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京新喝了半瓶啤酒,又加上见到老朋友,一张嘴就像是上了发条,停不下来,“还有还有,高三不是要分学习小组吗,单学号的抽双学号的组成一组,当时啊,其实我是抽到你的学号的,结果周景庭说跟我换,请我吃了一个月的早餐,每天有免费早餐吃,好爽。”
舒慕宛若木头人一般,谭京新说的是真的吗?可是,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跟她印象中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呢?
那时候,分学习小组的时候,她因为周景庭抽到了她,高兴地那天晚上没睡着。但其实,他根本没抽到她,只是他跟谭京新换了而已吗?
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舒慕过了很久才开口,“谭京新,我们都快三十岁了,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行不?”
谭京新噗嗤一声笑了,“舒慕,我像是开玩笑吗?看来周景庭和你谈恋爱之后也没告诉你真相。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他高考考了多少分吗?”
舒慕摇头,她其实问过周景庭,他说考了六百多,具体分数他没说。
谭京新道:“他考了668分,差点能上清华北大那种,再不济也能上本省最好的南大,结果他去了金大,把他父母气死了,你说他图啥?图金大的树比较好看吗?”
舒慕记得很清楚,当初她考了592分,刚好擦线上的金大,她还以为周景庭也没比她多多少,所以才去了金大。
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通过努力,追上了周景庭,跟他去了同一所大学。
实际上,也不是吗?
是他故意降低了志愿,去了金大?
“你眼睛怎么红了?”谭京新看她快哭了的模样,“你可千万别哭啊。”
舒慕强忍住流泪的冲动,“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谭京新撑着下巴,“就是看着你们两着急吧,周景庭啊,那个人虽然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可他又真的是专一。他总是默默地去做一些事,可又害怕让你知道,你知道吧,其实他就是在你面前害羞。”
舒慕坐在那,久久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剩菜,他们两个好像在这待太久了,“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吧。”
谭京新看她有点不对劲,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你这模样,要不要我来开车?”
舒慕的视线落在他的啤酒杯上,“你喝酒了。”
“哦哦,我忘了。”
舒慕提着包往外走,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全身都在轻微发抖,心也跳的很快。
谭京新住的酒店距离这里也不远,去酒店要途经一个小区,那个小区是当初舒慕和周景庭毕业住过的那个小区。
谭京新看到了那个小区,他又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吧,当时你们住的那套房子其实是我师兄转租的,刚好周景庭也在找房子,我就推荐给他了。那时候我一个同学也想要,我就推荐他们合租,可周景庭说不想跟人合租,没想到一周后他就打脸了,他竟然跟你合租了。”
这跟舒慕的认知又不一样,“这房子不是周景庭他亲戚的吗?因为出国所以租给他,房租才一千二。”
谭京新笑了,“你又被他骗了,这房租三千二都不止。”
可是,明明……他说是一千二的,那时候她每个月只给六百房租给他。
时间回到2015年六月,舒慕本科即将毕业。
大四的宿舍很多都已经搬空了,有人找到了工作和住处,搬了出去,宿舍里的四个人,其他三个人也差不多都确定了,而舒慕的工作还没确定下来。
其实当初她通过银行的校招,拿到了一家银行的OFFER,但是工作地点在苍城,不在南城。
那时候周景庭已经在诚安资本实习,并决定留下。
舒慕为了留在南城,放弃了离家近的福利好的银行OFFER,重新找工作。
那时候她到处跑招聘会,到处投简历,但是好的岗位竞争者太多,甚至还有很多硕士生竞争。后来找到一家做电商的公司,不算大,她觉得自己刚毕业不该太挑,于是确定了下来,但真正去上班才发现,她需要在仓库打包发货半年,才有机会接触运营的工作。
她再次放弃了那份工作,又继续找。她那时候的强迫症也很严重,每天都处于焦虑之中,状态也很糟糕。
眼看毕业典礼在即,毕业典礼之后,大四就要搬离学校,可她还什么都没确定下来。
就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了周景庭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周景庭:需要合租的联系我,两房两厅,地点在苑庄地铁站附近。
看到他这条朋友圈,舒慕的眼睛一亮,可她又很多顾虑,周景庭拒绝和她合租怎么办?地铁站附近的房子很贵,她付不起房租怎么办?
