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年,他眼睁睁看着桑远在他身前倒下,死之前一双手紧紧抱着行凶人的腰腹,呛出一口血道:“小连,快跑。”
……
“哇!”那日一个小婴儿降临这个世界,李秀秀挺着七个月大的大肚子给桑还宇妈妈接生,刚把皱巴巴的肉团扯出来,十几个要债的人冲进家里。
砸的砸,踢的踢,问他们马英娟去哪里了,桑远说不知道,将他护在身后。
李秀秀把小肉团藏进柜子里,举了把菜刀守在桑还宇妈妈的窗前,拉紧了帘子。
那时候桑富强带着桑迎去镇上买烤串,还没回家。
桑连从桑远身后探出头皱着眉说:“是我妈借的高利贷,你们要找找她去!”
为首的要债人呸了一声,拍着手里的匕首,“马英娟这娘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怎么找她?你们是不是把人藏起来了?交出来,不然你们得替她把钱还了!”
桑远道:“这女人干尽了缺德的事,我们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怎么会把她藏起来?我爸早就跟她离婚了你们不知道?”
“我呸!!”要债人又吐了一口唾沫,腿踩在桌上,“你们村有个人前几天还看见马英娟回家了,说什么狗屁离婚,他娘的就是一个幌子,你们糊弄谁呢?”
“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们没钱!”桑连吼。
“你这小崽子倒是牙尖嘴利。”要债人想把他揪出来,桑远紧紧将他护在后面,冷声,“做什么?”
“母债子偿啊。”要债人啐了一口,“要是还不出钱,就买这小崽子器官来赔!”
“你敢!”桑远被激怒了。
“哇!”这时候传来婴儿的哭声,要债人们像被点了兴奋剂一样,笑眯了眼,“你家还有小奶娃?谁生的啊?你老婆?”
桑远心抖了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卖孩子呗,卖个孩子,应该就能抵债了。”要债人下颌一使,几个人朝哭声传来的那个房间冲去。
“啊!”桑连红着眼睛冲过去抱住其中一个要往房间冲的人,一口咬住对方的手臂,几乎要把对方咬脱一块肉下来。
“艹你妈!”那人怒了,却怎么甩都甩不开桑连,涌上来三个人才把桑连拉开。
桑连那年才十岁,又因为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对方只是一拳,就将他砸晕在地,腹部袭来一脚又一脚。
桑远抓了家里的锄头砸过来,将围在他身边的人打开,挺着大肚子的李秀秀攥着菜刀冲出来,呼呼一顿乱砍。
他花着眼睛从地上爬起,看见有人还往房间里跑,李秀秀被推到一边,根本拦不住,他忙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根削得尖尖的铅笔,躲过一只又一只的脚,爬进房里。
爬到那个正要开衣柜的男人脚下,疯了一样把铅笔扎进他的脚踝。
男人嚎了一声,跳起脚,他爬起来往外面跑,男人抽开手里的匕首朝他追。
因为太过慌忙,桑连跑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喘不过来气,倒在地上,男人手里的刀朝他的脑袋扎过来,“噗”地一声,又“噗噗噗”地好几声,他感觉有人挡在他面前,男人手里的刀一连桶了好几下。
“大哥!!”
人没了呼吸,倒在血泊里,那群人见闹出了人命,立马跑了,被锁在柜子里的肉团却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这个荒唐的世界。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总被同龄人欺负,桑富强忙挣钱养家,是比他大八岁的哥哥护着他,那年,护着他的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欠小宇一个爸爸,欠他一个完整的家。
这辈子他都还不起。
“二叔,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桑还宇又笑。
桑连看着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小宇,你听我说。”
“你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桑还宇问。
桑连呼吸发沉,却没有犹豫地说:“不愿意。”
桑还宇看着他。
桑连道:“如果是别的,我都可以让给你,你要房子,要钱,要车,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只要我能给,可温卷不行,因为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不是我想让就让的,得她自己愿意,我没有资格把她让给谁,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的不尊重。”
“小宇,这件事是二叔不对,二叔不应该跟温卷扯上干系,可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么荒谬,这也是我自己没有料到的。”桑连又说。
桑还宇定了两秒,“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二叔,我刚才瞎扯淡的,你可别信。”
桑连:“……?”
