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签字,我走过来时听说那个小三怀孕了,作为女儿,我祝你们幸福。”
最后两个字,她吐字格外重,像是强调,又像是一种,面带笑容的诅咒。
喻爸爸脸色愈发苍白。
***
喻妈妈最后关头放弃了跳楼。
一下来,她把喻寒写的离婚协议书一直紧紧攥手中,马上请她大学同学帮忙,找来律师,即刻商讨离婚事宜。
他们家虽然比较富足,但喻爸爸在鹭岛只有一套房,当他委婉地提出,存款归她,房子能否归他时,喻妈妈彻底死心,释然一笑。
小三的孩子快要足月,住在长租酒店也不是办法,他是得给她们安排一个稳定的住处。
“关于财产,我没有太多要求,我只要女儿归我。”
喻爸爸皱眉。
“小瑜,你没有工作,寒寒读高中读大学,用的钱一年比一年多,你怎么负担得了?”
喻妈妈不屑地笑了。
“喻东升,你以为我离了你连女儿都养不起了?”
“当初是谁结婚的时候说要一辈子养我,让我留在家里,逼我把干得好好的诊所工作辞了?”
“.…..”
喻妈妈说着,就觉得自己十几年太不值得。喻爸爸低着头,保持沉默。
他们从签协议书,到领证正式离婚,只花了一下午。
大概是最干净利落的离婚。
没有散伙饭,喻妈妈心软,律师说男方存在出轨行为,可以走法律途径,让他净身出户。但喻妈妈还是把那套房子留给他,她带着女儿,和所有存款及证券股票,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记得当年喜鹊鸣啼,桃花夭夭,她初为新娘,一袭红色旗袍,嫁予他人,以为光景永如那日,年年岁岁,幸福常驻。
十几年,把妙龄少女熬成鬓角头发细白的妇人,纤纤玉手渐生粗茧,而故人,早已不见。
喻寒用一下午租到学校附近的房子,最后一次回家收拾行李时,喻爸爸垂着眼,一直默默望着她,欲言又止。
走之前,他在门口忍不住叫住她,叮嘱一句:“寒寒,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以后跟妈妈生活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喻寒觉得可笑,没给他一个眼神。
“从你选择不忠于婚姻开始,你就不配当我爸。”
“喻先生,你搞错了吧?你的孩子还在肚子里没出生,别太着急。”
喻爸爸身形一震,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没想到,喻寒刚走到楼道口,一截楼梯下的平台,有一个熟悉身影在候着。
是陆燃。
不止是他,还有最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小弟。
陆燃眸色微沉地盯着她,目光不落一分。他利落地招手,他的小弟蜂拥而上,争抢着帮忙拿她跟喻妈妈脚边的行李。
喻寒疑惑:“你们不上课?”
她是已经拜托同学请完假的。
陆燃回得理直气壮:“嗯,下午没课。”
喻寒心想:我信你个大头鬼。
陆燃走过来的时候,竟然收敛了他神色中的野气和随性,敛眉弯唇,声音低而厚重,明显装乖巧地叫喻妈妈:“阿姨好。”
喻寒:“?”
你他丫跟我说话这么客气过吗?
老大这么礼貌,小弟自然不能落后,于是楼道此起彼伏的“阿姨好”把喻妈妈一时叫懵了。
刘姨跟她一起走出单元楼,表情欣慰。
“这小子总算干了件正经事。”
她说的正是刘伟光,他也在那群跟陆燃一起过来的职高学生里,帮她们搬家搬得十分起劲。
喻妈妈点头,看着这些忙里忙外的孩子,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他们都是好孩子。”
喻寒怕喻妈妈担心,租的地方离一中不远,是巷尾一处有年代的老院子。
装修古朴久远,但家具还算齐全,而且房东是一对好说话的老夫妇,价格便宜。
陆燃跟喻寒一起,去最近的家具城买了一台新冰箱和洗衣机,这是生活的必需品,但院子里的早就锈坏了。
坑爹的是,家具城的老板见他们还是学生样,硬说买家具不包送,加两百块钱才肯送货上门。陆燃的臭脾气差点跟人杠上了,被喻寒叫住。
她现在跟妈妈生活,妈妈没有工作,存款也指不定能支撑多久,她是想能省就省。
两百块,差不多她跟妈妈四五天生活费,她有点心疼。
陆燃松开拳头,二话不说,恶狠狠盯着老板,放狠话:“没事,我背!”
