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凤,你。”
“没错,我是宋桑桑,你们想找的玉佩是这块吗?”宋桑桑掏出她摩挲已久的玉佩,心疼不已,毕竟是陪伴了她十几年的东西,如今迫不得已要舍出去,当然不愿,可现在这情形又由不得她,再耽搁,自己就危险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块,你们看到没,这是从宋桑桑身上拿出来,是她的,你们赶紧把她带走。”赵美凤见到玉佩,兴奋得脸都红了,这下看宋桑桑还怎么狡辩,等她被捉走,她房间所有的东西不都归自己了?那收音机,箱子,大柜子,都是她的了,赵美凤想想都能笑醒。
年轻人也是经常当面被人骂狠毒,背后说他是没人性的畜牲,他觉得自己够坏了,可跟眼前这蠢货比起来,他居然还算个“好人”,最起码他不会拿家人开刀,年轻人清咳两声,对准宋桑桑:“那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宋桑桑却不急着跟他走:“同志,这玉佩虽在我身上,但并不是我的。”话说到这儿,易三春不知怎的,沉稳的心却慌了起来,明明事情都要尘埃落定了:“这个是小妹的,你看,这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呢。”
晴天霹雳,易三春彻底懵了,这,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哪弄错了?宋桑桑这番话彻底捣毁了易三春的冷静,她只能傻傻的看着小贱人在那颠倒黑白。
宋桑桑将玉佩递给年轻人,他楞了楞,才接下,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抬头,深深的看了眼宋桑桑后,对这女人的机智感叹不已:“没错,这上面确实刻着一个凤字,美凤同志是吧,你的名字中好像有个“凤”字呢,这玉佩是你的吧?”
赵美凤呆住了,这,这咋回事?不是来抓宋桑桑的吗?咋玉佩成她的了?“不,不是,肯定不是我们美凤的,你弄错了,那就是宋桑桑的,我亲眼见她带过的,是她的,宋桑桑,你快说那是你的,快!”易三春也被这转折惊呆了,慌乱之下,开始口不择言,想直接甩锅。
如今倒是知道痛苦了,可惜宋桑桑并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最喜欢的的眦睚必报,“娘,这可不能抵赖,上面都刻着小妹的名字呢,咋不是她的?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这轻松的语气,神态,无一不让易三春厌恶,都是这个贱人的错,要不是她和老四结婚,今天美凤也不会出事了,都是她的错:“宋桑桑,你个贱人,我打死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去死啊!”
“娘既然这么看不惯桑桑,那我们就分家吧!”
第22章
“既然娘这么看不上桑桑,那我们就分家吧!”惊天一雷,将在场所有的人都给震了三震,回头一看,竟是应该在市里的赵晨。
其它人还处在震惊中,可赵强却已经清醒,他是不敢,也不能再像刚才一样继续装傻下去,不然四弟真的顺势把家给分了,他上哪哭去,所以他强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四弟,你说啥呢,咋能分家,你忘了爹临走时说过啥了,他握着我们兄弟几人的手,要我们齐心协力过日子,你都忘了吗?”
这事宋桑桑听说过,赵父还没死时,几个孩子中最疼的就是赵晨了,因为赵晨最像他曾经因意外死去的小弟,但也是这个原因,导致易三春最厌恶赵晨。
当年,赵晨的奶奶还活着,一见到刚出生的赵晨,就热泪盈眶,不和易三春打商量,就把赵晨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而赵父因小弟的死,对亲娘一直深含愧疚,好不容易娘愿意从当年的痛苦中走出来,他自是不会阻止。
可易三春不乐意,婆媳是天敌,人家婆婆都疼孙子,可她婆婆只疼自己,每顿都得吃白米饭,吃肉,因为她,家里辛苦一年到年底啥也没落下,还倒欠大队十几块钱,偏偏他男人一句话不说,还到处想办法,让他娘吃得更好,一家人吃糠咽菜,就老太婆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易三春怎么可能喜欢。
如今还要抱走她儿子,她当然不愿意了,可那个时候的赵家,男人还活着,她说话压根不算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四跟在婆婆身边,开始时她还是对婆婆不忿,等后来见到老四小小年纪也顿顿有肉,不过四岁,就长成了一个胖墩。
她对这个儿子也讨厌起来,等到六年后婆婆去世,男人也死了,她长年积累出的怨恨就都落到赵晨身上了,自打赵父死后,赵晨就没一天吃饱过,原先白白胖胖的小人,更是瘦成了皮包骨,要不是他自己聪明,会藏吃的,只怕早饿死了。
至于那场落水的意外,也是因为易三春厌恶忽视,才会让宋桑桑有机会救下赵晨。以赵父对赵晨的疼爱,赵强说这话,分明就是想以此为要挟,让赵晨实现对亡父的许诺,不分家。
好狠毒的心思,宋桑桑不免心惊,难怪这么多年,能和赵晨打了个旗鼓相当,将其它几个兄弟压得出不了头,就连赵铁这个还算受易三春宠爱的小儿子也只敢捡捡赵强不要的残羹冷炙,正面较量那是绝对不敢的。
如他所愿,赵晨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嘴唇紧紧抿着,一看就是极度愤怒,宋桑桑见状叹了口气,两人认识十二年,她曾救过赵晨,赵晨也没少帮她,到六年前,他进城后,宋桑桑更是没少得他好处,牛奶,巧克力,牛肉干这些就不肖说了,那六年,她几乎每个月都能尝到其中一种味道。
