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听见混在那几声清朗里，有个熟悉的、带点阴郁低哑的少年感的声线，在头顶震响：
“学姐好。”
“……”
商娴神智一晃，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她看见站在那几个男生中间，有个扣着黑色棒球帽的冷白皮的少年。不记得具体多久没见，但那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好像在原本清隽稚嫩的少年轮廓里拔出了几分利落的成熟感，还有那双乌黑深沉的狗狗眼……
此时正带着某种复杂不甘的情绪盯着她。
和脑海里那个声音的主人一模一样。
商娴僵住。
孙婷然和扬筱箐从小学弟的神颜暴击里回过神，兴奋地对视了眼，然后一转头就发现商娴反而傻在了原地。
趁几个学弟放下餐盘各自落座，孙婷然连忙撞了撞商娴的腿，压低声音：“回神了娴哥，就算好看你也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啊，再把小学弟给吓跑了。”
“……”商娴这才从震惊里复苏理智。
用发僵的大脑思考几秒后，商娴还是决定暂时先装不认识——此时人太多，她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薄屹出现在这里代表了多少问题。
可惜有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学姐，我能坐在你这个位置上吗？”那个比少年清朗多了两分低哑磁性的声音在商娴对面响起。
商娴抬头。
她视线里的扬筱箐错愕两秒，“坐我这儿？”
“嗯。”
其余几个男生也愣了下，纷纷看过来。
“哦，好，可以。”扬筱箐尴尬起身，挪到一旁，等重新坐下后，她才反应过来什么，看向此时变成自己斜对面的商娴。
扬筱箐尴尬地笑：“小学弟，你不会是对我们娴哥有意思吧？她可有男朋友了。”
“……没事，我也有女朋友。”
少年语气散漫，修长漂亮的手指拎了拎棒球帽，帽檐下那双漆黑的眼没精打采地盯到对面僵着的商娴身上。
深处一点哀怨。
然后他坐下来，伸直长腿，在桌下靠上商娴的脚踝。
在满桌安静里，少年满不在乎地撑起下颌，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然后少年语气散漫地说：
“不过我刚被我女朋友发短信踹了，姐姐你呢。”
第3章
商娴尴尬地沉默着。
她总不能说自己一分钟前刚好发了条短信，失手把自己的小男友“踹”了——虽然看起来这一点在某人那儿已经成为她既定的“犯罪事实”
安静间，商娴被她身旁的孙婷然拉了一把。商娴侧过视线，正听见孙婷然低声问：“娴哥，你认识这个小学弟啊？”
商娴语塞。
对面少年则被同来的室友震惊地询问：“啊？薄哥，你女朋友把你踹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少年瞥向商娴，“刚刚。”
“这……没事没事，俗话说得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薄屹嫌弃地问：“哪家俗话这么说？”
“那不重要。”男生勾住他的肩，嬉笑，“你看你刚来食堂这一路，碰见几个女生管你要联系方式了？就我们薄哥这条件，难道还怕找不到女朋友吗？”
“就是。”隔了两人，和扬筱箐认识的那个林学弟连忙接话，“我都不知道薄屹有女朋友了，差点搞了乌龙……不过也正合适，新学期新气象，认识几个新朋友也好啊。”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附和声里，商娴这个“旧人”心情复杂地开始装死。 但有人显然不想这么轻松就放过她——
薄屹转回来，侧撑着颧骨，那双狗狗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对面的商娴：“我也想啊，可我总是放不下她，姐姐你说怎么办才好？”
一句还能是无意，两句那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和薄屹一起来的那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互相对视几眼，一个个表情微妙。
扬筱箐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只当薄屹是个仗着自己长相好看就随意在路边撩小姑娘的人渣——美色重要，但当然比不过一年的室友情分。