包了辆便宜的面包车,巷子太窄车进不去,他生背硬扛把电器搬进她家。
喻妈妈看他的眼神更加亲切了,非得留他吃饭。
炒土豆丝,辣椒炒肉,还有一碗油煎小鱼干,很家常的几个菜。喻寒习惯性细嚼慢咽,吃得慢吞吞,倒是陆燃,完全不挑,一口气扒了三碗饭,称得上狼吞虎咽,看得喻寒目瞪口呆。
自己的饭菜他这么喜欢,喻妈妈很高兴。
“小陆同学,你比寒寒好养活多了,多吃点,不挑食身体才好。”
陆燃一脸乐意地接这话:“好嘞,阿姨,喻寒她很挑食?”
“挑啊,好多东西不吃。”
陆燃继续问道:“那她喜欢吃什么?”
喻妈妈刚想开口,喻寒一筷子菜夹他碗里,横他一眼。
“你问这么多干嘛?”
他低头扒饭,笑着没说话。
吃完饭,陆燃今天难得没开他宝贝的机车,喻寒送他出巷子坐车。
一路,喻寒走在他身侧,低头不语,一直思忖什么,就连陆燃什么时候走在她前面都不记得。
哐当一下,撞在他硬实的胸膛,喻寒吃痛地挠头,连带看他也没有好脸色。
他低头,神色在夜色下柔和几分,嘴角噙着笑。
“喻寒,你在想什么,丢了魂一样。”
她也不想瞒他,踢踢脚边的石子。
“我在想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人不求回报地付出十几年。”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最后一道防线,但在我看来,这防线,有些不堪一击。”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开始,我最讨厌没把握的事,爱情这破玩意儿,好像是我见过变数最大的东西。”
喻妈妈与喻爸爸十几年的悲惨结局在她心里留下不浅的印记。虽然,这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她感激喻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的同时,不由自主,就会同情她的遭遇,痛恨喻爸爸,从而站出来保护她。
但如果她完全以旁观者的心态来看,离开喻妈妈,她的思想偏激的成分消去,她开始疑惑,甚至自我怀疑。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蛮横覆上她的头顶,照旧她蘑菇头时的习惯,揉她脑袋。
喻寒白眼:“有病?”
陆燃笑得牙齿光洁。
“我是不知道,你脑袋瓜成天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自己,我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背叛。”
“我喜欢她本来的样子,我就会好好保护她维持过去的样子,尊重她的工作,鼓励她追逐梦想。”
“我不会把家庭当作囚禁她的牢笼,她下班后,我会做她喜欢的饭菜,等她一起吃晚餐。”
他一时说多了,喻寒不抬头也能感受他灼灼的视线,她轻咳,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陆燃,看不出啊,你还有当家庭煮夫的梦想。”
他鼻孔朝她,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样子。
“是男人都不喜欢家务!”
“但千金难买爷愿意!我要真想宠一个人爱一个人一辈子,才会这么做。”
路边,一辆出租车停在路口,等他上车。
走之前,他弯唇,注意到她晚饭没吃多少,从路边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塞她手里,然后望着她,边倒退边挥手。
上车前,他大喊:“喻寒,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不开机车吗?”
“嗯?为什么?”
