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伏在他手上,唇瓣紧紧抵着他的皮肤,牙齿全部陷没进皮肉里。
触感是温软的,湿润的,尖锐的,紧密的。
他一点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微妙又怪异的满足感。
林尔峥敛睫深深睨着身前的小姑娘,看着她用力到鼓起的脸蛋,还有眼角那一片通红时,他不由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后颈上。
男人的指尖深入发丝,丝丝沙沙的摩挲,像在给发怒的小动物顺毛。
沈惟姝后背一僵,嘴上的力气稍泄。
又过了半晌,她直起身来,冷着脸推开男人的手。
林尔峥把手背举到眼前,眉心很轻地跳了一下。
一圈牙印颗颗分明深入皮肉,血丝清晰可见。
够狠的啊。
他居然扬唇笑了下,另一只手抹了抹那圈牙印。
再低头看,又抹了下……
沈惟姝注视着男人的动作,皱起了眉:“你一个劲儿擦什么啊。你很嫌弃我吗!”
“没有。”林尔峥立刻回答,一边又在手背上擦了擦,勾起的嘴角有点玩味。
“我抹匀。”
沈惟姝:“……”
男人放下手臂,一侧眉梢扬起来,“解气了?”
沈惟姝撇了撇嘴,又不搭理他了。
林尔峥把手腕重新举到她嘴边,“不解气就继续咬。”
沈惟姝瞪了他一眼。
“你皮那么厚,我还嫌硌牙。”
林尔峥又闷笑了声,放下了手。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拧开,递到她手边。
沈惟姝抓着瓶子小口小口喝水,直到小半瓶水喝完,男人才重新开口。
“你的压力我都明白,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学飞不容易。”他扭头看她,眼中都是理解和了然,“跟着老瓦,就更不容易了。”
半晌静默后,沈惟姝才低声开口:“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老师,就不允许人出一丁点错。”
她终于愿意和他交流了:“他动不动就把人训得狗血淋头。上一届的学长说,他要骂你,你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就行了……”
女孩的嘴角耸拉下来,显出委屈:“可我就是做不到。他们还说我脸皮不如男生厚……”
林尔峥看了她两秒,“你是说——”
他故意顿了下,“你希望瓦西里能顾及你是个女生,对你不要那么严厉?”
沈惟姝愣了下,刷地扭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从没想着自己是女生就能有什么特殊待遇。”她目光灼灼,“在学校,我也没因为性别受到过任何优待!”
说完她气呼呼地推开舱门下去了。
在性别比例极其失调的航校,女孩子漂亮的外表,有时候也是一种苦恼。
沈惟姝也不是没听过有关自己的那些刺耳论调:她是女生,考进来肯定要比男生容易不少;她一直很受学校重视,那是因为出于宣传,需要有个漂亮的门面……
沈惟姝对类似的言语很敏感。而她也明白,想要去打那些酸里酸气的脸,就只有拿出实力说话……
林尔峥也跟着下了飞机,“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他两大步就跨到女孩身边,“我也知道你绝不会用性别获得优待。我是说,你看——”
“老瓦对别人严厉,对你也同样严厉。他怎么训那些男生,就在怎么训练你——这不正说明,他从没有因为性别区别对待你么。”
沈惟姝愣住,抬眼怔怔望男人。
林尔峥点了点头,“你的教员,从没因为你是女生就轻看你。”
沈惟姝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继续道:“老瓦是有问题,可作为教员,严厉一点没什么不好。”
“将来你的身后会坐满乘客,你握上操纵杆,就等于把几百个人的命,也把他们身后的家庭都握在了手里。”
林尔峥盯着女孩,一字一顿:“到那时候,你一丁点错都出不起。”
沈惟姝一震,眼睫轻动。
男人语气温和,跟以前给她讲解英语题时一样耐心:“老瓦脾气是烂,但他带出来的学员技术没得说。以后你可能会碰到故障:鸟击,发动机失效,甚至挡风玻璃破裂……技术不过硬,怎么应对这些特情,嗯?”
