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坏了。”
春芽还想说话,但见叶葶神色疲惫,就不出声了,默默退下去。
叶葶倒头就睡,她反正是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萧知珩回府后,没有立刻歇息,他去了一趟书房。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屋子里静静坐着看信。而没过多久,书房就多了一个人。
伍一海乘夜色而来,像是刚办完什么事,粗声道:“殿下,人送走了。”
萧知珩‘嗯’了一声,问道:“送到哪里去了?”
伍一海:“按殿下的吩咐,送往江南了。”
萧知珩点点头,就问:“突然把柳音馆的人弄走应该不容易。没出什么意外?”
“这……还是有点意外的,”伍一海面色有些为难,他担心太子要怪罪,犹豫了一下,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殿下不是说尽快把人弄出京城,暂且不用管别的吗?”
萧知珩似乎已经听明白了,笑着说道:“那看来你们弄出的动静不小。说吧,孤是要赔钱还是赔礼?”
伍一海迟疑道:“大概是钱。”
萧知珩像是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喊了林德来,随后就让伍一海下去了。
另一边。
话说四皇子撂下杀人狠话后,心有成算,便了无牵挂地回府了。
谁知道他前脚刚进府,后脚让他睡不好觉的坏消息就来了。
萧知珂心情不错,他正准备喝安神茶的时候,柳音馆的人就匆匆忙忙地跑来了,神色狼狈。
“四皇子,不好了!柳音馆出事了!”
萧知珂微微拧眉。
那人焦头烂额:“殿下走后,柳音馆就失火了,前院烧了一大片!”
萧知珂惊道:“你说什么?!”
那人头冒冷汗:“太子已开口要赎白露还其白身,但不知怎么的,白露没能成事。白露被太子拒后自寻短见,独自买醉失手打翻了油灯……”
萧知珂听到被太子拒后买醉这几个诡异的字眼,登时脸都绿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出府,翻身上马,火速赶去柳音馆。但等他去到那里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柳音馆被烧掉了一半。
四皇子气得七窍生烟。
萧知珩那个死丧门星!他怎么不干脆烧死在里面?
当夜,萧知珩在回东暖阁的走廊上走着,冷风掠过,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脚步顿住。
林德见了,便担心道:“殿下可是着凉了?”
“后背凉。”萧知珩紧了紧外袍,淡淡道:“可能又有人要扎孤的小人了吧?”
第19章 你给孤吃的到底是什么? 药不能停啊殿……
从柳音馆回来后,那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叶葶并不知情,也没有过问,对于不重要的事她一向关心不多。
她的心思全在火骨莲子上面。
拿到东西后,她就仔细研究了,再度把自己关在屋里翻医书。本来她还担心这东西是假的,但是没有想到四皇子居然没有拿假货糊弄人。
当然这不能排除的一种情况是,四皇子本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只是把东西拿到后吊太子上钩引到柳音馆,安排白露出场,想借白露的手办事。谁知道最后东西是送了,但人却赔了。
不光人没了,柳音馆也烧了一半。
更让四皇子火大的是,第二天太子那个狗东西居然还派人来送所谓的赎金正儿八经地来要人了,得知白露葬身火海人没了,便悲沉欲绝地改口说是殓葬费,还要人一定收下。
拿到一百金‘殓葬费’的四皇子当时是怒火攻心,差点把剩下一半的柳音馆也砸了,在心里痛骂了萧知珩几百遍。
以此,四皇子毒杀太子的心日渐强烈。
太子府相安无事,但是京城里出了趣事,四皇子给太子两人的动静,终究还是传到了宫里。
宣帝在清心殿议完政事,浑身疲惫,身边的蓉贵妃在侧服侍,细心地替宣帝揉肩捶背。
蓉贵妃禁足才刚解,往清心殿跑得格外殷勤,又是送汤又是亲自揉肩捶腿,非常的温柔体贴,深得宣帝的心。
本来京城近来一两桩事有关四皇子的事传到了宫里,好坏不一,蓉贵妃把握了时机,恰好就在宣帝耳边吹风了。
柳音馆失火,若让宣帝知道四皇子运作花窖这种不正经的产业,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蓉贵妃避重就轻,不提柳音馆,就独独说了四皇子得了好药,送给太子这种事。
宣帝颇为满意地点头,赞许道:“这孩子心善,平日里与太子交往不多,却惦记着给太子的病,是有心了。”
蓉贵妃笑着说:“可不是吗?珂儿最是敬重太子的。手里有什么好的,第一个想到的是陛下,第二个就是太子了。”
宣帝心情见好,欣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空就让珂儿多进宫陪陪你,算起来,朕也有些日子没见这孩子了。”
这就是亲近四皇子的意思了。
蓉贵妃喜道:“多谢陛下。”
很快,蓉贵妃就退下去了。宣帝就叹了一口气,唤了钱公公来。
钱公公瞧主子皱眉,便躬身道:“陛下。”
宣帝似有心事,抬手轻压着额头,直接就问道:“太医可有说了什么?太子的病可是不好?唉,朕都忘了上次召见太医是什么时候了。”
钱公公有点拿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就只好斟酌道:“一切如旧。陛下也知道的,太子殿下的病……到秋冬时分,是难熬一些的。”
宣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反问了一句,道:“朕最近是不是有些疏忽了太子?”
