想在危难关头保他一命,至少能在这个世界完美地功成身退。
可她没想到,她先让自己身陷囹圄。
摊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思想腐朽又固执的女主,她认栽了。
一天从清晨到黄昏,喻寒不吃不喝不睡,也从未哭闹,只是平静的劝说看管她的人。
“你们死心吧。”
“不如赐我一死,你们要等的人,不会来的。”
女军官搜走她身上带的所有利器,叶卿卿自告奋勇,负责监督她24小时的行踪。
房间里所有可以用来自我了断的工具,都被搜走了。
叶卿卿涂着指甲油对她笑。
“商纣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我想你一定听过。”
“如今大战在即,穆北焉是否愿意为你当一回纣王,糊涂一次,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喻寒被关在这里才听说,日军和穆北焉相约的正面交锋,就在两日后。
如今国内正面战场节节败退,民不聊生,百姓都说国家将要灭亡。深谙这段历史的喻寒知道,他们民族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正面战场亟需一场胜仗,增长国人士气,浇灭敌寇气焰。
这么一想,喻寒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似乎消退了。
为国家牺牲,倒也光荣。
她迎上叶卿卿的目光,彻头彻尾的嘲讽。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赢。”
“叶卿卿,记住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要后悔。”
“等将来,你就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叶卿卿白了脸,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
恰好,有人推门进来,附在她耳边禀告什么。
下一秒,喻寒看到叶卿卿脸上得意张扬的神色复现。
她看了喻寒一眼,意味深长地捂嘴偷笑。
“我告诉你,我们赢定了。”
“喻寒,你可能不知道你在穆北焉心中的地位,能让他孤身一人送上门来。”
说这话时,她眼睫一颤,胸口明显一滞。
下一秒,她吩咐人把喻寒捆好,带到城墙上。
从得知这个消息大脑处于空白状态的喻寒,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到下面深绿色的挺拔身影,夕阳染红他肩头,似血,他孑然一身,面容坦然。
高处的风大,风里掺了沙,不知不觉,吹红她的眼。
第63章 Part 5 乱世佳人 军官少尉与……
从前在陪祖辈看国产电视剧里, 敌人挟持主角的亲信,站在城楼上威胁主角缴械投降时, 喻寒下意识嗤笑。
这样狗血的剧情,编剧们百用不烂,但现实中,哪有这么多悲壮的情景。
等到自己亲临,喻寒红着眼,很想给曾经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穆北焉,你我夫妻缘浅, 就此别过。”
“你快回去,不要一个人犯傻!”
他眸光似海,伸出拇指,利落地拭去嘴角的血迹, 笑了。
“喻寒,不管过去我们有多少误会,但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没有三妻六妾, 只有你一个穆夫人。”
他不顾一切地往城楼走, 从喻寒的角度,已经看到日军的少佐对手下不怀好意地使眼色,要立刻擒拿穆北焉,她瞬间急哭了。
就在日军要围住她的时候,背后突然爬上一群没穿军装但训练有素的人, 手段利落地解决了城楼上的日军,还劫持了少佐。
局势,瞬间逆转了。
喻寒还处于懵逼状态,旁边的人突然沿城楼放了一条绳子,焦急地催促:“夫人, 快下去,少尉在下面等你。”
她往下一看,穆北焉果然伸手准备接住她。
“别怕,我在呢,不会让你摔着。”
就当喻寒准备往下爬时,突然冒出一个娇小的身影,举起女士手木仓,利落地开木仓打死喻寒身边的援兵。她杀红了眼,任周围无数个木仓眼对准自己,她掐住喻寒的脖子,站在人群中央。
是叶卿卿。
穆北焉显然有备而来,日军溃不成军之时,叶卿卿的夫君,穆北峦已经被日本人处死,她侥幸逃出。但她一个卖国贼,即使回去,又有什么好下场?不如,就此一搏。
她拿枪死死抵着喻寒的脖子,猖狂大笑。
“穆北焉,是我小瞧了你,你比你那个懦弱无能的大哥强多了!”
“可就算你再厉害,你敢对我动手吗?”
“只要你们靠近一步,我马上扣动扳机,脖子这个地方,你们军人比我懂,一木仓毙命。”
喻寒白着脸,坚决不露出一分怯色,只对穆北焉,用最细微的动作摇头。
穆北焉眸色死沉,面色依旧不动声色。
“叶卿卿,你要什么条件?”
