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听得眼角直抽搐。
这等地方都来窜过,无秀大师你特么还敢再浪一点吗?她总算是知道之前那些信里他那些行文浮夸、赞美起人时假的一批的华丽词藻是怎么来的了,可不就是在这种地方取材的吗?
所以她一听太子殿下说你试试,表情就很僵硬。她矜持地推拒道:“这就不了吧……”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他内心幽幽的心声——
【不会弹么。有趣,擅琴也是假的。】
【还有什么?】
叶葶舌尖一转,立马换了话头,正色道:“主要是天太冷了。我手都僵了,弹不动。”
手不僵也不会弹的。
她不会。
适时,窗外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萧知珩低低地咳了一声,他‘嗯’了一声,没有再深究叶葶的琴艺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扫了眼桌上精致的红字木牌,眉目间带了点百无聊赖的淡漠,缓声道:“等人枯燥乏味。此道你懂得比孤多,点一曲吧。”
?你又在试探我什么?
叶葶表情麻木地说道:“哦,那请几个人唱一首麻姑献寿吧,喜庆,热闹。它虽不合时宜,但其实我最欣赏它了。”
“……”
叶葶口味独特的奇葩安利,矜贵的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没有吃下去。没点曲,也没叫人。
不过他们不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来。
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来了。
叶葶一看到来人,心就有点想死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气?她总共就出了两趟门,结果都碰上难搞的前雇主了。
只见浑身都是风流韵气的萧知珂,一身贵气华服,他缓步而来,笑着说:“我还以为上了云月阁不点人不听曲的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稀客啊。”
说话时,他看了眼杵着一动不动的叶葶。
叶葶起身行了个礼,反正没露脸,就光明正大地当起了透明人。
萧知珩面色如常,淡道:“久不出门,算不得稀罕。听说这里听曲极好,孤来坐坐。”
两人的关系在明面上都算不上亲厚,一开口,客套又疏离。
萧知珂闻言,也从容地应对,主动道:“臣弟正好寻到了位妙音佳人,太子想听曲,不如请她为太子抚琴一曲?”
这么巧?
不可能。
叶葶觉得四皇子心里在憋着什么坏。
萧知珩一听后,似乎来了一些兴致,说道:“是吗?”
萧知珂让身后那个用面纱缚脸的女子走到人前,笑道:“去,替太子弹一曲。”
面纱女子盈步上前,眸含秋水,声音柔婉得能掐出水来,“民女白露,见过太子殿下。”
这声音娇柔多情,不必伸手抚琴,这佳人的绝妙音色就堪比绕梁琴音。
太子本人听酥了没有叶葶不知道。
反正她听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让她吃惊的是,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位白露姑娘看,准确的来说他是盯着对方柔情似水的眼睛看,似乎有些感兴趣。
叶葶沉默了。
同时她内心也很无语。
四皇子你除了一手蛇蝎美人计,还会玩别的套路吗?你真的太恶趣味了。
白露很聪敏,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太子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眉心微动。
白露大概是想要顺势上前奉茶,但叶葶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她的靠近。在老前辈面耍花招?不存在的。哪碍眼,她就在哪里。
萧知珂脸都黑了。
叶葶的小动作,萧知珩自然是看在眼里了。他笑了一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有点像漫不经心的惩罚,又有点像古怪的亲昵。
叶葶手指一僵,瞬间就老实了。
萧知珩对白露说:“不必了。你下去吧。”
白露下意识看了眼四皇子。
萧知珂默了默,便挥挥手:“下去。”
他深幽的目光在叶葶和太子身上来回,最后兀自笑了,索性就开门见山道:“太子不品酒不赏美,不听曲,可是在等人?”
萧知珩也不遮掩,笑容斯文,直白道:“嗯。等一个贩珍奇草药的商人,他手里有孤想要的东西。四弟见笑了,孤打算重金求药。”
萧知珂被重金求药这几个字噎了一下,看向萧知珩略显苍白的面色,神色有些阴郁。
好碍眼。
真的太碍眼了。
这废物都成了这副一天离不开汤药的鬼样子了,怎么还撑着不死呢?