首都的烤鸭,上海的蜂花护发素,高邮的鸭蛋,金华的火腿,h省的椰子,这些全国各地的特产,赵晨更是没少带着她一起吃,比起自己给他出的主意和偷偷带他读书认字来说,赵晨真的是亏大了,毕竟主意看得见摸不着,赵晨给的却是真金白银,托他的福,那几年,是宋桑桑长得最快的时候,身高也冲得特别明显。
不管以后如何,就冲以前这些,她就不能放任赵晨不管,毕竟那些年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让她的心到现在还摇摆不定。
她冲上去,站在赵晨面前,直视赵强:“你也知道,你爹是让你们兄弟齐心协力过日子,齐心协力不是苛刻所有人,幸福你一个,大哥读书不比你差吧,可为了你,他小学都没毕业。
大姐更惨,就因为你想娶许芳,拿不出聘礼,撺掇你娘把她说给那个薛大混子,就为了两百的彩礼,你可真够狠心的,那薛大混子已经结了两次婚,第一个老婆被他打死,第二个受不了整天的家暴闹离婚,你却要把你大姐送去,这摆明了是送她去死。
瞪,瞪什么瞪,我哪件事说错了吗?还有赵晨,小学一年级都没读完,就得上工挣工分,养你这哥哥,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吸血虫,我看你不把你这几个兄弟姐妹的血吸干是不会罢休的,人在做天在看,还敢提你爹,也不怕他知道这些,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以后走夜路记得小心点,知道吗三哥!”
宋桑桑一口气骂了个痛快,早些年,赵晨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她是亲眼所见的。
十三岁就承包了屋里挑水的活,十四岁上工就得挣八分工,挣少了,易三春就不给他饭吃,十五岁就得和村里的那些青壮年,在每年冬天时去河边修堤坝。
谁不知道这修堤坝是个重苦力活,各家各户出的都是壮劳力,就赵家格外不同,把赵晨给使唤去了,就那两个月,他的肩膀就弯了一半,要不是后来大队长看不过去,让赵家换了人,只怕他早成了个驼背。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赵强脱不了干系,易三春是罪魁祸首,而他是既得利益者,两人联手造就了赵晨悲惨的十年。
如今他倒好,居然还打着过世父亲的名头,想压着赵晨替他做牛做马,够不要脸,够恶心!
赵强没想到宋桑桑这么不讲究,当场就揭了他的皮,差点没维持住脸色:“四弟妹,你,你别在这造谣,胡说八道,再说,这是我们赵家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要不是他们现在处于大庭广众之下,他得保持人设,他真的想将宋桑桑这贱人的嘴给缝起来,他娘的,这贱人太会坏事了。这就是赵晨非娶她不可的原因吗?因为宋桑桑会毫无条件的站在他身边,替他说话,替他张目吗?
赵晨在桑桑站出来后,手慢慢松开,情绪逐渐缓和,直到她说完,他的厌恶和愤怒已经完全消失,只剩喜悦了,他那颗被家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好像在逐渐恢复,在新家人的保护安慰下,他已经完全不痛苦,不害怕了,桑桑的维护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三哥,桑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爹的话我不会忘的,你放心,就算分家,我也不会不管大哥大姐他们的,还有娘,不论她曾经做过啥,她始终是我娘,我不会不管她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娘一口,娘不喜欢桑桑,两人在一起也是矛盾重重,还不如分家的好,正巧,今天队长他们都在,也给我们作个见证,把家分了。”
赵强一凛,赵晨表情诚恳,话里话外都说不怪娘,可听在他耳朵里却觉得赵晨真是大方,受过那么多苦,都能不计较,多好的人啊,他都这么想,更遑论其它人了。
赵强环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对这件事都是认可的,这更让他心烦,他好像弄巧成拙了,本来是想借他爹阻止老四分家,没想到竟促进了这件事。
更让他在乎的是,赵晨话中只提了大哥大姐,还有娘,难道他是只管这三人,其余的都打算撂手了吗?不是他多心,而是和老四交手这么多年,他清楚的知道,老四从不说没用的话,做无用的事,那该咋办呢?怎么才能不分家呢?
赵强抓了抓头发,易三春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这孩子是被难住了,她心疼得不行,原先她没开口,就是为了不让老三难做,现在也不必等了,老三都难成这样,还有啥可说的,易三春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头发一拉,嚎叫起来。
“孩子他爹,你醒醒啊,你醒醒看看,这就是你生前百般疼爱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翅膀还没硬,就想要分家,这儿子我是白养了啊,养了个白眼狼啊,你看看啊!我不分家,我死也不分家。”
搁以往,赵晨就算不心痛,也会不舒服,可今天,有宋桑桑在,他对这个场景竟毫无感觉,好似这闹得欢的人不是他亲娘似的,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随后又自嘲,看来他还真像娘说的,天生就是个白眼狼!