整整纠结了一天,最后想,要是有别的女孩看到了这条朋友圈,找他合租怎么办?
于是她鼓起了勇气,给他发了消息。
舒慕:你找到人和你合租了吗?
周景庭:还没有。
舒慕:那边房租很贵吧。
周景庭:亲戚的房子,他们出国了,租给我一千二。
舒慕:那,那我跟你合租,可以吗?[可怜弱小又无助]
周景庭:可以。
舒慕:那什么时候能搬?
周景庭:我已经在这了,你随时可以搬过来。
舒慕:嗯嗯嗯,我明天就搬过去。[高兴地奔跑]
那一天,舒慕整整激动了一个晚上没睡着,隔天,她提着行李去周景庭住的地方,看到了房子里面的装潢,“哇,房子好漂亮,还包含这么多家具,你家亲戚也太好了吧。”
周景庭道:“也是要给钱的。”
“可是一千二真的很便宜。”舒慕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不大好,“这房子是你亲戚的,他应该是想给你优惠,要不房租我出一千吧。”
周景庭道:“每人六百。”
“嗯,那好吧。”
——
舒慕送了谭京新回酒店之后回到了家,在柜子里翻出了旧手机,打开后尝试着登录以前的微信。她的旧手机号早就已经没有再用了,还好当初注册微信的时候用的是企鹅号,密码她都还记得。
她的手仍旧在抖,心跳的很快,她坐在沙发上,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地去把那个五年没有登录的微信号找回来。
她当初去了上海后,换了上海的号码,为了方便,也为了彻底忘记周景庭,她微信也换了。
走到最后一步,还需要还有好友验证,她先打电话给黄颖冰,“冰冰,我以前的微信号你删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认证一下?”
“哈?你想干啥?”
“我想重新登录,你帮我认证一下。”
“嗯嗯,好。”
随后,舒慕又打电话给几个以前关系不错的朋友,让他们帮忙验证,最终终于成功登录了以前的微信号。
里面的聊天记录都已经清零了,她在列表里,找到了周景庭的头像,他的微信号一直没变,头像还是布丁的照片。
她点了进去,查看他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总共没多少条,基本没有个人私生活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六年前的那条朋友圈。
发布时间是2015年6月18日,内容是:需要合租的联系我,两房两厅,地点在苑庄地铁站附近。
他一直没删。
可这条朋友圈,从她新的微信号里点进去,是看不到的,只有这个微信号能看得到。
原来,他一个几乎不发朋友圈的人,也知道微信是有只对某人可见的功能的。
周景庭,你怎么……这么无聊。
舒慕搂着小腿坐在沙发上,额头点在膝盖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今天知道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告诉她,地球其实是方的,又或者有人告诉她,太阳一直是从西边出来的,不是东边,是她自己一直弄错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原来周景庭并不是不在乎她,原来他一直在背后默默为她付出着。
但难过的是,他们已经错过了。
可是,就这么错过,她心里不甘……
舒慕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周景庭的手机号码,她看着他的手机号,点了拨号。
手机里传来了漫长的嘟——嘟——嘟——
舒慕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听筒里每传出一声嘟,她的心就揪紧一次。
直到,听筒传来一个女音: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舒慕看着手机屏幕被自动挂断的电话,心里有些失落。
隔了两分钟,她再次拨打周景庭的电话号码,同样的,过了七八秒就传来了忙音。
她握着手机,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包,穿上了鞋子,风一般出了门。
她租用的停车位就在地下停车场,她找到了自己的车,摁钥匙开门,启动车子,她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可她等不了了,她想现在就去见他。
去苍城。
见到他后,她要当面问他,问他当初是不是每周五特意绕远路和她一起回家,问他当初是不是和谭京新换了学号跟她成为学习搭档,问他为什么考了那么高的分却去了金大,还问他为什么发布合租的朋友圈,却只对她可见……
还有什么别的,他还瞒着她做了哪些傻事?
