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边塞小城有他们自己供奉的神明,传说中这位英勇又仁慈的神曾从黑暗生物中拯救出无数被拐走的少女,让许许多多的家庭得以与他们的女儿团聚。
民众自发地为这位神建造神殿,虔诚地祈祷。
这样的神圣的地方。
他们却做着亵神的事情。
为什么明明知道这种地方不能做、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拥抱他。
格洛莉娅不知道他何以如此震怒,眼睛因为过度撞击而流出泪水。
邪神的眼睛仍旧是那种黑色,完全瞧不见红,如寒冷的潭。
格洛莉娅有点心疼。
心疼恶魔。
她想自己应该是疯了。
格洛莉娅忍着酸涩和奇怪快慰交织的泪水,主动伸手抱住他。
“不要生气了,”格洛莉娅搂着他的脖颈,第一次主动亲了他的唇,“你这样,我很疼啊。”
第一次被她主动亲。
第一次听她用这样温柔中带着些许嗔怪的声音撒娇。
第一次被她拥抱和接纳。
按住腰部的手一僵。
邪神垂眼,看着格洛莉娅。
他那如墨般的眼睛,终于有些些许退散的迹象。
邪神中止动作,尝试着去吻她。
他的手背上,格洛莉娅的身上。
主仆契约的烙印闪着金色的光芒。
信徒唱完了赞歌,乐曲声停止。
邪神亲吻着她金子般、圣洁的头发。
他说“你该属于神。”
格洛莉娅在他的怀抱中和漫天的日光下温柔地再度开启。
神殿中的信徒已经离开,她胸口的十字架烙印的发疼。
阳光隔玻璃窗而入,暖而柔和的光芒晒得她发热,在神殿高高的窗边,两人在光芒中温柔接吻。
格洛莉娅垂下的脚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在日光大盛之时,脚背紧紧弓起,血管清晰可见。
如果喜欢魔鬼是罪过的话。
她认罪。
罪无可赦。
地狱猎犬等黑暗生物在森林中焦灼不安地等待到晚上降临,才终于等到邪神抱着格洛莉娅回来。
她趴在邪神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在确认她还有呼吸之后,地狱猎犬终于把心放回腹中。
莫莉嬷嬷也放下了手中的扫帚。
她对邪神带格洛莉娅单独出行这种事情仍介怀于心,而这种压抑在为格洛莉娅洗澡时达到巅峰。
莫莉嬷嬷看着她身上的痕迹,重重又叠叠。
她完全不知道为了安抚邪神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更不知此时这般已经是邪神收敛后的结果。
在格洛莉娅陷入沉睡之后,莫莉嬷嬷拎着扫帚,怒气冲冲地去找邪神。
神明不需要休息,黑暗生物更不需要,对他们而言,白天才是最适宜活动的时候。莫莉嬷嬷抓住狼人,在威胁要拔光对方的毛搓成线纺织做狼毛地毯后,狼人才瑟瑟发抖地捂着獠牙表示,邪神在地下室里阅读。
莫莉嬷嬷对那个黑暗的地下室有心理阴影,她揪了亡灵法师过来,拿对方发光的后脑勺当路灯,又捉了几只胖嘟嘟的黑暗精灵当引路虫,期间还打跑了试图阻拦的地狱猎犬,恶狠狠地打开地下室的门。
看清楚暗室中的东西后,莫莉嬷嬷愣住了。
整个地下室中,摆满了洋娃娃。
绿宝石做眼睛,分不清是何材质做的肢体,泛着玉的温润光泽。这些娃娃过于栩栩如生,以至于莫莉嬷嬷看到的瞬间疑心自己看到满屋子的女人。
而在这些精致的洋娃娃中,邪神端坐其中。
他感受到背后的冷风,转身,赤红的眼睛中像是蒙着一层黑雾。
与此同时,地狱猎犬飞扑过去,挡在莫莉嬷嬷面前,被空气中看不到的东西猛烈撞击。他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呕出鲜血。
因被猎犬挡住而拣回一条命的莫莉嬷嬷心有余悸,她手里的扫帚跌落在地,面色煞白。
邪神说“滚。”
莫莉嬷嬷没有捡扫帚,地狱猎犬强撑着站起来,剧痛让他只能在地上匍匐,艰难地抓住莫莉嬷嬷的衣角,示意她离开。
莫莉嬷嬷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恐怖面。
她惊魂未定地往外走,亡灵法师挠了挠脖子,缺了一半的后脑勺闪闪发光“哎……嬷嬷,您不该去激怒神明大人。”
——就算您是格洛莉娅的奶妈也不行。
那可是曾经屠杀过一个城市的堕落神明啊。
黑暗精灵叽叽喳喳,劝她“嬷嬷,那些洋娃娃可能是神明大人给格洛莉娅小姐做的新身体,您这样突然过去……”
它们为莫莉嬷嬷科普了这些。
想要格洛莉娅小姐永久陪着邪神的话,只能为她换掉残破的身体。要么用洋娃娃,要么就去寻找同样年轻貌美的少女,驱逐她们的灵魂,使用躯体。
当然,使用洋娃娃寄生灵魂也有缺陷。
她不会再具备人类的五觉,即使有术法提升,顶多也只有人类感受到的五分之一。
人才是世界上最复杂、最脆弱也最精细的生物。
莫莉嬷嬷双手合十“感谢。”
她可怜的小姐,终于能够继续活下去了吗?
