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朝她涌来。
那藏在黑衣中的神秘祭司, 发出嘶哑的声音,“一个神院的中等奥术师,竟能躲开我的攻击。”
一声诧异的喟叹后,他又仰头,“萨赞之力,囚禁!”
他的脚下随即涌出更多的荆棘。
利亚娜捏紧法杖。
这个人竟像是要活抓她。
为什么?
“你是东洼会的人吗?”利亚娜说,“想做什么?我来自神院,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不,”那人却说,“抓到你,才好和真正能说话的人商量。”
荆棘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施法极为老辣。
而也正是这样,利亚娜分辨出,对付他,会比她上次对付康纳困难许多。
康纳空有实力,实战意识一塌糊涂。
她依靠战斗经验用灵巧取胜,但这次……
看着对方有攻有防的施法,而她用风刃斩掉一片荆棘,对方便有条不紊地补上时,利亚娜意识到这次可能不会那么轻松。
怎么打??
利亚娜却瞬间有了思路。
她得靠近他。
这类法师,最畏近攻。
但她怎么靠近?
利亚娜绿眸一凝,法杖上的风刃突然慌乱了起来,一摇一摆,如同示弱的女人。对方果不其然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像是识破了利亚娜刚才躲开不过靠的运气,她已经惊慌失措了。
“囚禁。”
利亚娜任由那荆棘裹上她的腰和腿,如她所料,对方把她拉至身前。
就是现在!
利亚娜手中的蔓枝尖端突然浮现一道尖光,如同匕首的弧光荡起。
她扬起胳膊,企图刺下。
电光火石。
卷着黑蛙涌动的荆棘突然如同破空的鞭子般缠上了她的手。
那巨大的力量将她的手扭到了身后,越来越多的荆棘涌了上来,她的胳膊再无法动弹。
一双粗粝的手掌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低头,对上了那双藏在骷髅中的双眼,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下巫族的小美人,倒是如传说中有血性。”
荆棘越来越紧。利亚娜闷哼了一声,却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
虽然荆棘在拉扯,她的手始终紧握“蔓枝”。
物理刺杀不可。那她就想其他对策。
不过,随着数多对策在利亚娜脑海中飘过,她却发现,如今要对付对方,逃不过的绝对是奥术法阵演绎。
还是要容错率低、精密度远超她对付康纳时的演绎。
但是……她真要使用吗?
好不容易靠谎言躲过了克顿家族的查探,没有引起新贵族那群人的注意。
这次使用,就在神院营地之中,不再有雷恩斯可以顶替作伪,她到时候又得面临怎样的细致调查?和那些家族怎样的刁难
利亚娜紧锁眉头。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脆响。来自已被水池般结界埋没的门。
次。
那结界竟突然出现裂缝。
像是有人用利器劈了上来,那微末的裂缝中,如同菌丝般的冰陆续涌了进来,奋力拉扯、撕裂。
……肃寰者。
利亚娜只觉悬起的心落下了。
不过短暂的念头飘过大脑,她指尖本聚起的法力光芒变得扭曲和黯淡。
一道拙劣、错漏百出的奥术组合被她丢出。身前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抗住了。
而她手中的“蔓枝”,随即被拨下。
“放开我!”利亚娜挣扎。
轰!她身后突然传来破裂的声响,似乎是结界被打破了。
……
雷恩斯是在走出行馆的那一瞬间想通不对劲的。
营地的长官对他很殷勤,他离开时,看出他对利亚娜这个同伴上心,巨细无遗地说明了许多事,包括给利亚娜指派了一个侍女。
雷恩斯远远见过那个老侍女,平凡而普通。
当他快走出行馆一层,回头远远瞥见这位老侍女走下楼梯,从一楼的厨房中端菜出来的第一眼,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当他走到半路中,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行馆都在这个时候主动提供饮食的吗?现在才下午三时。”雷恩斯说。
“哦不,不提供的阁下。”长官说,“但想必是那位小姐奔波太饿,请老妮娜提前提供的。唔,话说起来,阁下您请放心,这个老妮娜是个绝对合格的女佣,她踏实、善良又勤劳。”
“今天下午,她本来请假了,但似乎是她家收养的孩子突然生病,为了提前获得佣金,竟转而过来。这里大家都喜欢她。”
……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雷恩斯“唔”了声,转头了。
但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呢?
