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嬉笑了起来。
云朵手脚冰凉，她明知道这只是一段幻境，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了寒冷，她转身正欲离开，就发现眼前一黑，画面消散，她站在一片尽是虚无与漆黑的空间里，而叶止杀就静静地在不远处看着她。
第一次云朵见到叶止杀没有觉得欣喜，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叶止杀叹息，“你都看见了。”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云朵艰难维持着的冷静。
叶止杀的脸上尽是遗憾，“失算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读取人记忆的幻阵，早知道就不来了，毁了一盘好棋。”
云朵脸色惨白，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叶止杀有些莫名的看着她，褪去伪装后，连笑意都仿佛天生带了三分嘲讽，“哦，你问我为什么骗你啊？”
她顿了顿，“当然是……为了好玩啊！魔的寿命太漫长了，总要找些无聊的消遣，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好骗。
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毕竟阅历差距摆在这，年轻嘛，总是一厢情愿的相信美好。”
云朵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彻底看清什么，半晌才说，“你不是叶姐姐。”
她像是要坚定什么，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她。”
叶止杀轻轻嗤笑，脸上是一种恶意的嘲讽，“还要自欺欺人？如果你真的坚信不疑，第一句话就不会问我为什么。
小云朵，其实这戏我可以对你演一辈子，只不过你运气不太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也可以抹掉你的记忆，但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改变不了。
我也不接受不完美的游戏，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云朵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的掌中聚起红光，率先向叶止杀攻了过去。
叶止杀微微一笑，“还真是不服输啊！”她避过云朵劈过来的一掌，掌风掀起她的发丝，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往日黑沉了很多，更添了几分阴森与妖异。
“不过实力相差过大，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话落，云朵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掀翻了出去，她重重摔在地上想要爬起来，但仿佛有无形的山岳压在她的脊背上，让她很快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止杀缓步走到了云朵面前，见她连爬都爬不起来，还倔强的抬头盯着自己，眼神却说不清是愤恨还是不甘。
她轻轻挥了下手，云朵感觉那股力量更强了，鲜血从她口中不断涌出，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要被碾碎了，连内脏也在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冷汗浸湿了全身，连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
叶止杀蹲在她面前，“可怜的傻姑娘，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你这一生太可悲了，除了谎言和欺骗什么都没有。”
“现在你还觉得是幻境吗？”
她脸上挂着一种怜悯的笑，伸手轻了轻轻抚了抚云朵的脸颊，“你还要相信我吗？”
云朵又吐出一大口血，血溅在叶止杀的裙摆上，她抬起头眼睛却没有叶止杀所预想的绝望，她的眼睛里依然有光，像是燃烧的火焰。
“你不是她。”她艰难的一字一句，几乎是混合着鲜血吐出了这些话，“我所坚信之人……之事，无可动摇，死亦不能。”
她说完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
叶凉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昊，说实话赵昊对他们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他心中并不太惊讶，只是困惑居多。
一旦他们出事，叶龙两家必定会把账算在赵昊头上，连顶着两家的施压，强大如赵家也会觉得独木难支，但换种想法，赵昊若是咬死了不承认，两家又找不到证据，还真是难以光明正大的对他动手。