扬筱箐把脸色一沉：“小学弟，按校园里大家约定成俗的习惯，你见了我们喊‘学姐’或者‘师姐’才算礼貌。姐姐这种称呼有点太亲昵了，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不太合适吧？”
薄屹没说话。
扬筱箐再接再厉地怼人：“还有，我和你说过了，你这位商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现在的行为——”
“没了。”薄屹突然打断。
扬筱箐没反应过来：“……啊？”
薄屹淡定地指指自己：“她刚刚发短信把她的男朋友，我，踹了。”
众人：……？？！！
第4章
“男男男男——男朋友？？”
扬筱箐结巴得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眼睛瞪得溜圆，温柔知性的学姐形象都忘了维持。
其余几个人的表情也没比她好到哪去。
薄屹轻飘飘地扔下炸.弹后，桌上只剩他一个人神色如常的了。坐在他对面的商娴痛苦地低头扶额，紧闭着眼思考薄屹这句话会带来哪些风波和后果。
孙婷然也呆滞半晌，才颤着声贴到商娴身旁，“娴、娴哥，这位小学弟难道就是你那个小、小了五岁的男朋友？”
商娴叹声：“嗯。”
孙婷然憋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憋出两个字：“牛批。”
商娴：“……”
桌上其余男生也终于一个接一个地回过神来了。
和扬筱箐认识的那个林学弟最先尴尬地笑起来：“这，这还真是没想到啊。薄屹你也是，你女朋友就是咱C大研究生部部花学姐……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薄屹轻哼了声：“是甩了我的前女友。”
林学弟尴尬顿住。
商娴终于看不下去，抬脚在桌下轻踢了男生的小腿一下。
对面那双黑漆漆的狗狗眼立刻看向她，哀怨又委屈。
商娴给了对方一个“你适可而止”的眼神。
“狗子”于是更委屈了。
商娴大概是和薄屹好久没相处，忘了这弟弟的脾气，只要委屈劲儿到了某个极致，就能把深藏在根里的那点狼性激出来——
她踢完薄屹想收回腿，只是刚有离开的势头，就被少年长腿一抵，然后用双腿锁住了。
商娴僵了下。
其余人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在桌下的“交流”。男生那边打着哈哈活跃气氛。
离着薄屹近的那个撞撞他肩膀：“薄哥，你就别生气了，学姐肯定和你开玩笑呢。”说完他还向商娴求证，“是吧学姐？”
商娴扶额叹气，放轻了声音，“别闹了薄屹，短信是误发的，我之后跟你解释。”
那男生立刻笑起来：“你看我说吧，误会误会，不过这样都能碰到一起，你们可真是天作之合的缘分啊。”
“是啊……”
桌上气氛消融，商娴的手机却开始不安分起来。扬筱箐和孙婷然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在宿舍群里对她进行信息轰炸。
【小扬扬】：娴哥啊，他竟然是你男朋友！长得这么帅的男朋友你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婷然】：是啊娴哥，你看把人家小学弟委屈的。
【小扬扬】：而且你不是说你男朋友高中肄业？这都本科就考上C大来了，比我和婷然成绩好多了啊。
【婷然】：就是就是，还要和人家闹分手。
商娴好气又好笑，轻戳屏幕。
【娴哥】：你们这前后反差的嘴脸啊，还有，刚刚是谁害我发错短信的？
群里沉默几秒。
【小扬扬】：神颜即正义。
【婷然】：没错。
【娴哥】：……
等三人在寝室群里“友好交流”结束，再抬头时，桌上气氛已经和谐很多了。
男生那边，薄屹正被人缠着追问他和商娴的事情：“薄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谁追得谁？”
薄屹懒洋洋又怨念地撑着下巴，晃着一次性水杯，眼皮没抬：“我追她。”他一顿，补充了句，“死缠烂打。”
“哦豁，不愧是商娴师姐。薄哥这颜这脾气还得死缠烂打才追得到啊？”有人玩笑。
“死缠烂打也差点没追上。”
“哎？那最后是怎么成功的？”
“最后……”
薄屹看向商娴。
商娴眼皮蓦地一跳，记忆里刚成年的少年在清吧里那句像哭又像笑的话再次跃入脑海。
【你来睡我吧。】
【……玩具听话。】
薄屹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低着头笑起来，“只是说了一句话。”
商娴：“！”
其余人好奇地问：“什么话这么有效果，快说来听听？”
薄屹：“你来——唔。”