宋桑桑不负众望,继续出力,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既懒又娇气,再加一个嘴毒也没啥了:“老太太,要是赵晨都称得上白眼狼,那估计整个双河村都是白眼狼了,你摸摸胸口,说这话不亏心吗?反正这家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你都要整死我了,我还客气啥,不分我也不和你住一起,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下毒?毕竟连,啊,”
说到这宋桑桑停顿了下,像想起啥似的:“不分就不分,耗着吧,反正我耗得起,就是不知大哥,三哥,五弟他们愿不愿意等下去了?”
易三春一楞,不明白她的话:“你,什么意思?”
“哎哟,娘,你不会忘了吧,小妹是那块玉佩的主人,坏分子的称呼已经板上钉钉的了,现在不分家,划清界限,还等啥啊,等到我们全家都带上坏分子的帽子吗?到那时候,三哥别说转正了,临时工都没了,搞不好还得每天挑大粪呢,您不是一向最疼三哥,咋这些都想不到?该不会这疼爱也是装出来的吧?”
易三春呆住,然后双眼发白,尖叫:“啊,啊,啊,宋桑桑,你个贱人,混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披头散发就要冲上来打人,有赵晨在,他自是不会坐视不理,一个箭步,他就锁住了易三春的双手。
“娘,你再闹下去,三哥可得生气了。”就像按住了暂停键,易三春顿时停下所有的动作,回头怯生生的看了眼自家的三儿,而赵强正处在崩溃边缘,脸色自然称不上好看,落到易三春的眼里,心都揪起来了。
娘终于安静下来,赵晨除了松口气之外,竟没别的想法,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不论何事,只要是关于赵强的事,在他娘眼里,那就都是大事,不能耽搁,也不能马虎。
以前他还会伤心,难过,可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特别是今天过后,他发现自己对娘除了责任之外,竟再无其它的感情了,想到这儿,他回顾了一眼桑桑,没关系,娘不要他,但还是有人要他,关心他,在乎他的。
“想明白了,娘,还不打算分家吗?”宋桑桑丝毫不在意易三春的癫狂,她今天必须把分家这事给定下来,不然谁知以后会出啥事?一个屋檐住着,易三春等人想要使坏,简直防不胜防,她可不想整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神奇的是,面对宋桑桑的嘲笑,易三春居然没开口骂人,反倒是转身,站在那个年轻的红小兵面前,面露哀求:“同志,你弄错了,你弄错了,这玉佩真不是我们美凤的,你弄错了,你放了她好不好,好不好,求你了。”
易三春转头求饶,不为别的,是因为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只要将这件事抹掉,那赵晨就不能以此为借口分家了,至于为啥不推到宋桑桑身上,当然不是不敢,而是人家压根不相信了。
那年轻人白看了半天的好戏,正兀自开心呢,陡然被易三春抱住大腿,吓了一跳,开口就不怎么客气了:“大娘,之前是你们举报,让我们过来的,现在事情查清楚了,你们却不认了,天底下可没这便宜的事,同志们,把人带上,我们走!”
开玩笑,今天他带人出来,革委会里的人都是知道,要不带点结果回去,那些人怕是得笑掉大牙,搞不好还会撸掉他身上的职位,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易三春傻眼,没想到这一求,反倒推动了事情的进展:“不,不要,同志,你相信我,这不是我们美凤的,是我们捡的,弄错的,不是的。”慌不择路,口不择言就是易三春现在最好的写照。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她不过是想举报宋桑桑,把坏分子的成分给她带上,然后再逼老四和她离婚,这样家里就一劳永逸,她不必再为钱担心,小闺女也能靠老四找个好人家,老三也不必为了转正忙来忙去,把老四的钱给他就行了,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宋桑桑压根就不按剧本来,都已经定死的事,她居然还能翻盘,这一刻,懊恼,悔恨,恨意,全都堆聚在了易三春的胸口。
都怪赵晨,非要娶个祸害回来,才几天,就把他小妹给整成坏分子了,都是他的错,他应该补救,应该赎罪,对,没错,就是这样。
“赵晨,老四,救救你妹妹,娘求求你了,救救你妹妹,好不好?你和宋桑桑是夫妻,肯定见过那个玉佩,你说说,那是宋桑桑的,对不对?不是你小妹的啊,你知道的!”易三春拽着赵晨的衣领,哀求的看着他,可眼里却是不容错过的恶意。
赵晨一哂,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挑拨自己和桑桑,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娘!见不得自己过得好,要是他指证宋桑桑,会有啥后果,他娘不知道吗?不,她知道,就是知道,她才会这么干。
赵晨越想神情越冰冷,将易三春的手从身上拿下:“娘,小妹她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不能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