桑还宇笑得捶桌,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笑过,笑得酣畅淋漓。
没办法,他第一次看见桑连这种样子,实在太可爱,太好笑了,可笑容下面,心里也在隐隐作疼,他缓了缓,说道:“二叔,我们在搞什么啊?跟拍电影似的,好狗血。”
“叔侄争一个女人?太他妈扯淡了,就温卷那笨蛋也配?”桑还宇说。
桑连:“……”
“二叔,我看你就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才看上温卷那个又蠢又笨的丫头,我才不喜欢她呢,你也信?”桑还宇说。
面对猝不及防的转折,桑连一时间呆在那,有些没反应过来。
桑还宇笑容明媚,“二叔,你怎么这么坏,竟然要把我同班同学变成我二婶,以后我见了她不是得喊她二婶了吗。”
男孩切了块牛排吃,调侃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他道:“还有,之前我说爸那事,也是我胡乱说的,二叔你别介意。”
桑还宇抬头看桑连,“这么多年,你一直闭口不谈这事儿,家里人也闭口不谈,我也不想拿出来说,怕你心里的负罪感又盛,但是二叔,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如果不是你爬过去用铅笔扎了那个人的脚踝,我就被他们抱走了。”
“其实,我爸不是换了你的命,而是换了我的命,我爸的死,要怪应该怪那些恶人,或者怪我的亲奶奶马英娟,是她欠下一屁股债跑了,让我们收拾烂摊子,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坏人,不是因为你,你没有错。”
“二叔,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你,我们桑家今天不会这么好,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跟你们当时一样,每天为钱这种东西发愁,如果没有你,三叔不会在娱乐圈混得那么顺风顺水,如果没有你,我妈的精神病也不会被治好,如果不是你,爷爷奶奶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舒坦,如果不是你,桑迟他……哎,不说他,他算是个反面例子。”
说到最后一句桑还宇又笑了起来。
“所以二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觉得欠我什么。”桑还宇喝了口酒。
桑连惨白的脸恢复几分血色。
桑还宇抛了一根针出来,原来不是为了扎他,而是想挑掉他心里的刺。
“二叔,凰余是你的心血,你还记得五年前公司出了点事,你为了拉投资到处求人,一个星期没合眼,刚回到家就晕倒的事儿吗?那个时候我刚念初一,我冲下楼看着三叔和爷爷把你扶上楼,那一刻我就在想,你跟座山似的,不能倒,你要是倒了,我们全家都会过回原来那种紧巴巴的日子,我记得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特别羡慕能从书包里掏出玩具车和各种糖果的小朋友,穷着穷着,渐渐的就过上了好日子,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挺神奇的。”
桑还宇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往事。
桑连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松下来。
“就桑迟这货,不知好歹,觉得你和三叔占了奶奶的宠爱,老爱跟你们作对。”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桑迟,桑还宇和桑连同时笑了起来。
餐桌的氛围就这样从冰点趋暖。
末了,桑还宇说:“二叔,其实我对温卷她……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或者说……钦佩?”
“我一直以为她这么努力是为了离我更近,我一直以为她没有放弃,所以渐渐的,我有些钦佩和欣赏她这种毅力和恒心,还好她移情别恋了,不然我还想着得对她负责,给她个机会呢,这样太累了。”桑还宇摇着酒杯。
他把杯子伸过去碰了碰桑连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还年轻,不愁找不到对象,未来不管感情和学业,都有无限可能,二叔你别替我着急。”
桑连面上的尴尬已经消没,他“嗯”了一声,也喝了口酒。
他把那份文件又推了过去,“不过这个你还是得签,我成立凰余的时候,就决定不管今后它发展得有多大,只要不烂成泥,我都会把它给你,如果你觉得一毕业就接手不行,可以再等几年。”
桑还宇赶紧把文件推回去,“二叔,你怎么还来?我都说了这玩意儿我没兴趣,我以后想拿手术刀救人,可不想沾钱这种庸俗的东西。”
桑连:“……”
“真不想?”
