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金铃子
时间:2021-03-29 10:24:52

  贺芝显然只把显德帝不会阻拦这层意思听进了心里,立即便笑得明媚灿烂,显德帝气哼哼骂了句儿大不中留,就阴着脸追了一句:“不过你这性子如此执拗,也不知你母妃心里如何做响,你且去同你母妃说一声,告诉她我一会儿批完了折子就过去同她说道此事。”
  总算把话拐到了此处,显德帝心中大为舒畅,毫不客气的让人送了贺芝出去,自己则做出副勤政的样子。
  等贺芝去得远了,显德帝才抬眼叫了声张明明:“如意身边那个大宝是你的干儿子吧,叫他过来,我要问问如意在北边都作了什么业出来。”
  张明明俯身应是,自去派人把张大宝抓来,品着显德帝的意思稍稍提点了他几句。
  林相还不知显德帝那边已经打起了他爱女的主意,他硬着头皮凑在妻子女儿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在林斓的帮衬下总算得了罗夫人几个正眼,好生享受了一回家庭和美的乐趣,对儿子们都和颜悦色起来。
  等林文兄弟三个一起送妹妹回去歇息,林相便撑着自己的竹下之风快步进了内室躺下,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再回书房歇息。
  罗夫人这会儿眼睛还有些浮肿,一进屋瞧见林相的模样就忍不住冷笑一声,上前拧了他一把:“快些起来吧,看在阿斓的份上,我且忍你这老东西一回。”
  林相手臂上吃痛,依旧傲立满朝同僚的五官都不禁微微扭曲,不过他还是沉默着任罗夫人施为,半晌后才低声开口,眉宇间难掩愧疚。
  “阿斓真的瘦了,也长高了一点。是我当初思虑不周,只想着争储在即那些人家大多另有所图不是良配,陛下又有意为阿斓与武勋子弟保媒而昏了头,却忘了低嫁的人家也可能昏聩不知规矩。刘家那边我自会处理,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以后打算将阿斓留在身边,嫁或不嫁都没什么要紧,只要她事事顺心遂意便好。”
  说是嫁与不嫁都可,林相心里却不想再送林斓出嫁。女子嫁人之后总有诸多事端,比不得在家时自在清闲,他的阿斓已经受了一回罪,断没有巴巴捧出去再吃第二次苦的道理。
  罗夫人也正有此意,大半年来第一回 颔首附和了林相的话,赞同道:“正是,阿斓留在家里我也能放心些。这几日我思前想后总怕有小人在背后说嘴,便想着过上几日等阿斓歇息好了,挑个整日子好生开上一宴,也让各家明白阿斓依旧是咱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你觉着如何?”
  林相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直接兴冲冲起身亲自磨墨提笔帮罗夫人列了张宴客单子出来,连夜定下了此事。
  过了两日,京中各家女眷便接到了林相府上大开百花宴的帖子,林相胞弟林二老爷府上的两位姑娘林心林恬更是一早便过来探望林斓。
 
 
第39章 初现端倪   林斓眼中神色已然骗不过嫁了……
  林老太爷兄弟间排行第二, 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兄长,然而那一房的子嗣乱世中择的主君兵败自尽,原本是嫡支嫡脉的大老太爷为家族后代计便主动带了余下的儿孙归隐, 立誓三代不出, 在祖地耕读传家,林家的传承与族长之位便一齐交到了林老太爷这一房,林氏族中子弟皆以林相为首。
  不过林家子嗣不比其他江东世家兴盛,嫡支共五房,在京的唯有林老太爷一支,便是林相及刚刚抵京的林二老爷一家。
