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家里有个因为画漫画而过劳死的叔叔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真城最高认为自己大概会回答说:
谢邀,人在日本,刚买到最新一期的《JUMP》。海贼王很好看,鬼灭之刃风光落幕了,全职猎人依然没有复刊。
我翻到夹在书中的读者问卷表,把这害人的玩意扔进垃圾桶里。
因为如果没有这张纸,我叔叔的作品就不会因为排名掉落被迫腰斩。
如果他没被腰斩,就不会有后面拼了命构思新作继而过劳死的事件。
大家常说有因就有果。
可我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最爱,同时也是我最爱的漫画手里。
做人难。
做漫画家更难。
我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步叔叔的后尘,于是一直告诉自己画漫画没有出路。
可又因为找不到其他喜欢的事情,所以把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我的朋友A和B喜欢排球,可他们从没拿过县大赛的冠军。
我的朋友C说努力得不到成果是正常的,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例子太多,她那个热爱跑步却把腿跑断了的哥哥就是其中一个。
可有梦想是好事啊,朋友C又说,有梦想的人都是闪亮亮的!
我的朋友D在认识的第一天跟我说,我带你去表白吧。
然后我得知了自己从小学一年级暗恋到初三的女孩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声优。
虽然我依然害怕自己熬不出头,可那时我看到了亚豆,我暗恋了快十年的那个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双眼睛望着我,答应了我的告白,并约定将来等我的漫画被动画化后就和我结婚。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一次坠入爱河了。
我发誓一定要画出成功的商业漫画,让亚豆为我的女主角配音。
而在那一瞬间,我想起朋友C说的话,有梦想的人都是闪亮亮的。
我还想起了我过劳死的叔叔。
他是为了名,我是为了爱。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人生是幕悲剧,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它的没有终极根据,但生命敢于承担自身的无意义而并不消沉衰落,这正是生命的骄傲——这话是尼采说的,不是我说的。
…………
将自己的三位幼驯染带到工作室后,真城最高坦白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及川彻没有灵魂地鼓起掌,“所以你这算见色起意吗?”
问完他被岩泉一凿了一下。
高木秋人站在真城最高身后,完全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自闭的真城最高还真有别的朋友——还是三个——他惊呆了。
真城最高宛如被公开处刑一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毕竟及川彻的反应完全可以说明,他把真城最高小时候说过的“当什么我也不要当漫画家”的誓言记得一清二楚。
而如果说想让亚豆有朝一日能为自己笔下的女主角配音是让真城最高下定决心的临门一脚。
那么从前清濑最鹤生时不时就冒出的一句“有梦想是好事啊”便是充足的前期准备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虽然非必要,但真城最高还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岩泉一以及最鹤生(及川彻他不指望)的鼓励。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最鹤生便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望着真城最高。
差点把岩泉一吓得以为最鹤生暗恋真城最高。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及川彻看出她的不对劲,手上用了点力气推了最鹤生一把。
“啊……”最鹤生张了张嘴,深呼吸一次之后才说,“没事。就,有种万里长征的战友背叛了自己的感觉吧……嗯……大概就是这样。”
“等下!什么战友?”及川彻眯起眼睛,抓住最鹤生的肩膀一阵猛摇,“你给我说清楚啊清濑最鹤生?!”
你什么时候被哪头猪给拱了?!!
第45章
关于清濑最鹤生被小男生表白这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幼稚园时期。
那时真城和及川一家都还没搬到仙台市河原町若谷区二丁目七番街上,岩泉一读大班,最鹤生在他隔壁的中班。
每天下午都会由岩泉女士或者清濑女士来接两个小萝卜头回家。
不过在此之前,岩泉一都会带好自己的小黄帽和书包,跑到隔壁中班先把最鹤生从比他小一岁的孩子堆里刨出来,然后牵着这个和自己亲妹妹差不多的小女孩一起去幼稚园门口等家长。
很难说岩泉夫人有没有借此机会培养自家儿子的责任心,但可以确定的是岩泉一此举成功的让幼稚园的所有老师记住了他。
毕竟喜欢去别班找其他小朋友玩的小孩常有,但岩泉一这种被送来时不闹喊回家时不哭还能顺便记得把隔壁家妹妹领回去的懂事小孩实在不常有。
所以岩泉一每次出现在最鹤生班级门口,那架势都和【野生的闪光皮卡丘出现了!】一样让老师们的笑容与赞美之词跟宝可梦球一样纷纷抛出。
咳,扯远了。让我们回到最开始——清濑最鹤生最早一次是什么时候被表白——的话题上来。
那天本来是与往日大同小异的一天,岩泉一收拾好自己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玩具,拿出自己放在教室后面的格柜里的书包,带好小黄帽,和自己的老师打过招呼后,走上十六或十七步,来到最鹤生的班级门口。
最鹤生班上的老师看到他就会冲他笑一下,然后说:“小岩泉又来找小清濑啦?”