叶卿卿望着喻寒,胜券在握般勾起笑容。
“穆北焉,你说你倾慕我多时,到头来却娶了她喻寒,到现在这种时候,我也不跟你计较。”
“只是我跟她喻寒,今天只能活一个。”
“要么,我死。”
“要么,她死。”
“看在你们是夫妻,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替她朝胸口打一木仓,然后把我安全转移到国外,我就放过你们。”
喻寒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想让他死?”
作为乙女世界的女主,叶卿卿可能不想跟男配穆北焉善始善终,但总不会存有害人之心。
叶卿卿假惺惺地吸吸鼻子,笑容愈发明艳。
“不是对着心脏,死不了。”
“喻寒,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你的丈夫,会作何选择吗?”
她说这话的语气,掩藏不了的得意,显然,她笃定他的选择。而喻寒在这种生死关头已经无暇小情小爱,只想简单迅速地保住两个人的命。
“穆北焉!”她大喊,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她释然一笑。
“虽然我在你心里算不得什么,但你不要被所谓的伦理道义拘泥,该举枪就举枪,我就算死了,在天上也不会怪你,我会保佑你平安顺遂。”
“你也不要用那种感天动地的眼神看着我,我愿意死不是对你有多深的感情,也不是为了成全你们。”
“单纯因为—你是穆北焉,你注定是这个民族的英雄,比我活在世上,更有价值。”
“.…..”
说完,她笑着,认命地闭上眼睛。
不止穆北焉,在场军士,表情都有所震动。
因为眼前面对生死的只是一个盈盈弱女子,但她却明晰民族大义。
叶卿卿略显羞愤的掐紧她的脖子,目光狠厉地扫向穆北焉。
“少废话,快做选择。”
穆北焉望着喻寒的脸,压下胸口的紧张和悸动,眉目冷肃,举起木仓,对准喻寒的方向。
他底下的兵,红了眼,小声阻止:“少尉,不要!”
他拿枪直直指向她,毫不动摇。
“喻寒,我告诉你,你输……”
叶卿卿附在她耳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心脏的剧痛夺走她所有灵识,她穿着苏杭精致典雅的蚕丝旗袍,胸口,一朵浸满贪婪与欲念的血色的花绽放,腌臜死亡的咸涩。
倒下前,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向穆北焉的方向。
而后者,云淡风轻地收了木仓,快步向前,把喻寒揽进怀里。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感受到异常温暖的怀抱的喻寒,茫然地睁开眼,却看到穆北焉半挑剑眉,似笑非笑地瞪着自己。
“喻寒,你就这么不信我?”
边说,他边掐了把她的腰。
“不是,是我……”她眨眨眼,看着地上叶卿卿的尸体,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说,刚才闭眼时她有强烈的预感,这次对峙不是她死就是他死,怎么也不该是叶卿卿。
因为她心里的直觉告诉她,叶卿卿注定是穆北焉一生的劫。
结果,这个劫惨死在他们面前……
穆北焉笑着,并不在意她的解释,只是收手,把她抱得更紧。
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他脸上的笑意骤变薄凉。
“叶卿卿,有一点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爱慕之人,从来不是你。”
“所以你为什么会自信,在你跟她之间,我会选择你。”
“.…..”
回到驻地,穆北焉在休息时间很少能看到喻寒的影子,一问,她回来后就主动穿上军医的白大褂,去给上次城楼战役受伤的将士治伤了。
穆北焉找到她时,她正双手插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催促一个小战士脱上衣。
小战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青涩,性格极容易害羞。
喻寒:“在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治伤?”
小战士低头不说话,余光瞥见穆北焉走过来,愈发紧张了。
“少尉,夫人…这……”
穆北焉哭笑不得,不自在地轻咳。
“没事,她是医生,你别多想,好好治伤。”
小战士总算脱了衣服,喻寒目光坦荡无比地给他包扎,包扎完,跟随小护士去治疗下一个病人,没有分给另一个人一丁点眼神。
穆北焉:“.…..”
***
饭点,喻寒分到属于自己的饭,用筷子拨了拨饭菜,皱眉,实在是食难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