  林相入世辅佐明主君临天下,林二老爷则自幼酷爱山水诗书, 尤其爱字成痴,兼之他性子刚正不阿不喜世故人情,便不曾出仕, 每日里泰半时间都是在手植的竹林中饮酒泼墨, 乃是当世大家。
  能让不染半点俗世尘污的林二老爷捏着鼻子千里迢迢奔波上京的也唯有子女的终身大事。他的长女林心比侄儿林文年纪还大上些许, 一早便许配了舅家表兄做了王家妇, 随夫家入京报效家国, 小女林恬则比林斓还小了三岁,这次林二老爷及妻子王夫人操心的就是林恬的婚配。
  林恬随父母养成了闲云野鹤不受拘束的性子, 唯愿同父亲一样做个雅名传天下的女名士, 到京中这几日被母亲王夫人拿规矩约束得几近奄奄一息, 听说大伯家的斓堂姐终于收拾妥当可以待客,便央着长姐林心陪她一起过府探望。
  林心刚刚坐稳了出嫁后的第一胎, 已有小半年没出过府门,但因担忧林恬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怕她们俩姊妹间起了口舌之争, 且又担忧林斓和离之后心思郁结,她思量过后还是派人上门问了罗夫人和林斓的意思,得了首肯后才套车带了林恬一起登门造访。
  细数起来,因林相一房离乡较早的缘故,两房子女以往见面的时候并不多,年纪小些的如林恬都已认不出几个嫡亲的堂姐堂兄,大些的林心林斓也不过对彼此模糊有些印象。
  但林心十分喜爱这个聪慧开朗的堂妹,林斓也尊重这个温柔细致的堂姐,林心随夫家在京中走动时几次与林斓说话都十分融洽,姊妹二人感情很是不错,是以王家的马车一到门口,林斓便含笑亲迎了出来,一旁还体贴的备了乘小轿。
  林斓还未开口,林心先抿嘴轻笑出声,却是坚持不肯乘轿:“斓妹妹饶了我吧,如今才不过三个来月,哪里就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我太婆婆、婆婆也都说让我多走动一二才好,这轿子留个三五十年再给我用倒是使的。”
  林心气色极好,步伐也依旧稳健,林斓侧首看了眼林嬷嬷,见她也微微颔首,便顺着林心的意思让人把轿子撤了下去,一回头却恰好对上林恬好奇的视线。
  林恬正偷偷瞧林斓如何打理俗务分派丫头婆子,不想林斓突然看了回来,忍不住就红了脸,羞涩扭捏了一会儿,还是乖巧的上前行礼:“斓姐姐。”
  林斓上一回见林恬还是八年前,当时二人一个是天天扮作男孩儿疯跑的假小子,一个是脸圆身子圆的小胖丸子,没想到一晃眼彼此都变了模样。
  看着面前一身桃粉对襟褂配鹅黄烟罗裙娉婷少女款款福身,林斓不禁笑弯了眼,上前几步握了林恬的手,笑眯眯道:“恬妹妹,一别这么多年,我可真有些认不出了。”
  她还记着最后一次跟林恬一起在祖宅守夜,林恬摇摇晃晃不倒翁似的走来走去磕了头,哭了小半夜,闹得祖父林老太爷都没了脾气,真没想到林恬这个小哭包长大后如此娇美可爱。
  林恬却不记得自己儿时的糗事,一听林斓说话便莫名生出些亲近之意,下意识挽住了林斓的手臂亲亲热热的捧出自己新绣的香囊就要送她,急得后头跟着的嬷嬷直叹气。在主人家的门口就迫不及待的送礼,她们姑娘也算是京里独一份儿了。
  林斓一怔便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这堂妹果然得了二叔真传,一样的直爽不拘小节令人喜爱,开开心心接过那绣的不知是竹子还是草的香囊,夸奖起来也是真情实意,听得林恬愈发心花怒放,引林斓为知己。
  她们两个相见恨晚,越说越投契,林心走在中间却是颇觉无奈,生平头一回知道两个爽利善谈的妹妹聚在一处会有何等威力,竟有点明白姑姑不时念叨女子当以贞静为要的心境。
  为了守住本心,林心不得不一面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向对姑姑那一套说辞不甚认同,一面开口引林斓说起相府花园中的一系列变动。
