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眨了一下眼睛,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陈遇槐,见他神情依旧,最终还是没有多嘴什么。
于燕婉看了陈遇槐许久,他们从陈遇槐一出生就未曾见过,如今见面却只有生疏,于燕婉叹了一声,退回到凝魂香身边。
一边的陈锦书看着于燕婉,他隐约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认识的小蛮,但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不承认,他上前一步望着她。
陈锦书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不是小蛮,能否告诉我真实姓名?”
于燕婉微愣,她面带笑意轻摇头,并未开口。
凝魂香很快烧完,于燕婉也随着香烟从眼前消失,屋里只剩下燃烧过后的柱香味道,以及香炉上的灰烬。
一尘见柱香最后一截落下,念了一句佛号,回身翻出另一支柱香点燃。
“此香可为鬼魂引路,名为引魂香。贫僧要为施主超度,各位请便。”一尘说完便开始坐下诵经。
杜灵转头看了一眼陈遇槐,恰巧此时陈遇槐也转头看过来,他对一尘行了一礼,和杜灵道:“走吧。”
见状杜灵看向一尘和陈锦书,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和他离开禅房。
陈锦书见了急忙追上来,他看向师兄妹二人,问:“你们知道她是谁?”
“有些事还是不知为好。”陈遇槐道。
陈锦书摇头,“不,你不是我,怎么会理解我?”
杜灵听见他的话,便问:“那在你眼里,她是谁?”
“不论是谁,我知道她是小蛮。”陈锦书回答。
杜灵微笑,“这不就够了?”
想到之前对方面对自己的疏离,陈锦书手紧握成拳,他低声问:“可是她为什么不承认?”
这句话杜灵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转头看向陈遇槐,见他对自己轻轻摇头,便没再开口。
二人准备离开归云寺,而陈锦书何去何从,杜灵和陈遇槐都未曾过问,毕竟他们只是相处半个月时间的陌生人罢了。
离开归云寺后,杜灵才问陈遇槐,“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自己会去找,何必多此一举。”陈遇槐明显不想干预陈家的事,也不想和他们再牵扯上关系。
杜灵想了一会,问他:“那他还会再见到小蛮吗?”
“我并不想知道。”陈遇槐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愿意提这件事。
“我就问问。”杜灵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说了一句便不再提这件事。
陈遇槐许久才叹了一声,“她身上还背着一条命,就算去冥府也不会立即投胎。”他沉默片刻才看向杜灵,目光深远,“灵灵,你要习惯。”
“我不明白。”杜灵靠着马车边框,望着头顶的天空,“小师兄,我们下山来这一遭,只是为了捉鬼除妖吗?”
陈遇槐回答:“看清世情,超脱于物象之外。”
“修仙是如此?”杜灵转过头看他,“那这样除了寿命长之外,我想不到修仙有什么好的。”
陈遇槐并未回答,他抿唇半晌才道:“你做你自己就好。”
“嗯?”杜灵望着他神情有些疑惑,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路上平静无波,南尧旧都现今不属承意境内,反而归属于另一个国家,东燕。
经过数日奔波,杜灵二人终于到了东燕境内,相比承意对修炼之人的苛刻,东燕反而有些放任的意思,杜灵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同修。
杜灵与陈遇槐日行夜宿,这天刚进了一个城镇找到地方住下,外面就开始飘起绵绵细雨,没一会绵如针的雨丝变成倾盆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
这里离旧都还有两天的路,看现在的阴沉天色,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放晴。
他们住的客栈还有一位说书人,和客栈合作吸引客源各有分成,将传闻中的奇人异事编撰成书,讲给过往的来客听。
杜灵此时不能出门,便就着雨声听台上的先生说书,她小声和陈遇槐说话,“要是蓉蓉在,她应该很喜欢听这些。”
“都是些传闻罢了。”陈遇槐给杜灵倒了一杯热茶驱寒,让她少吃一些甜腻的点心,多喝点水。
杜灵有些可惜道:“我知道,可是现在外面下雨,也没什么好看的,只能呆在这里打发时间了。”
她哀嚎:“人怎么能如此虚度光阴!”