“不想!”桑还宇态度坚决,站起身把文件合起来,走过去拿了桑连的皮包,将文件装回他皮包里。
“而且二叔,管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该有多累,你确定想让我受这份苦?你来赚钱,我来负责花不就好了吗。”
“……”桑连突然觉得桑还宇说得很有道理,管理一个这样大的企业有多累没人比他更了解。
桑还宇坐回位置后,突然说:“二叔,你在美国有房子吗?”
“有,怎么了?你想要我全部转移到你名下。”桑连说,口气满满的宠溺意味。
桑还宇笑了一声,“不用,怪麻烦的,我要一套就行。”
“你要去美国?”桑连问。
“嗯,我要去哈佛念书。”桑还宇口气平静地道。
桑连:“……”
“不是要报A大吗?”桑连说。
“哈佛更顶尖,当然要去哈佛啊,我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能去自然要去。”桑还宇晃着酒杯说。
放在全球上排位,哈佛肯定是要敌国A大的,听见桑还收到了哈佛的通取通知书,桑连只觉得骄傲,他尊重桑还宇的决定,“好。”
——
温卷进电影厅的时候拍了一下电影票,又把镜头转向自己拍了一张,噗噗发给桑连。
——叔叔你看,我出来看电影了哦,是个喜剧片,听说特别好笑。
——你在干什么呀??怎么都不回我信息的[哼哼]
桑连将桑还宇送回家后,准备去公司的路上才看到信息,他直接给女孩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嘟两秒,电话就被对方挂了。
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是要去看电影。
——叔叔,你不要给我打电话,电影要开始了。
——蜜桃猫打滚jif
【帅帅帅帅帅相公】:叫我什么?
小兔子趴在桌上写作业的那个头像安静着,没再回复他。
桑连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沉浸式看电影了,没介意她不及时回,将手机关了朝车库走。
桑还宇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开,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将窗帘全部拉上,让自己置身在黑暗里,按开床头那盏小台灯。这种昏暗的感觉,更有安全感,一些秘密可以藏在这种昏暗里。
桑还宇走到床边,从自己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本子。
本子翻开,是密密麻麻的“温卷”。
一笔一划都勾勒得很端正,每一页都有日期,快写满了三分之二的本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心,也许是第一次在这个本子上描绘她名字的那一天。
她弯着唇跑过来说:“你是不是没带伞啊?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呀,我有伞。”
时间再往前倒一点,他加她QQ的时候,发现她微信里有一个跟他二叔微信头像一样的好友,备注名为【帅帅帅帅帅相公】。
当时他觉得这人中二病犯,被电视剧和小说荼毒不浅,没当回事。
直到他和她在家里的后花园打雪仗时,桑连终于从法国回来,他发现她看桑连的眼神有光。
细细回想,这种光,曾经的温卷在看他时也有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睛里的光芒照到了桑连身上,不再属于他。
他也想起,温卷第一次来他家那天喝醉了酒喊桑连相公的事,虽然是桑迟口述给他听,他没亲眼看见,可将之与那个备注名为【帅帅帅帅帅相公】的柴犬好友联系起来,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偶尔一两次,他看见过那个柴犬头像给温卷的朋友圈点赞。
那个柴犬是他和温卷的共同好友。
他后知后觉发现,温卷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抛弃了他,去勾搭他二叔去了。
之前一直也是揣测,不想相信,直到今天中午,桑连亲自把事实砸给他。
或许,可能,大概是高三上学期开学那天,她被一群女生打伤,他二叔发了善心背她去医院开始。
她被欺负的时候,毕竟给他温暖的时候不是他,而是他二叔。
可那个时候,谁他妈想到他现在会喜欢上她?!
桑还宇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这是个什么事啊。
他今天对桑连说:“二叔,你把温卷让给我吧”这句话时,一半想开玩笑,一半其实是真的出于私心。
如果当时桑连说可以,说明桑连没那么喜欢温卷,他对她的喜爱无法超过他对他的愧疚,那他就不会放弃,会继续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一场狗血的叔侄争爱都没关系。
可他二叔是真的喜欢温卷,温卷这个笨蛋也喜欢他二叔。
桑还宇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喘出来。
没事,他还年轻,以后会碰见比温卷更好的女孩,这笨丫头配不上他。
而且他得感谢这笨丫头,她可以帮他二叔解决他的终身大事,虽然温卷还年轻,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又变心喜欢上别人。
要是她又变心,他就帮二叔把她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