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沉默。
半晌后, 她才低头, “……我被骗了。”
她紧咬牙根, “但她到底想来南境做什么?”
……
地下洞窟中,一片阴瑟。
欧文也在屠杀“陪葬者”。
“神座。”他念诵咒语,控制了四周的金属。再强大的“陪葬者”在他手中都如同蝼蚁般弱小, 他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出黑暗。
是的,在诸位属下的眼中,他们的欧文少爷性格虽然难以捉摸,比不上老爷奥伯伦,但他的准宗师修为毫无意义,是力量和天分的代表。
有人开始低声恭维:
“听说欧文阁下十五岁时就去北境打过仗,这真是从小展现的天资……”
欧文对这类恭维早已熟听无闻。他一脚踢翻了脚底的黑暗生物,动作娴熟地切割其皮毛。
属下来帮忙时,他抬起眼睑,“北部,德威尔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我们的人早过去了,是位安装陷阱的熟手。”
“嗯。做得好。”
这次跟随欧文来到坟墓的,都是安霍尔德家族的亲信。他们跟随奥伯伦打过数不清的仗,也跟随欧文下过无数的中古秘境,他们早已习惯欧文行密会安排的正事时,去解决一些其他事的行为。
“欧文阁下,东洼会的人也安排好了。到时候‘荣耀之龙’复苏,我们就可以用他们来献祭,据说这样,可以获得更为纯粹的‘混沌龙骨’。”
“混沌龙骨”和“巨穴”二词明显提起了欧文的兴趣。他问,“还有多远到‘巨穴’?”
一位属下查看已摸清的地图部分:“大概百米。”
“那现在就过去。”
巨穴,其盘踞在庞大的地下洞窟中心。是古泽尔所在的穴室,也是其遗骸沉睡的地方。
每个中古秘境都有其心脏部位,那能为探索者带来最大的价值。
而“眠龙巨穴”,就是古泽尔龙骨坟墓的心脏所在。
欧文对“巨穴”早有向往。
真正到达时,他同样心潮澎湃。
一行人停在了足有百人高的巨大石门前,黑烟愈浓,如同被浸了夜色。
无数虚幻的光影从门上荡过,那竟似一只龙的影子,时而喷火,时而展翅翱翔。
“……这是‘古泽尔’的记忆吗?”
欧文仰头。
由于慕强,他早听闻过古泽尔的传说。
古泽尔,“荣耀之龙”,是北境少见的深渊与兽部混血。它在神眠纪之初诞生,是当时龙部新主最不被看好的龙子。
但是,在“新圣战”中,它却依靠强大的战斗力,在部落中夺得了属于自己的荣光。
“荣耀”,就是它的代名词。
“传闻中,‘古泽尔’最强大的能力便是让人看到属于自己过去最荣耀的历史。对敌人,可以予以骄傲;对友人,予以激励。不知道这次复苏,能否见到它如此威力?”一位随行的神官感慨。
……我是“荣耀之龙”的友人还是敌人?欧文听闻古泽尔的故事,却从中寻到了共鸣。他和他的家族也方才起步,从十年前不被人看重,走到如今的位置。
他们注定也要与“荣耀“同行。
而今天,若能获得古泽尔复苏带来的力量,家族也会更上一层台阶。
欧文望着那宏伟的幻境,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吧。”
经验丰富的探索者们念诵咒语,法术光泽下,门缓缓地被推开了。
欧文却猛地睁大眼睛。
这巨穴竟如同一个古龙的宫殿。
空旷的巨石,高墙林立两侧,足有近千米,那是幻影石门的延伸。一只黑龙的幻影在上面飞舞,喷火,那似是古泽尔的漫长历史。
但真正吸引欧文的,却不是这高大的石墙。
他屏息地望向前方。
只见在这高墙之尾,巨大的天然石台上,伏着一只巨龙的骸骨。
其匍匐于石台,却呈立于王座之状;
其双翼张扬,明明已亡,却呈蓄势待发之势。
黑烟弥漫于其周,令人又感到宏壮,又觉敬畏。