雷恩斯脑中一闪而过那老女佣的眉梢,其挥之不去。但他不过一瞥,却也想不准其中不对劲的细节。
“先生……可以把那位妮娜女士的脸重现给我吗?”雷恩斯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请求。
然而,当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雷恩斯面前,盯着对方慈祥的眉间,雷恩斯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破绽。
“……那是破绽!”
雷恩斯猛地抬眸,一道古语,便朝行馆楼顶冲去。站到房门口时,他喊了声“利亚娜”,却只听到一片死寂。
——这绝不是正常的死寂。
就算是有人睡去的房,也必定有钟摆摇动,风声吹过的杂乱声音。
这绝对不正常。
砰砰砰。雷恩斯的心在跳,他召出肃寰者,便朝房门劈去。
却随即荡出了一道幽暗法力的光芒。
这是结界。
雷恩斯的猜想被证实了,脑中的弦这一瞬间绷得忘记了呼吸。
砰!而之后的几秒却像是抽离了他的意识,当雷恩斯彻底恢复神智时,那门上的结界已被他劈开。
一阵蛙鸣和腥臭传来。
他闯进去,面前的场景却让他双目瞬间赤红。
短短一段时间,房间已不复方才。一地狼藉,卷满荆棘和恶蛙。
而在其中央,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神情阴鸷的男人,手里正抓着利亚娜。
她全身都被荆棘牢牢地捆缚着,“蔓枝”也狼狈地掉落在了脚边。
而她的脸被在男人钳制在手中,一粒漆黑的药丸递在了她的唇边。
“快吃下。”那人恶狠狠地道。
利亚娜在努力地别头,但撞见雷恩斯,碧绿却是突然发亮,眼眶却也随即发红了起来。
雷恩斯的大脑又轰鸣了一声。
转眼间,一道尖锐的冰刃已如利剑般飞出去,精准地割向男人的手。
嘶——虽然及时躲避,男人的指尖却割出了血丝,药丸落地。
而他的反应却也极为迅速,动作转为锁住利亚娜的喉咙,抬眸道:
“我警告你,别再动手。再过来,我就对她动手。”
“快,给我通境信函……不,还有一千金法纳。等我入了北境,我就把这个女奥术师交还给你们!”
雷恩斯神情冷若冰霜。
而下一秒,数十道冰刃自他身后浮起。
突、突、突、突。
冰刃如同疾速翱翔的鹰,直接越过利亚娜,带着强大的法力光泽冲向了那黑衣人。
“呃啊——”
冰刃击打男人的手腕,他松开了抓住利亚娜的手。
之后,他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冰刃见他刺穿,刺出了数道裂缝。
“冰雪囚牢。”
雷恩斯又用古语道。
无数冰丝如蜘蛛网交织般疾速凝结,其凝聚成法阵的模样,带着熠熠冰冷的压制性法力场,在男人的身体前结成了微小的牢笼。
男人被钉在墙上,再也动弹不得。
利亚娜倒下了。
而在她落到地面前,雷恩斯一步踏前,把她接在了怀里。
“别碰,有毒……”利亚娜的绿眸亮晶晶,却是涣散的亮光。
雷恩斯瞳孔一缩。
他这才看清,那荆棘的尖刺如锯齿般尖,割破了利亚娜的衣物,周身刮出了细密的伤痕,正流着潺潺黑血。
“没事的。”他一边说,一边施展防护净化术,抬起“肃寰者”,割断了桎梏利亚娜的荆棘。
利亚娜躺在他怀中,目光却愈发涣散。她歪头,晕了过去。
“利亚娜!”
身后陆续传来脚步声,雷恩斯却紧紧抱住了她。
……
“怎么样?”
