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摇头,“不是”。宋桑桑没和她说,她注意到这家,不是因为她家枣树最高引人注意,而是因为这家居然养了一条狗,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还能养得起狗?因为这个缘故,冯春对这家印象非常深。
“不是?那我们就更有缘分了,你随便猜猜,都能猜到我家,同志,我看你年纪比我大不少,我以后就叫你婶子,行吗?我姓黄,叫黄梅,您叫我小黄或者黄同志都行。”黄梅瘦小黝黑的手拉着冯春就不肯放开,笑得牙不见齿,好像和冯春交好挺满意似的。
冯春努力想要挣脱她的手,也不得其法,这人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连她这做惯农活的手都没办法,“同志,你,你多想了,只是运气而已。”
“啥运气啊?哪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们就是有缘分,听说你是小宋的亲娘,这次特地从乡下过来照顾她做月子的?是真的吗?”说到这,黄梅满脸兴奋,没等冯春回答,又继续追问:“小宋真的是小学毕业吗?那她是怎么进妇联的?还转正当上了干事?对了,还有赵晨,他也是小学毕业吗?可我怎么听说他是汽车厂的现金工人啊?”
冯春听到这,已经明白了,这人是来打听赵家情况的,可是赵晨他们不是已经在这住了一年多吗?咋还要问她?
“呃,你问这些干啥?”冯春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回答,转而多问了一句,因为她觉着这女人不安好心,如此就更不能多说了。
黄梅甩甩手,侧头翻了个白眼,这乡下人还挺精明的,知道留一手,不过再聪明,到了她面前,还不是得成虫。
“没啥,就是好奇,婶子,你是不知道,小宋和小赵搬到我们巷子都快一年了,可我连一句话都没和他们俩说过,这两人上班的时候上班,下班了就回家,哪也不去,也不和巷子里的人聊天,就是偶尔会和隔壁崔家的朱桂说上两句话,其余人都不咋搭理的,就今年过年时,街道组织了一个”
第115章
黄梅一见赵晨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牙疼,这姓赵的,不过才二十出头,做事就滴水不漏,她以往也没少打听赵家情况,可赵晨不是转移话题,就是避而不谈,反正说来说去,没一句真话。
后来他带着宋桑桑进城,黄梅心想,女人心软,应该好说话吧,结果宋桑桑简直是反人类,她比赵晨更难搞,开口就是要工作,闭口就说要给她做思想活动,说她哪哪不对,哪哪不好,哪哪要改,弄得黄梅现在一见她,就想躲。
好不容易宋桑桑的亲娘进城,她找到突破口,又被赵晨给逮住,倒霉,真是倒霉透顶!黄梅暗叫晦气。
赵晨刚把桑桑送到床上,把电扇摆好,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原先他也没放在心上,可桑桑却说,有个熟人的声音,好像是王大嘴巴的媳妇。
赵晨一听就顿了顿,王大嘴巴的媳妇和他一样,最爱背后说人小话,啥事经过她的嘴总能变成另一番模样,巷子里关于众家或者众人的流言十条有九条都是从他们夫妻俩这传出去的。
如果她从岳母这打听了啥消息,再加工一番传出去,到时就麻烦了,赵晨知道她可是一直盯着自家的,这年头,日子过得太好,也是会引来注意的,特别是他和桑桑这种才从乡下来的,在别人眼中靠运气才能进城的农村人,更受关注。
你一个才进城的乡下人,凭啥日子过得都比我们这些祖祖辈辈都在城里的人过得还好?是个人都看不惯,不过因为赵晨和宋桑桑两人也不是啥也不知道的傻白甜,别人一问,就把自家的家底给透了出去。
所以他们再看不惯,没有实际的证据也只能猜测而已,况且他和桑桑也不是毫无根基,特别是桑桑转正为妇联干事后,巷子里冷眼旁观的少了,出门时打招呼的多了,当然,有些人是死活也不肯承认他们俩比这些三代都是城里人的人更强的,黄梅就是其中一家。
所以桑桑在肯定和她娘说话的是黄梅后,就催着赵晨出来处理了,赵晨原还不紧不慢,觉得黄梅就算要成事,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也难,可出来后,他心中却庆幸桑桑的先见之明,他觉着自己要是再晚点,该说的,不该说的,岳母怕是都得说了。
“黄同志,你从哪听来的消息,街道能替各大厂做决定?留下谁?赶走谁?我听说赶走的那个老家是农村的,所以你觉得农村人就不该进城,是吗?”
黄梅感觉不太对,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她明明就是“黄同志,看来你就是这个意思了。”赵晨一脸严肃,黄梅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赵晨接下来的操作骚断了腿。
他拿着这个消息,带上他岳母这个见证人,叫了秦光海,扯上他这个厂长儿子的大旗,直接上了街道办,找到了街道办的主任,说黄梅有证据证明,各大厂和街道蛇鼠一窝,操控人民群众的未来,他们俩个部门互通有无,如果街道看不惯谁,各大厂就不会录取谁,而街道办看上的都是本地人,所以街道办这是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城里户口的人高贵,从农村来的人就低贱吗?