但无论叶凉怎么推想，当前这个局势对他们下手都是弊大于利，除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赵昊观赏够了龙晓天愤恨的神色，转头看一下叶凉，“叶三公子，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你们下手？一得罪就得罪两家，确实很愚蠢。”
叶凉神色不变静待着赵昊继续说下去，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因为龙叶两家不复存在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得不得罪了。”
叶凉可以冷静，但龙晓天就不行了，他刚刚挨了两拳，只觉得气血翻腾，听了这话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给了赵昊一刀，“你什么意思？”
他一动，站在赵昊身边的两个九级宗师，就放出了强大的威压，这根本不是遭受了重创之后的龙晓天，能够抵御住的。
叶凉不动声色的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脊背挺的笔直，“看来传言是真的，赵家要扶持流落民间的小皇子上位。”
龙晓天一脸茫然，“谁？”
皇族秘辛，民间传的真真假假，那流传民间的皇子皇女，其实命并不比平民贵重多少，贵为皇族又哪有那么容易就失散在民间，这其中必然有说不得的阴私，回归受到的也绝对不是欢迎。
叶凉没有看他，只是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那位小皇子背后站了魔族，所以你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勾结他，生怕晚了就站不到忠仆的位置。”
这讽刺的话让他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来，杀伤力反而倍增。
赵昊然眼底怒色一闪而逝，随后是冷笑，“叶凉，你是聪明人，何苦在这种关头激怒我，让我高兴点，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龙晓天在一旁呸了一声，但他满脸的疑惑，魔族分明已经沉寂许久，怎么会突然现世？
为什么仿佛他们早已知情，就他一个人一头雾水。
赵昊说，“好了，我们说的够多了，你也别想拖延时间了，龙家的暗卫确实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可惜他现在困在仙族的阵法中，想救你们，也是分身乏术。”
叶凉面不改色，暗一受阻无法施以援手的可能性虽小，但不是不存在，他是个谨慎的人，所以早已想过这种情况。
此刻闻言不过淡淡一笑，“有一句话你说的对了，我确实在拖延时间。”
像是配合叶凉的话一般，他刚说完脚下地砖就亮了起来，蓝色的光芒在地面呈圆形将他和歪倒在一旁的龙晓天包围了起来。
同时一条条金色的光带交错在蓝色的光球上，大殿内涌起了强烈的气流，即使是两个九级宗师，也无法攻上来。
巨大的光球卷着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赵昊勾了一下唇角，倒不意外叶凉还能带着龙晓天逃跑。
叶家三公子一向以谨慎闻名，此次居然干出了和朋友逃家的事，已经够让人吃惊了，要是他没有任何后招就束手就擒，反倒是让赵昊怀疑有鬼。
其中一个九级宗师放开神识，感应了一下，说，“少爷是空间系的秘宝，看着倒像是叶家的时空转轮，能够将使用者带离危险，比一般的传送阵法稳定的多，发动时有强大的防御功能，阻隔气息，防止追踪。
另一位宗师则笑了一声，“宝贝倒真是一个宝贝，但在这种秘境中就成了鸡肋，秘境的结界根本非人力所能突破。”
赵昊挑了挑眉说，“但秘境内的格局会不断的变动，他利用这一点不和我们正面交手，想要抓住他们也要费些周折。不过……”
他不紧不慢的说，“还有一根线在我们手里。”
两个九级宗师对视了一眼，不由明了，那个被他们困在另一处的暗卫，那也是个九级宗师，真要动起手来，两个同级别的高手将他斩杀不成问题，但自己肯定也要付出代价。
龙叶两家的公子绝对不能活着离开，他们必须要小心谨慎，所以对那暗卫只困不杀。
而赵昊身边跟着的可不止这两位九级宗师，其他的人虽然境界不及他们，又与赵昊分散，但也是追捕方面的好手，一旦双方汇合对叶凉他们呈包围状，叶凉他们就更是插翅难逃。
这点赵昊知道，叶凉也心知肚明。
同样叶凉他们只有七级的境界，想要在这种狭小的地方甩脱追杀，保住性命，必须要联合暗卫的力量，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盯紧暗卫就能守株待兔。
当然来撞树桩的兔子，也会想到这一点，但是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现在就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场戏
慕容玖轻轻叹了口气, 重新将睁开的眼睛半闭上, 真的是好久没有回来了, 此生也不打算在踏足的地方，是她的故乡。
她看着仿佛从未改变的草原，感受着脚下柔软的触感, 是幻境吗？她摇了摇头，罢了，不管是什么，自己总要接受，唯一的选择都只有接受。
【又换视角了】
【啊啊啊啊, 我的云朵小姐姐, 大魔头手下留情】
【哭了，心疼】
【视角突然跳到玖姑娘这,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麻木了，再惨能惨过小白兔吗？】