转眼她又开始津津有味听着说书,一边翘着二郎腿晃悠,好不悠闲,刚才说的那句虚度光阴仿佛是陈遇槐幻听。
台上的说书先生做了结语,台下的观众让他再讲一个,于是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和众人道:“今日这雨,倒是让小老儿想到一个,传闻中的一位剑仙凌木笙,有一回这位剑仙大人也是途中突遇大雨,找了一户人家借住,谁料!这户人家居然多是女眷,各位猜是怎么一回事?”
台下观众不停猜测,倒是陈遇槐神情有些古怪,他这回才抬眼认真看向台上的说书人,只见对方圆头圆脑,一双眼睁得溜圆,眼珠黑白分明,嘴上还有两撇胡子。
陈遇槐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杜灵毫无所觉听着说书,说书人这一时半会讲不完这个故事,天色将晚时说书人便拍了一下惊堂木,准备撤摊,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有人开始往台上扔铜板,让他继续讲下去。
杜灵没想到人间也有凌木笙的传闻,只是不知对方到底是有多厉害,浮黎山的弟子也常常提及,但无人知晓他现今在何处,只剩传闻。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也有人说他陨落,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杜灵见对方下了台从后面离开,心想他既然说书,那听到的传闻应该比别人多,不如她去问问,等见面的时候和兰蓉蓉说,她应该很感兴趣。
杜灵想完便起身跟过去,找到那位小老头。
陈遇槐见她起身,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等跟过去挑开客栈外面的帘子,看见杜灵围堵说书人,拿着金子在那威逼利诱,“你告诉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姑娘,何必非要追求一个真相?他或是陨落,或是归隐,总归是留下令人遐想的传闻。”说书人劝着杜灵,并不接杜灵手里的金子。
“幻想破灭那也不是你的事,你只要将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杜灵不在意,她对凌木笙是死是活并无执念,只是想着好友喜欢他,才会在意罢了。
“灵灵,不得无礼。”陈遇槐皱着眉开口。
杜灵听见声音转头看见陈遇槐,这才松开抓着对方的领口,往后退一步露出笑容,一副乖巧模样,“小师兄,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
说书人瞧见陈遇槐步履缓缓走来,屋外的雨声淹没了他的脚步声,他望着对方的脸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舍妹无状,惊扰到先生了。”陈遇槐看着说书人道,他眼眸微弯,“先生贵姓?”
“无事无事,小老儿免贵姓黄。”说书人并未在意杜灵的举动,他常年说书,经受的骚扰何其之多,已经习惯了。
陈遇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未再看对方,而是转向杜灵,“你要问什么?”
“问凌木笙到底是死是活呗!你知道蓉蓉喜欢他的故事,下回见面我可以讲给她听!”杜灵笑着回答。
闻言说书人叹了口气,“并非小老儿不想说,而是小老儿也不知晓,何况当年凌家传闻太多,至今已逾数百年光阴,谁又知其中真假。”
陈遇槐只是敛着眼眸,他嘴角微微翘起,“便当他是死了吧,何必再问。”
杜灵得知说书人也不知晓凌木笙是死是活,便打消了继续打听的心思,“算了,或许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随即她又和陈遇槐道:“小师兄,万一人家还活着,你这不是在咒人?”
陈遇槐并未回答她,而是态度强硬让她回到客栈内。
说书人望着陈遇槐的背影,雨声细密钻进他的耳朵,隐隐和当年的画面重合,他忽然睁大眼睛,似有些不可置信。
陈遇槐让杜灵先走一步,进去之时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充满警告意味。
“嗬!”说书人被他看得浑身一冷,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体似乎被钉在原地一般不能动弹,随即他反应过来迅速蹿入雨中不见踪迹。
第25章 二十五把剑 南尧旧都
屋外下着绵延细密的雨, 温柔如三月春风拂过,水珠从头顶的檐角滴落,在廊下汇集在一起形成水洼。
远远有人声传来, 是一名女子在哼唱着童谣, 声调婉转轻缓。
声音将杜灵目光从屋外的雨拉回屋内, 她转过头朝着声音看过去,一名女子坐在榻上倚着窗户,她此时身着一件白色单衣, 面容憔悴,头发只用一支簪子挽着,神情恬淡望着外面的细雨。
杜灵迈着不太灵活的小腿跑过去,双手搭在榻上, 费力地爬上木榻。
女子看见她跑过来,笑着伸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我的小灵儿。”
屋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起来, 杜灵扒着窗户往外看过去,想听听是谁在歌唱,转眼就被人从窗边抱下来,她抬起头就瞧见刚才的女子换了一身衣裳, 蹲在自己面前。
她将头上的一支蝴蝶步摇戴在杜灵头上, 细声嘱咐,“我的小灵儿,你一定要听话,听叔叔的话,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你还这样小,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女子搂抱着杜灵忽然低声哭泣,杜灵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到有水落在自己头上, 杜灵懵懂伸出手去摸,却被女子握住。
“小灵儿你记住,从此刻开始,你姓杜,姓杜,明白吗?”女子说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才转头看向杜灵道:“外祖父派来的叔叔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答应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忽然进来一位少女,她见杜灵还没走,不禁催促道:“快,她过来了!”