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轮子驶过的地方扬起一片水花。
她满心都想着立即去到周景庭身边,去见他。
就像当初十七岁的时候,她勇敢地朝着他奔赴,义无反顾。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刮干净。
路边的灯光在雨帘中变得模糊,被雨水打湿的马路映着附近的霓虹灯,像是掉落在地的调色盘。
忽然,途经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摩托车冲了出来,舒慕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猛踩了刹车,车子骤然停下,由于惯性,舒慕的身体猛地前倾。
她抬起头,刚刚冲出来的那一辆摩托车就在她的车头前,距离很近,开摩托车的外卖小哥穿着雨衣,朝着她破口大骂,可雨太大,她没听清。
外卖小哥赶时间,骂了几句,开着摩托车又走了。
舒慕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着,很难受,感觉随时会窒息。
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傍晚,一辆车把一个开摩托车的人卷入车底,血流了一地。
她的心和手都在颤抖。
后面传来了一串喇叭声,是后车在催促她。
舒慕重新振作起来,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临时停车位,挂驻车档,拉手刹,她靠在驾驶座上,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清醒清醒。
头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浮现学生时代和周景庭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又浮现刚刚惊险的一幕。
脑袋里的那些宛如幻灯片播放的画面,已然不受她控制。
头疼欲裂。
舒慕抬手揉着太阳穴,别想了,停下来。
可是越压制自己的思维,头越疼,脑海里的画面越混乱。
她想起来,自己是有强迫症的。当发生强迫性思维时,不能压着,只能顺其自然。
她尝试着深呼吸了一口气,任由脑海里的画面播放。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后,她的心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挡风玻璃,雨刮像两只手在不停摇摆,剐蹭着玻璃上的雨水。
手机铃声响起,舒慕看着副驾座座椅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周景庭。
她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快速博动,她咽了咽唾沫,点了接听,把手机放在耳边。
周景庭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刚刚打电话给我?”
是的,她打了两次,都没人接。
舒慕张了张嘴,“我……我刚刚是打了。”
“怎么了?”
舒慕试图着整理语句,把刚刚想要去问他的那些问题一个一个说出来,可她发现,自己就像得了失语症,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电话那头没听到回应,以为她没在听,“舒慕?”
“嗯,还在。”明明她那么多疑问想问他,明明她那么多话,可为什么说不出呢?
“你没事吧?”
“没事,宿语的注册用户破三百万了。”舒慕说:“虽然你离职了,但,想跟你汇报一下。”
“恭喜。”周景庭问:“还有别的事么?”
舒慕抿着唇,“没事了。”
“那我挂电话了。”
“嗯。”
挂了电话,舒慕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座椅上。
虽然她想像十七岁时那样朝着他奔赴,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是那个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勇敢不顾一切的十七岁女孩了。
她现在连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问了又怎么样?听他亲口承认过去为她所做的一切,又怎样?
他们还能在一起么?
如果她真的开着车连夜赶回了苍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那结果或许就跟刚刚在电话里一样,什么都说不出。
她想,不该在下雨的晚上,贸然做出这么头脑发热的决定。
第40章 chapter40 周景庭啊
舒慕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反反复复醒了很多次,每一次醒来再入睡,就会做一个梦。
每一个梦里, 都有周景庭。
隔天, 她像平时一样去上班,没事人一样处理着工作上的事。
要说十七岁和二十九岁有什么不同, 除了年龄增长, 还更加成熟稳重,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还是秦宇泽首先发现了她不对劲,两人今天要去悦居长租房参加会议,出发时,秦宇泽看她眼里不少血丝, 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舒慕,你是不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