街道办是想搞阶级对立吗?是想开历史的倒车吗?这种大锅街道办哪里戴得起?怕不是得砸死他们,以街道办主任为首的众干事立马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是误会。
虽然是误会,但说出这种话的罪魁祸首不能轻轻放过,要是她下次再搞出这祸事来,怕是把整个街道办都填进坑里,都不够。
街道办也不用向辖区政府汇报了,当场对黄梅同志给出了处置,鉴于黄梅看不起农村同志,有搞阶级对立的倾向,思想上存在严重的政治错误,特将她罚到养猪场去清理猪粪,每天三百斤,少了一斤就做好接受人民群众的惩罚和唾骂吧,先干三个月以观后效,三个月后表现好,就减轻处罚,但如果这期间,黄梅同志有任何不满都将直接把她交给革委会,让革委会来监督她。
黄梅,黄梅当场就吓瘫了,趴在地上求饶,可惜街道办铁面无私,坚决要执行对她的处罚,街道办对黄梅相当不满,这人以前就爱说三道四,好些人都是被她给害了的,如今还把街道办坑出一口老血来,要是不给她个教训,她还真以为街道办是好欺负的。
很快,关于黄梅的处置下达了各个街道,赵晨他们这个巷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当然,处罚原因没细说,只说黄梅犯了错误,街道也知道,要把黄梅的事一字不漏的给传出去,只怕整个街道都得跟着她倒霉,阶级对立?街道是疯了才会把这罪名给说出去。
整条巷子都对黄梅议论纷纷,不少人看赵晨的目光都变了,毕竟黄梅是和他一起去了街道后,才被发配去掏猪粪的,因为这一遭,巷子里对赵晨和宋桑桑的议论很是消失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不是赵晨的目的,他短时间是需要住在这边的 ,不能让他家变成孤家寡人,到时遇到啥事,连为他说话的人都没,那就惨了,这个时候就需要冯春出马了。
“啥,桑桑,你让我去和别人聊天?”冯春傻傻的,直到现在还不能从下午的事缓过来,她早就知道,赵晨有本事,有能耐,不然也不会六年就在城里买了房子,站稳脚跟,可直到下去,她去了街道,才知道赵晨多有能耐。
几句话逼得那些街道办的干事人人自危,再加上他那个在一旁敲边鼓的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眨眼就把黄梅给处置了。简直是雷厉风行,要不是冯春亲眼所见,她都不会相信的,可正是因为亲眼所见,她才会对赵晨更加害怕,赵晨,实,实在是太狠了,手狠,心也狠,如果不是农村出生,他怕是早混出头了。
自己应该没啥地方得罪过他吧?冯春将这些年和赵晨之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捡出来想了想,她就是在桑桑小时候嫌弃赵家,不让她和赵晨来往,可桑桑不听她的,还是和赵晨处得好,这,这应该算不了啥大事吧?
大事?大事!对了,宋,宋花,宋花的事,当初宋花可是把桑桑害到差点流产,自己为她求情,是不是已经得罪了赵晨?可,可是他听了自己的话,没生气,没对她做啥?也放过了宋花啊?等等,放过!他真的会放过吗?以他对桑桑的看重来说。
冯春的脸顿时僵了僵,她,她记得宋花离婚好像就在,就在桑桑出事后没多久,咕噜,冯春咽了咽口水,这事该不会真是赵,赵晨做的吧?可他那时一直都在市里照顾桑桑啊?但,但是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也,也不是没有办法,谁叫他是整个红山大队最出息的人,想找人帮忙害不容易!
冯春脑袋被这消息给冲击得一片空白,手脚冰凉,要,要真是赵晨做的?她,她该咋办?冯春完全傻了,听不到宋桑桑在说啥,宋桑桑偏头去看她娘,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她娘怎么说着说着就满脸苍白?好像受了啥大打击似的。
“娘,娘,你咋了?是不是和吓着了?赵晨也真是的,明知你对这边不熟,还要带你去街道办,有秦光海跟着不就成了?”听完整件事的宋桑桑,一眼就能看出这事能得到这个结果,主要是托了秦光海的福,有他这个厂长儿子在,赵晨才能狐假虎威,虽然他和自己的亲爹都快老死不相往来,但他认识不少人,真铁了心要闹大,街道办也招架不住,不过赵晨这栽赃,颠倒是非的能力,好像更进一步了,几句话就把黄梅给陷进去了。
“赵晨?不关赵晨的事,和他没关系。”一听到赵晨的名字,冯春瞬间清醒,脸色苍白,疯狂摇头,想也不想的就反驳道。
宋桑桑被她娘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吓了一跳,她没说错啊,就是赵晨带娘去的嘛?咋不是了?就算不是,那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咋不是啊?娘,不是他带你去街道办的吗?”