见状女子才将杜灵交给黑衣人手上,她犹豫一瞬又开口,“小灵儿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内心想法,路上你们多看顾一些,好好看护她。”
“娘娘,你不走吗?”黑衣人出声问。
女子闻言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钗饰,她冷静道:“父亲哥哥还在朝堂,我不能不顾他们性命自己苟活。”
见状黑衣人也不再言语,抱着毫无所知的杜灵离开,女子站在原地好一会,突然追上去。
她拉着杜灵的手,望着她干净无辜的眼睛,半晌只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下给她戴上,最终在身边少女的劝说下松开手,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明明外面没有雨,杜灵却听见耳边一直有雨的声音,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掀开床帐往外看去,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她抬手施法点燃桌上的油灯,屋里一瞬间充满明亮的光,周围的黑暗恐惧全部如潮水一般散去。
她转过头看向紧闭的窗户,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如何,杜灵坐在床上许久,才下来穿鞋走到窗前。
外面还在下雨,她并未推开窗,而是转头看向桌上的油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如今时节早已入夏,她却觉得夜里依旧泛着冷意。
杜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只是隐约记得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坐在桌边垂着头思索好一会,也没有想起来那个梦是什么。
想不起来她也不再想这些,喝完茶水便转身回到床边,缩回暖和的被褥里。
待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杜灵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她从床上爬起来坐一会,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敲门声忽然停了,杜灵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听见又敲了两下,才从床上下来去开门。
陈遇槐见杜灵衣装未穿好,头发也没梳,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微微一愣。
“没睡好?”陈遇槐问。
杜灵靠在门边,半阖着眼,微微低着头回答,“半夜醒了一会,我一会就出来。”
陈遇槐沉吟片刻道:“今天的雨估计是停不了了,你再睡会吧。”末了他有些不放心,“实在不舒服就和我说。”
“知道了。”杜灵对他笑了一下,随后关上门回屋躺在床上。
她迷迷糊糊又好像睡过去,这一回是被一群黑影惊醒,杜灵这才起身梳洗一番出门。
陈遇槐坐在客栈的桌边喝茶,偶尔看向窗外依旧在下的雨。
杜灵走到他旁边坐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外面雨雾中并无他人路过,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他似乎单纯在看雨。
“小师兄。”杜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胳膊杵着桌面,下巴搭在上面看着茶杯里的水发呆,“我们雨停再走吗?”
“嗯。”陈遇槐转过头看她,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在想什么,看你没什么精神?”
杜灵抬眼看了他一下,才望着面前的茶水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陈遇槐问。
“梦见好多黑影在追我,身边死了好多人……”杜灵伸手握住茶杯,水温透过杯壁沁入她的皮肤,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身体才觉得温暖一些。
“又梦见过去的事了?”陈遇槐收回手,他记得杜灵刚来浮黎山的时候身边不能离开人,她总说自己梦见一群黑影,梦见身边都是死人。
现在想想,陈遇槐大概明白她梦见的都是她过去的事,不知谁在追杀她,甚至不知道要她性命的是人是妖,他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杜灵这么多年害怕鬼,多少是受了幼时遭遇的影响。
“小师兄,我想回浮黎山了。”杜灵抿唇轻声道,“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蓉蓉在何处……”
许久她看向陈遇槐,问:“小师兄,你似乎从未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去旧都,非去不可吗?”
陈遇槐望着杜灵,她今日比平时还要敏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默然片刻才问:“灵灵想知道自己身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