他在心底泛起一丝嘲讽的冷意,面上却懒懒地笑道:“太子想要什么东西,还用得着求吗?父皇整个太医院都能送到东宫去。呵,看来是太医不中用,竟让太子亲自求药。”
这话说深了说就重了。
诊治太子的御医是宣帝亲自下派的,医术自是不必多言,不信太医院反而偏信民间的野路子,无疑于质疑圣上。
叶葶心想这四皇子不是省油的灯,句句阴阳怪气同时话里还带暗刺。
“那倒不至于,”萧知珩笑意淡淡,用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十多年的药孤喝腻了,换换口味。你有推荐吗?”
“……”
“……”
叶葶简直耳朵都要听麻了。
要不要那么抽风?
还问死对头有没有推荐?殿下您是嫌命太长,平淡地活得不够快乐了吗?
她试图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滞涩道:“那个殿下……”
萧知珂在短暂的沉默后,凉幽幽地开口说道:“那还真是巧了。说不定臣弟有太子要的东西。”
萧知珩抬眸。
萧知珂:“实不相瞒。前日臣弟不慎染了风寒,正好下面的人献了一味怪异的药上来,名为火莲子,稍取用便如有神效——不知太子可是要寻它?”
叶葶眼睛亮了起来,虽然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但应该是错不了了。
萧知珩当然是分辨不了什么真假,但他能观察叶葶的反应,他看出了她的蠢蠢欲动。
实际上他从头听到尾内心始终是淡然的,兴致并不高。比起这个,他更感兴趣的是留意叶葶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萧知珩点头,没什么感情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四弟可否割爱?金银财帛不在话下。”
“太子谈钱就生分了……”
“那孤恭敬不如从命,”太子殿下毫无负担地出言打断,并顺着杆子往上爬,“东西呢?”
萧知珂:“……”
你他娘的就直接伸手要吗?
第17章 孤真是吓死了呢 鬼故事,想听……
萧知珩面不改色地问了,主动开口的萧知珂拿不了乔就算心有恼火,也不能出尔反尔,到底是有失风度。
萧知珂神色有点阴冷,唤人来,开口吩咐道:“来人。去府上将东西太子要的东西取来。”
很快就有人离去了。
叶葶不知道四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是真的想见到实物,怎么着也得硬撑到最后。
哪怕四皇子的眼神像条阴冷的毒蛇一样似有若无地缠在她身上。
叶葶把目光放到窗外,拒绝眼神交流。
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挺晚的,在这柳音馆也待了那么长时间,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
萧知珂也不是十分在意,他慢慢地收回了放在叶葶身上的目光,懒散地说道:“等下人回府上取东西来,还有些时候。空等实在枯燥,不如找点乐子?”
萧知珩一身清雅,只是他白皙的面上透着一丝病气,显得没什么精神,“什么?”
萧知珂:“太子久不出门怕是不知道,宵禁令解除了,如今京中热闹得很,今日正好就是百花夺魁之夜。太子在这云月阁观赏,正好。”
叶葶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真的是一丁点都没听出来这里面有什么乐子可取的?四皇子还想故技重施塞人给太子么?好天真。
太子殿下能谈笑间让你的美人团灭。
萧知珩勾唇一笑,道:“是吗,那孤是来巧了。”淡然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恶。
萧知珂扯唇笑了,眼神有些阴暗,但他很好地掩藏了起来,内心那一抹阴鸷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一丝来。
他颇有几分情真意切地说道:“臣弟听说太子喜欢听瑶琴乐,尤其钟爱广陵幽曲,今日或许就能让太子尽兴了。”
萧知珩摩挲着茶杯的指尖一顿,黑眸微动,似有暗浪涌动,有似什么都没有。
他笑着说:“那孤不论如何都要听一听了。”
不知是天色渐晚,秋冬入夜风冷,叶葶莫名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寒的冷意。
萧知珂听太子这么说后,笑意就更深了。他拍了拍手,大概是让人去准备了。
没过多久,柳音馆丝竹管弦乐声响起了,斗艳的美人如云,歌舞吟唱,若有乱花迷人眼之感。
叶葶脸上莫得感情,她整颗心就挂在火骨莲子上面,什么都看不进去。
她现在只想知道,四皇子的人去取个东西为什么要取那么久?他们就是散着步回去的,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不安好心的四皇子还真的在搞花样,目标是太子殿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喧闹渐渐地消失了,馆中响起了一阵低沉而悠扬的琴声。中途琴声如乱流击石,逐渐变得凌厉肃杀,让人不由地站定聆听,也有一种异样的心乱感。
叶葶看向萧知珩,只见他神思沉凝,他那清隽淡雅的面庞在纸醉金迷的灯火下显出几分淡淡的阴郁。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弹琴那个人。
太子殿下对琴声感兴趣,对下面那个人也很感兴趣。
叶葶心里一得出这个结论,就偷偷挑开了小小一角纱幔,认真去看弹琴的那位高人。
不出她所料,弹琴的果然是那位白露姑娘。她都服了,四皇子真的有毒。
曲终人未散,萧知珂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问:“太子觉得此曲如何?”