“啊?街道办?是街道办,是,是他带我去的。”冯春这才听清楚宋桑桑说的是啥,立刻点头,点头后又怕宋桑桑误会,真对赵晨生气,她又赶紧解释:“我不去不行,我是证人。”
啥证人啊?有秦光海在,压根不需要证人?不过这话她跟她娘说了,她也不会相信,谁让她最看重赵晨呢?所以宋桑桑笑了笑,没继续说这事,转而说起了她和赵晨之前商量好的:“娘,刚刚我和你说的事,你愿意吗?”
“啥事?”冯春之前压根就没听进宋桑桑的话,她满脑子都是赵晨的睚眦必报,宋花的事就算不是他做的,估计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可,可让她去质问赵晨,她又做不到,因为是宋花得罪他在前,离婚也是宋花自己坚持的,找他有啥用?那事情就这么算了?不算的话,她又有啥办法?老六可还住在他家,做着他介绍的工作。桑桑呢,她也知道这件事吗?
“桑桑,老四,也就是宋花离婚的事,你清楚吗?知道多少?”
第116章
宋桑桑楞了楞,不是在说去街道办的事吗?咋转到宋花离婚了?而且她娘看她的眼前,既期待,又难过,还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审视?审视啥?关于宋花离婚的事吗?这和她有啥关系?宋桑桑又气又烦,这关她啥事?
“她离婚是她的事,关我啥事?我咋知道?她把我害成那样,我没计较算好的,你还为她的事问我,啥意思啊,是想要我帮她?还是觉得她可怜,让我不和她生气了?”宋桑桑拽了拽被子,又燥又气,她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腾腾腾的升起来。
什么人嘛?明知道上次她差点流掉圆圆,就是宋花造的孽,她看在爹娘的份上,忍下了这口气,结果她娘现在居然跑来说和,气死她了,气死她了!宋桑桑的脸气成一团,死死的看着她娘。
“娘,你别想了,我不会原谅她,她离婚是她的事,她自己蠢,被人用点好处一骗,连我是她亲妹妹都不管,要置我于死地,你还来替她说话,你有当我是你女儿吗?凭啥偏心她?”宋桑桑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然后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边哭边说。
“娘,她是你女儿,我难道不是吗?我差点孩子都没保住,你还为她说话?你刚刚那眼神啥意思啊?我做了啥对不起她的事吗?是她对不起我,她个蠢货,被人哄两句,就嫁给辛锐,给他当牛做马,你咋不说她!”
“宋花从结婚到现在,从家里拿了多少钱,你算过吗?我呢,我结婚到现在,给你买衣服,买吃买喝,买东买西,赵晨还给小林安排了工作,我哪点比不上她了,你要为她,来说我?还说最疼我,我看你是最疼宋花,离婚了都还要养她,养她儿子,凭啥?凭啥!”
宋桑桑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痛苦,眼泪哗哗的流,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天昏地暗,冯春傻眼,她,她就是想问问关于宋花离婚,宋桑桑这个当妹妹的有没有参与?哪知道能引起她一大通的抱怨,还哭了,这孩子,至于这么夸张吗?
她十岁时,从桑树上掉下来,摔得鲜血直流都不哭的人,现在哭了?冯春摸摸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孩子,怎么结婚后,越过越娇气了呢?
是,她现在是接济了老四多些,可那不是她日子过得最惨吗?宋家六兄妹之中,就她最可怜,她是当娘的,总归生下了宋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吧。
“桑桑,我没要你和她和好,你误会了,我是想”
“啥误会,没误会,呃”宋桑桑哭到这,打了个嗝,然后继续流眼泪:“哪误会了,没误会,你没给钱她吗?没给她几尺布料做衣服吗?没给她棉花做鞋子吗?都是你的女儿,为啥要区别对待?”
冯春真是要被宋桑桑的逻辑给气死,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自己想和她说的是没要求她和老四和好,她偏偏要说自己是咋帮宋花的?这是两回事,好不好?而且她本意也不是问这个,被宋桑桑这一搅合,她都快忘了自己要问的是啥?
“桑桑,我们说的是两回事好不好?我没要求你”
“不,”宋桑桑大喊:“就是一回事,不管是宋花离婚的事,还是你接济她的事,都是你偏心,偏心!你觉得她可怜,难道大哥二姐他们不可怜吗?三哥老六不可怜吗?”
“大哥当年修水坝腿受了寒,到现在一到冬天就痛,二姐累死累活的给婆家干活,还得不了好,你咋不可怜可怜他们,还有三哥,整天为了多吃一口肉,到处想办法挣钱,老六就更不用说了,他刚来时帮厨给人家削土豆,削到手都抬不起来,不可怜吗?我们谁不可怜,你就可怜上她一个了?”
冯春脸沉了沉,这桑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咋还不懂事,就算她有啥做得不对,也不是她一个晚辈可以抱怨的,她这又哭又闹的,干啥呢?
“桑桑,你怎么说话的?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几个,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到头来还满腹抱怨,那我呢,我是不是该气死了,养了你们几个白眼狼!”
宋桑桑没想到她娘不道歉,反而还倒打一耙,她更气了:“是,都是白眼狼,我们都是白眼狼,那你当初干啥生下我们,直接全掐死算了,省得今天还要受这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