  自林斓出嫁后,相府内已有近一载不曾广邀亲朋大摆筵席,这次罗夫人为了让女儿能仪态万方的重归京城世家女眷的圈子可谓煞费苦心,请匠作府的大匠重新绘制了花园山水的景致后又连日动工,定要让这一次的百花宴名动京城。
  堂姐妹三人一路走来,花园里处处皆是忙碌走动的奴仆下人,林心问起后林斓便细心为她说起园子里的布置,遇上不甚熟悉的盆景花卉则有一旁侍弄的仆婢上前解答,连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林恬都惊叹于景致之秀美精巧,想要在旁作一幅工笔图。
  林斓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引二人去正院拜见过罗夫人后就携手回了花园,命人取了笔墨纸砚任林恬使用,又将原本设在花厅的席面挪了过来,她与林心分宾主坐下,吃茶赏景看林恬作画。
  林心有孕前也常出门做客,可以说已对京中各府的吃食酒水如数家珍,不想林斓这儿忽然多了好几样吃食,做工虽不算别致,入口却觉香甜馥郁,十分可口,她不知不觉就多用了几块,直到隐隐有了饱腹之感才惊觉自己似乎是开了胃口。
  准备的吃食能合林心的胃口令林斓很是开心,她见一旁跟着的王家嬷嬷喜上眉梢,便笑着添了一句:“难得心姐姐喜欢,我这就让人去抄了吃食方子来,权当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一分心,心姐姐不要嫌弃就好。”
  林心有孕后确实胃口不佳,饮食上清减了不少,引得婆母丈夫担忧不已,见林斓诚意要给,她也就没有假意推辞,爽快的应了下来:“既如此我便先谢过妹妹,咱们一家子姐妹也不必多说那些谦词,我那里有个厨子果子酒酿的极好,回头送两坛来给妹妹尝尝。”
  王氏自酿的果酒堪称江东一绝,有人曾以百金相求而不可得,林斓也极爱那一口,闻言笑眯了眼:“那倒是我沾了便宜,拿关北的市井吃食换了琼浆玉液。早知道心姐姐爱这一口,我回京的路上就该再多收罗些小吃方子,回来隔三差五找你换一回。”
  林斓笑的灿烂明艳,林心却是心下一惊,尽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半晌,见她确实不曾流露出黯然神伤之意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依旧不敢随意开口。
  堂妹的脾性她这个做姐姐的也略有所知,晓得若非实在不如意,林斓绝不会闹到和离归家的地步,所以林心写了帖子上门时就想着尽量绕过刘家和关北那一截,免得惹人伤心,却没想到无心之下竟是林斓先提了起来。
  林心一向是温柔细致的性子,她总怕林斓是强颜欢笑,不由小心翼翼看了许久,等后来见林斓真的是毫不在意,提起北边的风土人情还颇有兴致,林心才渐渐放下心来,觉得堂妹天性豁达,之后应当是不会为那起子嘴碎的小人恶语所伤。
  林斓又连着向林心荐了几样吃食,林心都十分捧场的一样用了一些,一面吃还能听林斓说些搜罗方子时遇着的奇人异士,相处十分和乐,连旁边专心作画的林恬都在收笔时觉出了一分饥饿,想要落下题款就过去一道用饭。
  不想她刚刚提笔,园子门口就有脚步声纷沓而来,一众仆妇小心的抬了座人高的玉山进来,玉质莹润雕工细腻,近看才能察觉是由一整块玉石依皮色纹路雕琢而成,实乃不可多得的无价之宝。
  林恬不禁看得呆了,回过神时笔尖的墨已经滴在了画上,留下了一处瑕疵,林恬却顾不得心疼,只瞪大了眼睛瞧雕刻大家的功法技艺。
  打头的仆妇正是罗夫人身边伺候的郝嬷嬷,她恭敬的对三位姑娘行过礼,方含笑禀道:“方才六殿下派身边的张公公过来,说是去岁他没能给姑娘好生庆贺芳辰,恰日前得了这一座玉山,觉得此物与姑娘有缘,便遣人送了来。”
  林斓已有月余不曾听过贺芝的名字,不知怎的听着竟有几分耳热,她不自在的别开眼不说话,一旁的林恬却两眼发亮,猛地攥住了林斓的手:“斓姐姐,我觉得这个人品行绝佳,堪为你之知己!”