岩泉一收回在教室里搜寻的目光,对老师点头说是的。
老师听后笑眼弯弯地抬手指向教室的一个角落,“她在那里。”
岩泉一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大班中班小班都有的植物角。
岩泉一班里种的是小番茄,最鹤生上星期跟他说过中班种的是牵牛花,老师又说这种植物因为朝开暮合所以又叫朝颜——朝开暮合和朝生暮死好像,不过前者是她第一次听闻的类似于熟语一样的词汇,而后者则是她亲眼见过妈妈编写进辞典里的成语。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最鹤生叽里呱啦讲了这么多,当时的岩泉一其实根本不会记得她们班里到底种了什么,更不会记得后续最鹤生每天都在回家路上跟他说的那些“种子发芽啦”“它今天长出第三片叶子了”之类的话。
毕竟小孩子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拿不出兴趣的。
他唯一能够印象深刻的是最鹤生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种下的那颗牵牛花种子,几乎每天都要在植物角蹲上一会儿观察它今天的长势如何。
喊她回家的时候她会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不过她总会很乖地跟他走,所以岩泉一也不在意她到底在花盆旁边呆了多久,也不在意她总一个人蹲在植物角里会不会很孤独或者无聊,毕竟只要她想,一扭头就有许许多多其他小朋友能跟她一起玩。
但那天有点不一样。
那天蹲在中班植物角的人不止最鹤生,还有另外一个也是板寸头的小男孩。
岩泉一认识他,虽然早就把对方的名字给忘了,但是岩泉一清楚的记得这家伙曾凭一己之力和他与其他大班的男生抢小恐龙(必须承认的是,回忆到这一段,岩泉一总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总之,那个男孩是个与他留着的板寸,同样扎手的刺头。
岩泉一急忙冲过去想要把他从最鹤生身边拉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在认真地讨论该怎么给牵牛花搭爬架。
认真到走过去打扰都似乎是种罪过——母亲研究甜品制作方法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贸然A上去不好。
贴心懂事的岩泉一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们身后,决定晚一点再拉最鹤生走。
可俗话说犹豫就会败北。
最鹤生正在说,自己可以去牛岛阿姨家里要到做爬架竹子,竹子很轻,就是劈开之后要很小心,不然会割到手balabala……
那个刺头侧着脸看着最鹤生手舞足蹈地比划,忽然就凑上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接着最鹤生愣了,岩泉一也傻了。
他花了三秒的功夫重启大脑,然后扑上去跟对方打了一架。
后来每到下课放学,岩泉一就立刻跑去最鹤生的班里守着她,导致老师们对他的印象更深了。
而再后来这事因为岩泉一升上小学不了了之,但看样子最鹤生应该是没再和那个刺头打交道。
不过她也不提自己喜欢的牵牛花了,这让岩泉一莫名产生了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的微妙感。
大概还是因为最鹤生并不是他实际的亲妹妹吧?
这种事情让灰二哥来做会不会有问题?
岩泉一第一次发现,再亲密的人之间还是需要保持距离的。
而且不是说,过度干涉也算是霸凌的一种吗?
“及川,放手。”
岩泉一挡开及川彻抓住最鹤生肩膀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在座除高木秋人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岩泉一这是不高兴,有脾气了。
及川彻看他两眼,虽然不情不愿,但生起气来的岩泉一说话比内阁新颁的限令还好使。
高木秋人见气氛尴尬,正想说点什么,却立刻被真城最高用眼神遏制了。
按照他的经验,面对这样的岩泉一,最好是把自己边缘化,否则无辜如他可能都要被卷进正在形成的台风眼中。
最鹤生很有眼力见地躲到岩泉一身后,抓着岩泉一腰侧的衣服,从岩泉一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望着及川彻。
从小她就是这样。甚至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在清濑最鹤生心里最可靠的人除了清濑灰二就是岩泉一,及川彻从不被列入其中。虽说也是他活该,小时候总是对她恶作剧,可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啊!