萧知珩点头:“甚好。”
就在叶葶以为四皇子开口下一句就是要送人了,没想到他却避而不谈了。萧知珂低头抿了一口酒,并没有顺水推舟说送人。
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眼萧知珩,见他也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静坐无声,心里就更觉得古怪了。
之后没多久,四皇子派去取东西的人,就像是掐准了时间赶回来了。
随从奉上一个锦盒,道:“四殿下,东西带来了。”
萧知珂看了一眼,拿到手里,随后就递给了萧知珩,“不知太子要寻的东西可是这个?”
东西一到,叶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
萧知珩也抬眸看了,只是他的目光在琉璃瓶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他缓缓地看向叶葶,等着她的反应。
叶葶看清楚琉璃瓶装着的那一株长相奇特的火红色珠子草时,有点迟疑。因为这跟她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最主要是跟她画的图很不像。
可以说两模两样。
但不管东西是真是假,拿到手研究最要紧。所以叶葶厚着脸皮点了头,意思就是对太子殿下说:对,没错,我画的就是它。
“嗯。”萧知珩应了声,将琉璃瓶拿过来仔细看了,轻笑着说了一句,“倒是长得比孤想的清秀许多。”
叶葶:“……”
太子殿下直接将东西收下,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最后只客气道:“多谢四弟。”
萧知珂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厚颜无耻地开口要东西,最后连说句回礼话意思意思一下都没有的人。罢了,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呢?他嘴角的笑意微冷,道:“应该的,太子客气。”
萧知珩点头致意,美人也看了,曲也听了,最后等到了东西便不再多留,起身离开了。
叶葶当然巴不得立刻就走。
他们离开的时候,萧知珂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虚虚地侧身靠在摆架上,神态自若。只是叶葶走在后面,总感觉自己的后背被刀子刮着,难受得很。
不用怀疑,四皇子暗藏恶意的眼神肯定是落在她身上的。
叶葶头也不回,跟着太子下楼。
侍卫原本是默默候在门外的,这会儿等主子出来,便在前面带路。
柳音馆很大,他们七拐八拐的,出了中庭,就到了一处静谧偏僻的外院。不料半路就遇上了一个人,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那人正是白露姑娘。
白露姑娘一见萧知珩,面上有些惊慌无措,下一刻却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红着眼道:“求太子殿下救命。”
叶葶:“……”
强行送可还行。
萧知珩眸光清清凉凉的,他笑了笑,似无奈地说道:“你是四弟的人。你来求孤?”
说话时,他眼风掠过侍卫,无声地命令其退到院门外守着。
白露咬了咬唇,说道:“殿下明鉴,民女并非四殿下的奴仆,形势所逼,流连在柳音馆日日抚琴,民女是不得已为之。”
萧知珩波澜不惊,不置一词。
白露抬眼看神情沉寂的太子,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民女……民女是先皇后近伺女官之后,家人俱已亡故,唯有民女一人侥幸活下,处境艰难。民女心里有话想对殿下说,始终寻不到机会,这才出此下策。”
叶葶愣了,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没想到这白露姑娘还是有隐藏身份的,她主动接近太子殿下,可能不完全是四皇子安排的。
只是怎么跟先皇后扯上关系了?一瞬间,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念头。先皇后是太子生母,早早就病逝了,众所周知,这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元后薨逝,牵连甚广,连剩下来的宫人乃至后人都不得幸免于难呢?那这里面肯定就有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