“切,我是混不是傻啊。”
“坏孩子也想在你妈面前留个好印象。”
说完,车绝尘而去。
喻寒花了一分钟回味他最后那句话,蓦地,笑了。
你才不是坏小孩。
第10章 Part 1 狗血青春校园 冰火两重……
喻寒跟妈妈安顿下来后,喻妈妈找了一份诊所的工作,她毕竟也是专业院校毕业的人,该考的证书都有,虽然十几年没干过,但诊所换药扎针的工作她能胜任。
总是租房住不是办法,喻妈妈用大部分存款付了一套小户型新房的首付,她的工资只能维持日常开销。娘俩的生活变得拮据起来。
喻寒看到喻妈妈起早贪黑地赚钱,还要照顾她一个高中生的起居,怕她累着,硬让她推了周末的加班,她周末尝试去找兼职分担家里的压力。
刚好,刘姨听说她期中全校第一的好成绩,羡慕又十分痛恨刘伟光烂泥扶不上墙,于是打电话过来想聘请喻寒周末去她们家补习,补习费不少。
虽然疑惑,一直以来抗拒任何补习的刘伟光怎么会乖乖就范,但毕竟是熟人请帮忙,而且有不菲的报酬,喻寒同意了,喻妈妈也没意见,只是嘱咐她不能太晚回家。
城南职高跟普通职高不同,只学技术的学生只有很少部分,大部分同学是走高考方向,同样要参加高二的学业水平考试和高考,学业水平考试通过,才能拿到跟高中毕业证同等重量的毕业证书。
刘伟光陆燃他们,走的就是高考那条路。
但刘伟光成绩太差,刘姨十分害怕他拿不到毕业证,所以,这才拜托喻寒,一定要努力把他学业水平考试的成绩提上来。
喻寒笑着回她会努力。
周六,给人补习的第一天,喻寒去得很早。结果,刘伟光还躺在床上,见他妈跟喻寒一起进来,慌张地抓起旁边的白背心和花裤衩躲在被子里迅速套上。
喻寒无意看到他后背的纹身,图案很大很密,像是上古的某个神兽。她终于懂了,为什么上次刘姨会追着他打。
光看纹身,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不是好人。
正式开始补习,刘伟光的基础比她想象中更差,好在她设想了多种情况,应付起来,也不觉得困难。
一上午补习,唯一的意外就是,陆燃来刘伟光家做客了。
刘姨对儿子苛刻嫌弃,对陆燃倒是满脸笑容,很是欢迎。
对于他突然来别人家的理由就是:他学习也不好,听说刘伟光找了家教老师,他想来蹭课,学习一下。
听到这个回答的喻寒,脸色一时灰成一片,眼里写满一言难尽。
您是个好学的人吗?虚伪。
他来了之后,看到刘伟光穿得十分清凉,脸色严肃几分,把空调毯甩人身上。
“暴露狂?把衣服穿好。”
刘伟光:“?”
男生的家居服不就是裤衩配背心吗?
喻寒让了旁边的位置给他,对上他的脸,见他笑得没心没肺,眼里多了分无奈。
“别人请我来补习,我必须教出点效果。你来听课我欢迎,你要是捣乱马上就滚。”
职高女生见陆燃一般又畏又爱,第一次有女同学以这样的口吻对老大说话,刘伟光在一边目瞪口呆。
陆燃趴在椅背上,含笑看着她,乖乖点头:“收到,老师。”
给两个人讲课十分费劲,但她已经做好了跟这俩人死磕到底的打算。结果,她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刘伟光还在乖乖刷题,陆燃已经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头发好像剪短了,露出凌厉的眉眼,睫毛长而卷,给那张清隽的少年脸添了许柔和,像酣睡的小动物。
喻寒借用刘伟光的空调毯,披他肩膀上。
最近气温骤变,天凉了。
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喻寒望着他修长白皙的脖子后面,一时晃神。
从他领口露出的那截来看,很干净,好像没有纹身。
她仔细回忆,他身边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纹了东西。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凶神恶煞,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算是纸糊的老虎,挺好相处。
刘伟光见她盯着陆燃不动,一时着急地解释:“老大不是不认真听课,是昨天晚上他回去的路上见义勇为,耽误了很久,凌晨三点才回家。”
喻寒回过神,当时不太在意地点头。
结果,新的一周刚开始,叶卿卿由柏长青搀扶着走进教室,柏长青走之前,还神色别扭地偷看了眼喻寒。
课间,叶卿卿跛着脚来找她,手里攥着一件她很眼熟的外套。
“喻寒,你跟职高的陆燃应该很熟,可以麻烦你帮我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吗?”
“前天晚上我差点被车撞了,是他救了我,我脚崴了,他还开车送我去学校,那天很冷,这是他特意让我保暖的衣服”
说这话时,她声音很大,周遭的同学应该一字不差地听见,特意转头看她们这边。
喻寒:“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很熟?”
她挑眉,直截了当地反问。
叶卿卿一噎,嘴角挂着尴尬的笑,低声解释:“那天我们都看见了。”
“你跟他一起出去。”
“而且在酒吧。”叶卿卿抬头瞥她一眼,熟练掌握欲言又止的精髓,停顿了一下,“你说你跟他不熟我都不信。”
“说到这,喻寒你也不够意思,明明跟他认识,他第一次约我出去,我那么紧张,你为什么不陪我去。”
喻言后牙槽紧咬。
叶卿卿这倒打一耙白莲花经典招式,看得她应接不暇。
“衣服是他借你的,帮你的人是他,要感谢你亲自去,我不好代劳。”
她耐着性子回绝了她,叶卿卿站在那,一副受了委屈不知所措的样子。最后,是沈斯德看不下去了。
他抽走叶卿卿手里的外套,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