沈惟姝无言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看着女孩眼尾泛红的水迹,林尔峥又皱了下眉,“他要说你说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
“我是唯一一个他不会骂的学员。”
沈惟姝眨了眨带着泪花的睫毛,“为什么啊?”
林尔峥挑了下眉,“因为他挑不出我的错来。”
沈惟姝:“……”
在炫耀吧他在炫耀吧!
男人又闷笑了下,“我那时候脾气很烂,他也不太敢骂我。”
沈惟姝偏了下脑袋。
她从没觉得他脾气不好啊。
不过,老瓦都不敢骂的人……
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一个人狠话不多的航校一霸形象……
男人又朝她靠了一步,“你要还想出气的话——”
他直勾勾看着她,“可以骂我两句。”
沈惟姝“切”了一声,有点不自然地撇开男人的注视,“我才懒得理你……”
默了两秒,她又轻叹出口气。
“其实,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老瓦是为了我好,也知道跟着他能学到更多东西,只不过……”沈惟姝慢慢低下了脑袋,不往下说了。
她嘴唇打着颤,胸口起起伏伏地深呼吸。
她在克制,在压抑。
但喉咙间还是挤出了一声轻微的哽咽。
林尔峥看着她,心口好像也被一击而中了。
他认识的沈惟姝,不是这样的。
她是恣意的,是大胆的,笑起来毫无遮拦,哭起来也不需要理由。
她怎么会这样?
他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隐忍含泪。
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更心疼……
林尔峥喉结下沉,眼皮缓慢又沉重地阖了下。
随后他张开胳膊,一把就把女孩扯进怀里。
沈惟姝浑身一僵,随后发出一声像抗拒又像挣扎的鼻音。
但男人抱她抱得很扎实。
他一手扣在她腰间,另一条胳膊环绕她肩膀。低磁的声线从她头顶上盖下,也从她紧贴的胸膛里传出:“好了。”
“姝姝不哭了。”
这句安慰偏偏让沈惟姝的泪水彻底决堤。
她一开口就带出很重的呜咽声:“我就是觉得,好难啊……”
学飞好难,考试好难。
进步好难,成长好难。
一切都好困难啊。
以前她心心念念想当大人。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大人的世界,是这样的不容易……
沈惟姝把脸埋在男人胸口,闷闷的哭腔更重了:“我想回家……”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
“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着了。这儿太冷了,我想回淮城。我要回去吃螃蟹和生蚝……”
终于,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纷纷崩塌,情绪崩溃又释放。
她熟悉他身上的气息,怀念他坚实的怀抱,也贪恋他带来的安全感。
在他面前,她好像一下子就变回以前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那个可以肆意撒娇取闹,告状不讲理的小姑娘。
那就让她再当会儿小姑娘吧,一会儿就好。
这个地方太冷了,她想躲他怀里取一下暖,一下下就好……
沈惟姝抱住男人宽阔的后背,抽抽搭搭的:“开飞机好、好难学……”
林尔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是很难学。所以不怪你,怪飞机。”
说着他一拳就砸在旁边的飞机上,哄小孩似的:“打它!”
沈惟姝被男人这一下逗得又哭又想笑,最后打出个滑稽的短嗝。
“别,别打它。”她抽抽搭搭的,“不怪飞机。还,还是因为我太菜了。”
她悲从中来,又一下哭出了声,“是我太笨了吧……”
男人忍不住轻笑,“谁说的。沈惟姝要是笨,那就没有聪明人了。”
他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后背,低头附在她耳边:“我知道——”
“其实你已经很努力了。”
沈惟姝被戳到心窝,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撇了撇嘴,两颗巨大的泪珠落在男人的前襟上。
其实,她还想问他:那你有没有失望?