“德威尔阁下,不用太担心,高登小姐中的毒并不严重,不过有些微致幻的效用。她睡过去就好了。”
“而除此外……她受的不过皮外伤,很快就能治好。”
雷恩斯站在房外,回头瞥了眼利亚娜,她正在布幔下沉睡。
紧闭双眼,像个婴儿。
“那位祭司呢?”他又低声问。
“按您的吩咐,那位东洼会的祭司已经就地在行馆地下室关起来了,可以随时审讯。”
“嗯。”雷恩斯点了点头,却说,“你们等我一下。”
他重新走进了新给利亚娜安排的房间,这次多了许多人守护。而他在利亚娜床边轻轻坐下,拉起了她的手。
“感知印记。”他无声地说。
与此同时,一道游蛇一般的印记在利亚娜掌心浮起。
感知印记。
这是种标记术法,可以让他在短时间、短距离内,随时感知到利亚娜的情况,明确她的安危。
而做完这一切,雷恩斯才起身。
背过身去,他的目光倏然变得冰冷如刀。
他要去审问那个不速之客。
第117章 玫瑰 她的气息轻轻扑到他的脸上。……
“萨赞流连于深渊的边缘, 夜莺在歌唱,青蛙在鸣叫。那是死亡的协奏曲。”
这是关于东洼教的民谣。雷恩斯从手里的卷宗读到的。
自利亚娜遭遇袭击后,他便令人把东洼会的卷宗找给了他。
黄底黑字的羊皮卷仔细描述了其历史。这是个信仰蛙怪萨赞的邪教, 萨赞曾服侍过深渊之主。而皮卷上印着的萨赞之眼, 正如袭击者的眼睛一般阴鸷。
“墨涅次祭司,你最好说清楚, 你为什么会出现这里,又是为什么要袭击利亚娜·高登小姐?!”
来自营地的奥术师长官在审讯袭击者。
而这时, 距离雷恩斯救下利亚娜不到半个小时, 袭击者的身份已被快速查清。
墨涅。东洼会的次祭司, 第二掌事人。
雷恩斯从羊皮卷上同时翻到了这人的影像。
而这时, 此人已不复袭击时的光彩。他全身盖在一片漆黑的祭祀服,已经被挂在了刑架上。
不过短短时间内, 营地便上了一套刑法。神院对此一向颇有研究。
——放大痛感的法术可瓦解人的意志;控制精神的法术可操控人的神智。
而这位叫墨涅的东洼会第二掌事人意志谈不上特别坚强,也或许是他本身并不想隐瞒过多,这一套刑罚上来, 他已经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同时,他也说出了潜入营地、袭击利亚娜的目的。
他想活捉利亚娜, 不过看她实力不高, 却外来、受人重视。他想出境, 便用化影术提前潜入了营地, 试图劫持她为人质, 获得通境信函。
但问及赞恩下落时, 这位墨涅次祭司却表现得一问三不知, 就连爆炸都不知道。哪怕加重了刑罚,他依旧是采取这套说辞。
想到赞恩未知的状况,以及刚才利亚娜受的伤, 雷恩斯不免焦灼。
但见这里问不出什么,他只好寻方向。
他冷冷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进入北境?”
他目光如刃,那阴鸷的男人竟瑟缩了下。
其本如骷髅般的恐怖脸庞浮现犹疑和不甘,似乎陷入了纠结。
但没过多久,他便似心有不甘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进入,自然是因为塞西尔那个老头!也是因为他,我提前出走!”
“凭什么,他和别人做交易惹了事,就要全会的人为他付出代价?!”
“他能被人全须全尾地送出北境,我也想。我刚才不过就是为自己求个生路,为什么不行?! ”
他的眼中流露愤怒。
雷恩斯却立刻抓住了其中关键信息。
塞西尔,自卷宗显示,是东洼会大祭司、主事人的名字。
这竟像是东洼会内部出了内讧。
“交易,什么交易?”
“是……”墨涅却再度犹疑。
他眼珠咕噜噜地四转,终究咬了咬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在三天前,金松谷突然来了人,我偷听到他们交谈。”
“大祭司,被人尊敬的大祭司,他出卖了会中所有人!”
“而来人……”
他的话却没有说完。
漆黑的大块斑点突然出现在了他裸露的皮肤上,蛙鸣响起,皮肤涌动。他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一只漆黑的蛙突然跳出了他的喉咙。
噗!黑血喷薄,腥臭弥漫。
“小心!德威尔阁下!”
雷恩斯及时召出冰盾,才防止黑血溅在了身上。
而当他撤走冰盾时,挂在刑架上的东洼会次祭司已如被戳破了的布偶般,全身破出血洞,黑血淋漓,漫了刑架与满地。
他已失去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