坐在对面的女人蓦地起身，细白的手指一把捂住少年的嘴。
众人懵住。
商娴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感觉到下不来台的尴尬。
她强笑：“我突然想起我找他还有点事，先……”
话声戛然而止。
僵了几秒，商娴似乎被什么惊呆了，错愕地看向薄屹——
被自己捂着嘴巴的少年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眼里似笑非笑地看她。
商娴身体僵硬。
——掌心濡湿。
第5章
十分钟后。商娴和薄屹面对面坐在C大的校内咖啡馆里。
今天是正式开学第一天，除了新生以外的本科生都是隔了一个暑假没见，不乏跑到咖啡馆里坐着聊天的朋友或者小情侣。
商娴原本把人从食堂里拖出来，是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谈谈。但是今天新生报到，校园里到处都是人，相比较也只有这一群人一桌的咖啡馆能来了。
从他们进来到坐下，有几桌的目光落过来以后几乎就没离开过。
对这种情况商娴并不陌生，不过今天显然比起以往还有所不同——多了自己对面那位刚进校门第一天，就凭一张脸打开了校内知名度的“新生”。
商娴甚至眼尖地看见，旁边桌的小姑娘已经装作玩手机，把手机摄像头朝着这边慢慢竖起来了。
商娴头疼地收回目光。她看向自己对面——薄屹单手托着下巴，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
商娴冷淡淡地一勾唇，“好看？”
“好看。”薄屹毫不犹豫，“而且我都好久没看了。”
商娴：“你怪谁？”
薄屹接得极快：“怪我。”
商娴：“……”
商娴：“所以之前一年你是因为备考，才忙得和我见面、打电话都顾不得？”
薄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忙，但是不能听见你的声音，更不能看见你——不然我要好几天甚至好几个周都心猿意马，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复习。”
“……”
商娴脸上一热。
少年的直球从来都是来得这么无所顾忌，让她经多少次也招架不住。
但是关键性的原则问题面前，绝对不能心软。
商娴这样告诫过自己，连忙绷起神情：“参加社会高考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一个字？”
薄屹一顿，放下手向后直起身，“我又不是你们商家的孩子。”
“什么意思？”
薄屹撇开脸，“你们兄妹三个就算天天玩也能指哪儿考哪儿，我不一样。C大的分数线这么高，万一我提前告诉你却没考上，那多丢人？”
商娴噎了好一会儿，无奈：“你就因为这点面子？”
“才不是一点。”
薄屹转回来，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女朋友，长得漂亮，头脑聪明，家世又好，专业成绩和各方面的能力都很杰出——我好像没有哪一项比得过你，这没什么，但我也不能被你落得太远了——C大的本科对你来说易如反掌，那我如果考不上，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这一席话听得商娴发怔。
几秒后，她莞尔失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这种问题的？”
“从你读了C大的研究生开始，”薄屹说，“我奶奶以前说过，感情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原本很合拍的两个人越走越远，什么话题都再也说不到一起去。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在我们之间发生。”
商娴沉默地听。
等薄屹说完，她掀掀眼皮，“说完了？”
“嗯。”
“那你奶奶就没说过，这么重要的事情隐瞒一年才更可能导致感情破裂、甚至误会分手么？”说着，商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被提醒想起那条短信，薄屹顿时黑了脸，前一秒还一本正经的眼神也立刻哀怨下来：“你真要跟我分手？”
商娴：“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而且是整整一年，我不应该？”
薄屹低下头，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