慕容玖的心情很平静, 即使再见到已经长眠于世的母亲，也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微笑，“好久不见，母妃。”
一向端庄从容的女子，此刻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 她甚至顾不上有外人在场, 狠狠的给了披上戎装的女儿一耳光。
慕容玖并不意外看到这一幕, 毕竟她是亲历者, 她看到十岁的自己也没有躲的意思，硬挨了这一耳光后，抬头轻声说，“对不起，母妃。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岚妃几乎是在嘶吼，“你救了以我们为质五年的草原之王，现在还要接替他的任务，继续屠戮自己的同胞吗？”
慕容玖平静的说，“我别无选择，大燕的军队打进来之前，母妃您就会被他们杀死。”
岚妃神色缓和了一下，语气依然冷厉，“这是我们作为人质的宿命，为国捐区，理所当然。”
她看着表情平静的近乎可怕的女儿，“你恨大燕，恨你父皇，恨你的长姐，对吗？”
慕容玖沉默了一会儿，却仰头笑了笑，“我从未恨过任何人，母妃。
人间百苦，谁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又何谈恨。”
她笑了笑掩去所有悲苦，“恨是最无用的不是吗？只是相比他们，草原里的其他人，还有您和我朝夕相处，我不忍心看到你们死去，这也是错吗？”
岚妃同样默然，最终她只是僵硬的说，“你输了赢了，都是叛徒，不会有任何人感激你。”
“他们只要怕我，服从我，就够了。
我要的只是活着这个结果。”慕容玖平静的说，她冷静的不像是只有十岁。
岚妃定定的望着女儿，半晌后退了一步，气势也散去了，她苦笑了一声，“清瓷，你让我觉得害怕。”
慕容玖垂下眸子，完美掩藏所有的悲哀。
慕容玖缓缓上前，拥住了跪在地上的自己，尽管只是一个虚影，但她还是虚虚的环抱住了自己，仿佛这样就能给曾经的自己一点温暖和力量，不过少年的她，即使没有人给予安慰，也可以自己站起来。
很快，她看到少年时的自己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岚妃一个，当年的她并未回头，也就看不到母亲的眼神，落寞而苍凉。
此刻她走到已经永远定格在记忆中的母亲面前，缓缓跪下，像是幼时依偎在母亲身边。
岚妃轻声呢喃，“清瓷，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会后悔的，千夫所指，众叛亲离时，你就知道这世间有多残酷。”
我已经知道了，母亲。
慕容玖抬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为我所愿，百死无悔。
叶止杀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这个幻阵里所有人的回忆杀，她都围观了一遍，有的平淡无奇，有的则集世间狗血于一身。
看来看去，就又落到了熟人身上。
叶止杀歪头想了想，放出神识将慕容玖的记忆看了个遍，果然了解了前情，才能看明白现在。
慕容玖的原名并不叫慕容玖，她也不是慕容家的九小姐，而是已经覆灭的大燕皇朝，排行第九的公主——沈清瓷。
她虽未然贵为公主，五岁的时候作为质子送往了玉楚，自小在玉楚草原部落长大，受母亲与草原环境不同的教育，既没成一言一行端庄不可逾矩的大家闺秀，也没有成为一个马背上长大的疯丫头，反而成了一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狐狸。
十岁时大燕攻打玉楚草原部落，她被胁迫要求上战场，对阵昔日亲人。
大燕并未留情，要当场射杀她，惨败。
峰回路转，慕容玖救下重伤的草原之王，成为草原残兵的新一任领袖，后将昔日亲人囚禁。
大燕和草原部落陷入长期的僵持状态，后来草原部落得到了玉楚主城增援，两方升级为全面国战，幽月从中浑水摸鱼，最后大燕灭亡。
慕容玖见了重伤垂死负责征战的长姐，两人相对无话。
这个身世离奇的少女，并未怪过任何人，她的目的是至少保全自己在意的亲人，无论是被母亲牵挂的血亲，还是自小将她养大的草原部落。
不过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她，相信她，她周旋其中，在母亲离世后，假死脱身。
在世间游历的时候，偶遇了顾天夜，顾天夜带她回了碧水城，和慕容家主做了协商，让她成为了慕容家的九小姐。
叶止杀把慕容玖所有的记忆看完，那头她似乎也把所有的回忆杀走完了。
叶止杀很少见到慕容玖这样的人，与其说她坚韧的可怕，倒不如说她像是毫无弱点。
叶止杀念头一动，将她记忆里的结果改变，有她扭转局面失败，没有救下任何人的，也有大燕获取胜利灭了玉楚，她身份尴尬被幽禁一生的。
不过这两种结果也没有动摇慕容玖，叶止杀来了兴致，干脆又改了一局。
大燕和玉楚讲和，但是慕容玖要被推出去做结束战争的牺牲品，她酷刑加身被折磨到推上刑场，她曾经努力救下的人冷漠的无视她糟糕的处境，围观她被斩首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但是慕容玖依然没有动摇。
叶止杀看着她，开始思考这少女是心中有大爱，还是真的无情。
她又催动幻阵变化出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形象，是顾天夜。
顾天夜对于慕容玖来说，是另一种救赎般的存在，虽然以她之前的表现，叶止杀也不觉得一个虚影能够动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