  玉乃君子之饰,林恬与其父一样爱玉成狂,一见有人给林斓送玉就觉得此人可为至交,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若她是林斓想必今日就要与贺芝义结金兰,听得林心恨不能拿食箸敲敲这个傻妹妹的脑门,好瞧一瞧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林心自幼与舅家表哥青梅竹马,嫁人后琴瑟和鸣,几乎是立刻便瞧出了林斓眉眼中那一点淡淡的羞涩腼腆与莫名的懊恼回避,偏偏她不开窍的妹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林心几乎不忍再瞧林斓的面色,只胡乱岔开话,强拉着林恬见过罗夫人后就将她送了回去。
  林恬意犹未尽不甘不愿的走了,林斓却不敢同母亲罗夫人细说贺芝的事,只能随口扯了个头晕的借口躲回了自己的倚岚院,将软枕当作贺芝小声骂了半晌。
  蒹葭宫里,虞美人耐心为廊下养的八哥喂过水,便有一宫婢上前回了贺芝将那座玉山送到林相府上一事。
  虞美人不置可否,旁边捧着鸟食的美貌婢女忖着自己侍奉多年的身份乍着胆子问了一句:“娘娘,那斓姑娘可是二嫁之身,咱们殿下人中龙凤,是不是有些不般配?”
 
 
第40章 想太多   脑补是病
  虞美人五官较贺芝更为艳丽, 远观如芙蓉带露,近看若春水含烟,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只眸光微动睨了那宫婢一眼, 便令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红着脸低了头。
  宫婢恭敬而羞涩的垂了头,便没瞧见虞美人眉头微蹙,一脸可惜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廊下垂手而立的张嬷嬷招了招手。
  “嬷嬷你来,娘娘昨儿不是派人过来让咱们宫里也挑几个到了年纪的丫头放出去,好彰显陛下仁德?我看这丫头年纪不到,心意却是到了, 添她一个吧。”
  虞美人向来说话轻言细语,这会儿打发起婢女来也依旧温婉和善,只是蒹葭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 凡事只要虞美人说出了口, 那闹到御前也没得更改。
  张嬷嬷上前两步福身应是, 自有伶俐懂事的跟着上去利索的捂了那宫婢的嘴把人带了出去, 只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声。
  虞美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没了逗弄八哥的心情,抬了抬眉便准备回去歇息, 一面走一面还不忘抱怨贺芝几句:“养儿子有什么用?从小没见多孝顺, 大了不是讨了我的好丫头去奉承心上人, 就是勾得我身边的小丫头失了心智,一天到晚添乱, 惹人厌的很。还是菩萨不怜惜我,不然得个佑宁或者安华那样的女儿多可心。”
  张嬷嬷正躬身扶着虞美人迈门槛,闻言淡淡笑了一下没有接口。自六殿下贺芝落生, 虞美人隔个几日就要抱怨生儿不如生女好,身边伺候的人听了十几年都习惯了,早已见怪不怪。况且以张嬷嬷看来,两位公主殿下或许各有诸多长处也颇得显德帝喜爱,但离可心二字差的可有点远。
  虞美人也知自己这话不是奴婢们能多嘴的,然而她最近几日为贺芝叹的气比之前十年都多,晨起梳妆时觉得眼角都被不孝子气出了细纹,到底还是忿忿加了几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近十五载了,姓儿还是陛下赐的,陪我说上几句家常又如何,也忒谨慎了。如意这回可真是烦人的很,日后宫中宴饮我怕是再躲不得清闲了。”
  因着出身的关系,虞美人刚被显德帝纳入宫门时很是受了一番排挤。即便陈皇后自持身份不愿同她多言,谢贵妃与李妃王妃等人却是每次吃酒赏花都要盯着她冷嘲热讽一番,大家闺秀的渊博学识用来刻薄人那真是愈发刁钻,有时虞美人云里雾里听上小半个时辰都听不明白别人到底骂了自己什么,只能尽量避着这些人。
  后来众人估计是说腻了,又有显德帝再三恩宠,虞美人耳边就清净了不少,虽然众人背后的话肯定不好听,可只要没人当面说三道四,她也乐得当不知道。横竖她是正经录了族谱的宫眷,儿子是有名有姓的皇子,些许流言蜚语不痛不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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