钱公公忙笑着说道:“哎哟,谁不知道陛下宽仁慈爱,最是记挂太子殿下?太子府御赐的奇珍异宝可从没少过,陛下如此舐犊之情,太子殿下必然感念在心。”
宣帝听着,神色惆怅道:“太子身子骨弱,眼看陪不了朕多久了,到底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朕于心何忍?”
“陛下慈爱。”
宣帝点头,道:“再派两个太医去瞧瞧吧,省得太子病中心有不安。怎能让太子自己去外头求起药来了?荒唐。”
钱公公急忙称是,不过在他出去的时候,宣帝想起了其他的事,就皱眉问了一句:“等等,围场冬狩的日子是不是到了?”
钱公公:“是。这个月末就是了,陛下今年还是带几位皇子伴驾?”
宣帝随意地应了一声,让人撤了手边的那堆烦人的政务,便闭上眼小憩,就没说话了。
在叶葶关门心无旁骛地捣鼓火骨莲子的时候,宫里来了前后两批太医到太子府,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要不是春芽提了一句,她都不知道一入冬,太子的寒症在不知不觉中又重了许多。
叶葶熬好了一锅自制版强力驱寒汤,去铜雀楼找人的时候,就见太子殿下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大概是从药浴汤池里出来不久,眉目间带着一丝倦意。
他有点不修边幅,坐在木阶上,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披散下来的头发没干透,有点湿。
叶葶进来的那一刻,萧知珩就发现了她,等了半天不见她出声,他就开口问:“怎么不过来?”
叶葶就只好过去了。
她端着托盘走到跟前,萧知珩就打开了药罐盖子,里面一坨黑糊糊的东西,气味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令他沉默片刻。
萧知珩问:“这是什么?”
叶葶:“火莲子驱寒汤。”
萧知珩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了,神情有些复杂,好笑道:“你废寝忘食弄了好几天,就煮出来这么一锅?”
“不是,”叶葶摇头,严谨道:“两锅,晚上还有一锅。”
“……”
适时,带着衣袍的林德就刚好进来了,看着太子殿下拿着勺子沉思,一时觉得古怪。走过去一看,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叶葶弄了新玩意出来正要给太子试用。
林德看到这锅发黑的泥糊,老脸一绷,道:“殿下这才用了太医院新开的药,怕是药性相冲,不如这就先撤了吧?”
叶葶在考总管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怀疑有毒的意思,就眼神忧郁地看过去。林总管,你再也不是那个开小灶也要支持我的老实人了。
林德要将东西端走,但是被萧知珩出言阻止了,他闷声低咳,交代道:“不必。放在这里,你出去吧。”
林德纠结:“可是殿下……”
萧知珩轻轻地笑了,语气有些什么都不在意的懒散,“你还担心孤药吃多了中毒不成?”
没等林德回答,叶葶就斩钉截铁地回道:“不会的!绝对没有毒。”
他‘嗯’了一声,“孤信你。”
林德欲言又止,劝又劝不动,最后他就只能随便这两位不省事的祖宗一唱一和地折腾了。
萧知珩说把东西留下,就是要试了。他垂眼看面前这坨不堪入目的丑东西,半晌,他才终于动了勺子。
入口的那一瞬间,太子殿下心里第一反应是嫌弃,随后就是阴沉沉地叹息。
果然难看的东西都难吃。
只是他心里想什么,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分毫。萧知珩一口一口将‘黑泥’送进嘴里,动作斯文优雅,画面赏心悦目到可以让人忽略他在吃什么东西的地步。
叶葶期待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萧知珩蹙眉,迟疑地反问:“应该会怎么样?”