欧文失神地望着这“荣耀之龙”的身影。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却不忘最后确认,“确定北部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欧文少爷,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
……
昏暗的北部甬道,一位男人却倒在血泊中。
窸窸窣窣,黑影从他的身上爬下,漫过了他手边被粉碎的陷阱阵眼。
而一只手探入了他的衣领,拿出了一枚“血中蔷薇”的徽章。
利亚娜蹲在他身边,凝视着这枚红铜家徽,嘴角勾起冷意。
随即,她却把家徽放回了其衣领。
她离开了,黑影如被她豢养的蛇,跟在她脚下。
它们发出如风动般的轻微声响,如同在说属于黑暗的语言:
“盛宴将启。”
……
“……莱拉·奥利维,我们近来的确在暗钉那里仅得到很少关于她的消息。两年前发生三域之乱后,东西领地被颠覆,她被重创,开始深居简出。深渊那边瞒得很紧。”
“她除了在‘大祭典’短暂地出面过,她几乎只见‘小尊主’梅芙·克兰兹。就连深渊最重要的御魑庆典她都仅幕后观战,都由她的表姐梅芙代主持。”
暮色庄园,诺拉看着罗盘。她刚刚与北境形式课的费舍尔教授取得了联系。她可谓是整个南境最了解北境的人,同时,她也是与北境暗钉的秘密联系者。
在诺拉询问了费舍尔更多关于莱拉·奥利维的讯息后,对方朝她传讯了光影复刻。
在诺拉感应后,一道光影出现在她的脑中。
她看到了深渊火山岩顶巨大的石堡中,一个女人坐在主座之上,她脸上黑烟弥漫,阴冷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但她似乎身体不适,没有坚持多久,便在情人的陪伴下转身离开。
……然而,诺拉记得,莱拉·奥利维的表姐梅芙,也是一个强大的亡灵法师。
那意味着其也善于伪装。在短时间内伪装成她熟悉的表亲,且不露馅,对于梅芙大概不会是难事。
“谢谢。”
诺拉回复费舍尔。对方问她是否在查案时发现了什么,诺拉却没有明说。
她放下罗盘,抬起头,看到窗外已燃起了庆祝花灵节的烟火。
诺拉紧抿嘴唇,眼睛上却蒙上了一层霾……她也不知道她在最后确认什么、犹豫什么。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随后狠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而她一旦下定决心,便会立刻行动。这是克拉雷家族的风范。
她疾步走出门外,面色霜寒。
面对等待她的薇达,她冷声道: “立刻调我们所有在特遣部的人,去‘图蒙林地’。有一个人,必须立刻控制住。”
薇达不解:“……诺拉,怎么了?”
但随即,薇达似乎也猜出了什么,脸色变了,“不会吧?”
诺拉却摇了摇头, “等等,你先只帮我策划部署,让我找到赞恩……与他确认后,我们再立刻发布逮捕的命令。”
她转身疾步朝前。
诺拉刚刚电光火石间想清了……这件事若要更保险,还是必须要她和赞恩的共同参与。
她猛地推开赞恩所在的书阁,面沉如水。
赞恩扬起了头,却皱眉,“妹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了?”
“‘利亚娜·高登’是……”诺拉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侍者快步走来,禀报道:
“诺拉小姐,一位名叫利亚娜·高登的小姐到访。她自称是你的朋友,与你有约,来祝贺花灵节。”
“不知这是否属实,我们是否请她进来吗?”
最近因为克拉雷家族在查偷渡一案,对进出者管理极为严格。因此,侍卫不敢擅做主张,这些与禀报都会到达主人之处。
诺拉听闻,却猛地转头:
“……什么?你说‘利亚娜·高登’??”