他曾经祝愿她闪闪发光,在天空中肆意飞翔——可她并没有成为他期待的模样。
那,他有没有失望……
“沈惟姝。”男人沉声唤她的名字。
“你要想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淮城。明晚,你就可以见到你爸妈,我们还可以去吃螃蟹和生蚝。”
沈惟姝愣住,靠在男人的胸口抬眸看他。
林尔峥敛睫睨着她,“但我猜,要是明天回去,你后天早上起床就会后悔,对么?”
沈惟姝咬唇思考几秒,轻轻“嗯”了声。
照她的性子,的确是这样。
林尔峥又道:“学飞这条路上,放弃本就不是稀奇事。你要是放弃,我不吃惊。”
他顿了下,声音温柔而又力量:“但你要再坚持一下,我觉得才更像沈惟姝。”
沈惟姝眨了眨眼,从男人怀里撤出来,抬头看他。
“你真这么觉得?”
男人点头,“我从没怀疑过你会成为飞行员。”
他黑眸深深看着她,认真道:“即便现在还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
沈惟姝定定望着男人,眼泪瞬间就止住了,眼底也重新有了光。
她抬手擦了下斑驳的泪痕,又嫌太慢似的,索性拉起男人的前襟在脸上抹了把。
鼻子还很不客气地在他的领口上蹭了蹭。
林尔峥气音轻笑,无奈又纵容。
他抬手拿开她嘴唇上黏住的发丝,“哭舒服了?”
想起自己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沈惟姝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
她努了努唇,“既然你说得这么有信心,那……我就给你个面子再坚持下。”
林尔峥笑着摇了摇头,抬腕看表,“还有时间。要不你再给我个面子,咱们继续训练?”
沈惟姝呼出口气,目光重归平静,也显出斗志。
“练!”
说完她突然又笑了下,偏头看男人:“你居然还敢坐我的飞机?我刚差点开进海里,你都不怕的么?”
林尔峥嗤了声,转向她的黑眸深邃而幽亮。
“就算你真的开进海里——”
他拉开驾驶舱的门,向沈惟姝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奉陪到底。”
第26章 我家小孩儿
不知道是不是真哭舒服了, 再训练时沈惟姝的状态和手感都好了很多。
林尔峥再次毫无预兆地让飞机进失速时她也不慌了,头一次丝滑地改出了失速状态。后来她还练习了转场,开着飞机降落到另外一个机场。
林尔峥联系航校的总飞交接飞机, 自己开着车带沈惟姝回去。
飞了一天, 还又哭又笑的, 到底是累了, 坐上副驾沈惟姝就有点犯困。
她窝在座位上,朝男人看时迷迷糊糊开始走神。
以前, 他也是经常开车送她回家的。她平时总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这说那, 唯有坐副驾时安静,生怕影响他开车。
不说话,她的视线也老在男人那儿, 看他高耸的眉骨和鼻梁, 看他凸起的圆喉结, 还看他那双握着方向盘的好看的手。
看着看着她就开始瞎想:都说男人专注时最有魅力,那他开飞机时更专注, 会不会更帅啊?
什么时候, 她也能和他并肩坐在驾驶舱里呢……
有一次,林尔峥给她盯得不自在了, 喉结生硬滚了好几次,最后腾出一只手来放到她头顶上, 转着她的脑袋让她向前,“别看我。”
沈惟姝一下子乐了, “你是在害羞吗?”
她斜着身子凑到男人肩头,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这样,算不算被我调戏了哈哈哈……”
林尔峥轻嗤一声, 似是不屑。他再次腾出一只手来,直接掐上她白嫩的脸蛋,不轻不重地捏了好几下。
“这才叫调戏。”
……
沈惟姝眨了眨眼,中止回忆。
恍如隔世。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的这天。
更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一起开着飞机上天了……
思想间,沈惟姝又偏头看男人,毫无预兆地和他四目相对。
他也正好在看她。深切的黑眸中辨不出情绪,唇边却细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沈惟姝有点不自然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正要开口让他专心开车时,小腹里突然一阵绞痛。
她怔愣片刻,立刻反应过来。
大概是压力太大,她的大姨妈已经离家出走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