“先别感谢,”走在最后面的地狱猎犬咳了两声,从肺部里吐出鲜血,他垂着耳朵,已经很难再保持人类的形态,“邪神大人刚刚把那些洋娃娃全毁了。”
莫莉嬷嬷停下脚步。
地狱猎犬又咳了几声,他在擦从嘴角流出的血“神明大人……好像并没有为格洛莉娅小姐保存灵魂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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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夜
格洛莉娅没有和邪神谈过关于诸如“永生”的话题。
人类所认为的永生和恶魔心目中的永生未必是同样的概念,而格洛莉娅并不羡慕永生长寿。
如果要一直用这个不完整的身体永生下去的话,格洛莉娅宁愿选择健康地只活一个月甚至一天。
邪神能够治愈她受伤的膝盖,能够接上她因为过度用力而脱臼的胳膊,但不能让她拥有一个健康的、活力满满的身体。
她其实能够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坏,譬如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手臂用不上力气的时候越来越多。
格洛莉娅越来越容易陷入昏睡,身体上的不适连带着灵魂也遭受严重影响。
邪神已经有很久不曾与她亲密过。
这种情况也不允许过度的亲热。
格洛莉娅汗水落的越来越多,她喜爱洁净,嬷嬷为她清洗的次数也从以往的每日三次增加到五次。
这样的状况下,秋天刚过,她就已经能够感觉到死神正在悄悄接近。
死亡大概是有味道的,格洛莉娅撞见过莫莉嬷嬷在捂着脸无声痛哭,地狱猎犬和其他的黑暗生物对她愈发小心翼翼,看她的眼睛也充满了怜悯。
但邪神不一样,他和往日一样,白天在昏暗的地下室中,晚上偶尔会与她同寝。
不过两人连接吻也少了。
格洛莉娅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莫莉嬷嬷和地狱猎犬曾多次提醒过她,无论神明或者恶魔,都不会对人类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就像人再怎么喜爱一只小猫小狗,也决计不会在小猫寿命将尽时,以身相殉。
她只是稍有遗憾。
稍有。
一点点。
毕竟人本身不该爱上异族。
某日深夜,格洛莉娅在黑暗中惊醒,胸口闷到无法呼吸。在仿佛置身河流的窒息感中,忽然有双大手将她从溺亡的洪水中拯救出来。
格洛莉娅睁开眼睛,看到邪神坐在她床边,眼睛是浓郁的黑色。
从那天他暴怒之后,他眼睛的颜色就没有再变回来。
他问“醒了?”
邪神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拂,格洛莉娅感觉氧气重新灌入肺中,从死亡边缘回来的感觉还不错,她大口喘着气,点了点头。
黑暗中,格洛莉娅看到邪神手背上的契约图案闪着红光,几乎要把他烫伤一般地闪烁着。她迟疑片刻,问“你的手背——”
“没事,”他将自己手掩好,垂眼看格洛莉娅,“还是难受?”
“嗯。”
格洛莉娅闭上眼睛,她还是困,纵使每日从清晨睡到晚上,那股困意仍旧驱除不掉。她现在就像是一个破掉的罐子,大量的水灌进去,都从下面迅速地流失掉。
邪神在黑暗中安静地看她“睡吧。”
格洛莉娅却不想睡了。
能够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邪神伸手,在她身体上方轻轻一挥,那种窒息感终于得到些许减缓。
“聊些天吧,”格洛莉娅说,“我睡不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挽留,邪神愣了片刻,才缓慢点头。
“好,你想聊什么?”
格洛莉娅笑了笑。
或许平日里过度倨傲,他并不喜与人沟通,也不擅长。
“明天天气怎么样?”格洛莉娅问,“会有雪吗?”
格洛莉娅从小到大没有触碰过雪。
冬天的时候,她就被禁止出门。她的母亲死于落雪那天,再加上“雪白女巫”的传言,父亲笃信雪花会让她过早夭折。
格洛莉娅其实很想摸一摸,碰一碰,想知道雪花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浮现,那种窒息感又上来了。
“嗯,”邪神将手贴在格洛莉娅胸口,驱散着她的那些不适感,“马上就会下。”
——事实上,明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不过没关系。
邪神安静地召唤乌云与寒风,让它们大团大团地聚集在城堡上空。
无数黑暗生灵发现月光被乌云遮挡,意识到了不妙。
落雪需要一段时间,那些水汽和寒风的催化也耗费心力。邪神无暇加快这个进程,他的手贴在格洛莉娅的心脏处,她佩戴的那枚十字架隔着衣衫烫着他的手心,手背上主仆契约的烙印的光芒已经转变为血红,他在试图让格洛莉娅的身体多坚持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