有困难找小岩。
有心事找最高。
她把他及川彻置于何处?!
难道是他及川彻不配当她能够掏心窝子的树洞吗?!
——答案还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不配”。
但及川彻不放弃。
“快说!是谁!今天不说你别想出这个门!”他激动地一拍大腿,然而下手太重,接着又开始喊疼。
“你是傻子吗?”岩泉一不忍直视地叹了口气,挤到及川彻和最鹤生中间坐下。老母鸡似的把最鹤生护得严严实实,不给及川彻一点点跟她争强斗狠的余地。
真城最高有点绝望。
他现在就希望这三个人快点走,他万分后悔刚才脑子一短路把自己画漫画的事情给抖出来了,否则直接说自己在外面玩该多好——虽然他们很可能不信。
“我不说!”有岩泉一在,最鹤生就跟有了靠山似的,跟及川彻斗嘴也硬气许多。
“你八卦她喜欢谁做什么?反正不是你,不关你的事不就行了?”岩泉一帮腔道。
及川彻听后气得哇哇大叫,“小岩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我这么帅这么受欢迎!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不可能是我!”
岩泉一不咸不淡地看着他,“那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以为可能会是自己?”
及川彻:“……”
岩泉一一番话让他瞬间变清醒了一点。
老实说刚才那些都是气话,及川彻还真没想过清濑最鹤生会喜欢自己。
无关他的个人魅力,而是最鹤生的存在与岩泉一类似,他们就跟空气一样自小环绕在他身边。
空气对人难道不重要吗?
重要的。
可人会爱上空气吗?
及川彻发着愣,他的脑子空了一秒钟。
“好吧,不可能是我。”他立刻看清形势,将话题转回原位,“所以到底是谁???”
岩泉一不满地皱起眉头,可他知道及川彻的好奇心一旦开始作祟就一定会刨根问底挖出答案。
这种可怖的执着与专注常体现在他分析比赛对手的情境中。
不过只要最鹤生咬定青山不放松,及川彻也不可能从她这里挖出点什么。
最鹤生装死,及川彻只得看向真城最高。
对方立刻暴风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最鹤生有个喜欢的人,可却也从来没被透过底。
“那好。”及川彻转变思路,“我换个问法。”
“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们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及川彻相当聪明地将自己、岩泉一和真城最高划成一队,借此给最鹤生施加心理压力,同时也想通过她的反应判定这个“不想告诉”的理由与谁相关。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小岩都讨厌他……最鹤生的眼神从及川彻与岩泉一身上扫过。
及川彻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得意地笑道:“哼!原来你是怕我和小岩知道啊!”
可等他再一细想,及川彻又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怕他和小岩知道???
为什么怕他和小岩知道?
因为他和小岩知道后一定会觉得生气?或者她会感到丢人?
不,肯定是前者,否则真城最高也应该在这个范围里。
那么清濑最鹤生喜欢上谁才会让及川彻和岩泉一感到生气?
及川彻忍住爆粗口的冲动。
——这个答案过于不言而喻了!!!
第46章
假期第一天,最鹤生被及川彻揭了底。她在及川彻抓狂的呐喊中鼓着脸,仿佛是要用这副顽固不化的模样为自己毫无着落的恋心建起一座围城。叛逆反而为她心中的火添了把柴,打得笔直的背脊诉说着向牛岛若利表明心意前绝不回头的决绝。
岩泉一头疼不已。及川彻摸不透最鹤生的心,他也不行。
假期第二天,最鹤生照旧四点半起床。被设定好的生物钟让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直到看见自己房间与公寓截然不同的陈设,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家了。她在床上打了个滚,鼻尖蹭到被子上有洗衣液淡淡的香味,是妈妈最爱用的那一款。
五点左右她洗漱完,轻手轻脚地下楼,途中路过哥哥的房间,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同样干净整洁。和及川彻贴满阿根廷排球队选手布兰科海报的房间不同,灰二的私人空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能让人看出他是个热爱跑步的人的痕迹。原本摆在书架上的、会惹他伤心的奖杯和奖牌全部被收到了杂物间里,空出位置则被一堆术后康复书籍给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