第145章 薇达 诺拉冷声道:“利亚娜·高登小姐……
诺拉到达会客室的时候, 绿裙少女坐在挂着雄豹古画的墙壁下,正端起一杯星火花茶。
赞恩与诺拉同行。在诺拉火急火燎地闯入了他起居室中的书阁后,诺拉还未来得及说清目的, 他们便听到了“利亚娜·高登”拜访的消息。
是瓦茵的姐姐……赞恩一愣。他也跟随前往, 但在路上,他却听闻了诺拉打算调遣特遣部的事, 不由皱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拉却浑浑噩噩:“她是……”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哥哥的演技, 抿了抿唇, 变了话锋, “你跟我一起去。但记得, 如果我说什么话,一定要立刻照做。”
必要时, 如果要现场捉拿,那就立刻行动。
但诺拉走入会客室的时候,却猛地愣住了。
坐在画下的少女气质安静, 虽然穿着利亚娜往日风格的绿裙,看上去却多了一丝纤弱。
她的下颔勾勒着浅色的棕发丝, 听到动静, 抬眸露出了如平静湖泊般的绿眸。
等等, 这似乎不是……这几乎是诺拉的灵感在提示她, 她在预知中见过拥有高登血脉的表姊妹二人。而面前的人, 明显更像她在林中地看到的赞恩的身边人……
诺拉下意识回头看向赞恩。
而赞恩也几乎在进来的第一眼, 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瓦茵。他错愕地险些惊呼, 却随即心脏猛跳, “瓦……”想起诅咒,他不敢出声喊出她的名字, 只能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瓦茵却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向克拉雷兄妹二人致礼。
诺拉这才回神,她猛地发现自己失态了,这是致命的错误。
她现在,得摸清对面的二重身到底是想干什么……诺拉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利亚娜,你来了。”
瓦茵坐下,却是突然又抬了碧绿的眸子,目光锁在了诺拉的脸上:“克拉雷小姐,我注意到你刚才看到我的反应了……看上去,你已经发现了,对吗?”
诺拉:“……?”
瓦茵按上了白釉瓷杯,“你也知道我是谁,是吧?”
诺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伪装从她的脸上褪去。
她顿了半晌,才缓慢地开口,目光却如同欲探索黑暗的光刃, “……你是‘利亚娜·高登’。”
瓦茵点头,“我姐姐让我来和你谈谈。”
……
黑暗的洞窟中,雷恩斯正带队前行。阴影荡过他的湛蓝眼眸,其中浮现警惕。
他已经绕道了自己知晓的陷阱位置。但是,按他对安霍尔德家族的了解,必定会安排其他意外,以防万一。
他在甬道中施展感知术,黑烟流动,不时牵引着空间的震颤。
这里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但是通过他的感知,竟没有陷阱……雷恩斯顺利地行进,却心中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骤然间,雷恩斯却发现整个大地都开始晃动,那黑烟竟瞬间聚成了一条蛇,朝前方涌去,那是地下坟墓中央的方向。
而也是那一刻,雷恩斯似乎听到了地面下隐隐传来模糊的龙啸。
“古泽尔要复苏了。”他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都是古泽尔复苏时带来的反应。
他朝前部急速行进。
……
更为隐秘的会客地,诺拉和瓦茵面对面而坐。
她已经按照瓦茵的要求,把她带往了不会有闲人进入、结界守护的密室中。
而跟他们进来的人,也只有赞恩、以及她的女伴薇达。
赞恩正坐立不安地看着瓦茵和妹妹,他不知道瓦茵为什么会以利亚娜的身份来这里,但摸不清状况,也不敢作出和瓦茵很熟的样子。
但看诺拉刚一路过来的脸色,他却突然察觉,诺拉似乎对瓦茵和利亚娜都有了敌对的情绪。
天呐,发生了什么?赞恩的思绪瞬间飞得很远,发挥了他作为神院年轻一代佼佼者的超凡想象力和分析力。
难道是高登家族的诅咒和南境有关,这危及了南境的发展?
还是说,诺拉预知时,预知到了瓦茵参与了东洼会的事,又正好没看到他,以为她是那边的人?
赞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焦虑地坐在两个女人中间,打算静观其变。
而赞恩在进行这丰富的心理活动时,诺拉却目光一直锁在瓦茵身上: “谈什么?”
她面色可谓冷酷得不近人情,但只有诺拉自己知道,她现在大脑如同装了一巢蜜蜂,轰轰轰地乱飞,她强行让自己冷静思考和辩别。
瓦茵却安静地说:“她请你不要对她动手。”
诺拉难以置信地抽了口气,她盯着瓦茵半晌未动。
现在,她脑中的杂乱声去了,她倏然联想起赞恩房中的幼苗,以及利亚娜送来的两生花时写的言辞“真诚”的祝福信,她猛地反应过来。
诺拉声音暗哑,“她故意的??她故意让我发现的?”
瓦茵喝了口星火花茶,没有回答。诺拉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