叶葶想了想,“内火大盛,脾胃平和,身上寒意消退,再者……手心出汗?”
“没有。”萧知珩如实回答,轻轻地放下勺子,淡淡地加了一句,“脾胃更差。”
这些年喝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苦药,味觉渐退,他早就不知胃口为物,但今日竟是被她弄的东西让仅剩的那点胃口倒了倒,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叶葶:“那应该是喝得还不够。殿下放心,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的量,管够。”
太子:“……”
叶葶说的准备是真的准备,具体操作就是她把药引子切了,严格地摊了几十小包,喝它个二十天、个把月都不成问题。
岂料,她这边刚把缜密的疗程定下来,紧接着意外就来了。
宫里突然来了一道旨意,是关于围场冬狩事宜的,钱公公出宫亲自来传话,想来这是宣帝特别吩咐的。
萧知珩听完钱公公说明来意后,沉吟片刻,道:“今年的围猎,孤也要伴驾随行?”
钱公公躬身笑道:“是。今年太子代君祭天,天降瑞祥,龙心大悦,陛下每每提起都不住夸赞太子殿下呢。再说冬狩乃天子御行,怎能少得了太子?这可是大盛事啊。诶,奴才多嘴。实则陛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也好出去散散心。”
萧知珩听钱公公讨好恭维的时候,是心不在焉的,但他还是面上还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不漏破绽,笑道:“孤知道了。有劳钱公公。”
随后,他就让人把钱公公一行人送出去了。
林德神色凝重,他的反应跟钱公公截然相反。他那老脸上的表情都皱到一起了,担心道:“殿下您是要去围场吗?这陛下怎么突然让您去了呢,往年不都是许太子在京中代代朝政让您将养着吗?六崇山围场那个地方风大又冷,连地龙都没有,伺候的人更不用说了,殿下去那里可不是受罪吗?唉唉……”
萧知珩听得头疼,道:“你这话怎么说得孤好像去送死?”
林德哭丧着脸:“殿下!”
萧知珩:“好了,去准备吧。”
圣旨都下来了,林德纵然是再担心,也不能真的抗旨,只能是唉声叹气地去准备了。
叶葶得知太子要去围场的时候,也是很惊讶,“殿下也要去围场吗?”
萧知珩:“怎么?”
叶葶很老实,道:“没有。外面天寒地冻的,我担心殿下身体不好,寒症病发怎么办?”
萧知珩不答反问:“你不是替孤准备了一筐的热药吗?”
叶葶怔住,一股沉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你看,我就说那是特效救命药!
它的作用这不就来了?
“殿下放心。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莫说去围场,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缺不了殿下的药。”
“……嗯。”
叶葶对待根治太子的寒症这件事很上心,不过她也不心急,太子殿下毕竟患病多年,不可能一用对了药就能有立竿见影的神效。
反正就是药不能停。
萧知珩很反常地竟也十分配合,像是陪她玩闹那般,她送什么,就吃什么。
不为别的。
他就是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把一锅无比难看的东西一次比一次更难以下咽?
每次他的味觉被一种似苦似辣的奇怪味道短暂地刺激回来,都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太子殿下接受治疗的角度很刁钻,俨然是个画风诡异的狠人。
萧知珩把药当成了一样颇有意思的调味汤,自然也就没有想到叶葶的话是真的。
药喝多了,是真的有用。
作用在意料不到的地方。
那日,萧知珩照常喝了叶葶煎好了的药,看了半日的庶务,神色有些倦怠,便在铜雀楼将息。
这一觉却睡得有些长,昏昏沉沉的,他到最后竟然睡沉了也没有什么知觉。
梦里水雾朦胧,他置身在空茫之中,所感所觉迟而缓,让他不明就里,也不知归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缠绕在他耳边,似哭又似笑,一直殿下殿下的,叫个不停。
这声音开始明明是急躁不安的,但后来就莫名变得婉转勾人心弦,娇滴滴的,他先是愕然,渐渐地有点烦躁。
太子殿下。
殿下殿下……
殿下,您醒醒,看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