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怜嘴角不自觉地轻微勾起,他伸手拽着赵元荣的手腕微微使力:“好了五哥。”
赵元荣没觉得手腕疼,但力道不自觉就卸了下来,唐映枫一从魔爪脱离,立刻蹿到赵元荣身边一拳揍上去。
赵云怜在她拳头砸到赵云荣肚子的前一刻握住,轻而易举地卸了她的力道,手腕一用力将人送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好了。”
唐映枫耳垂瞬间红得发烫,又跟赵云荣翻了个白眼之后,乖巧地站着。
夜晚的乌璐山太危险,所以正式的春猎是从第二日开始。春猎的第一天是祭祀和助兴之用,等天色一暗,中央的台子一搭建好,舞女、乐师一就位,便是在这深山浓雾中的花天锦地。
薛明露的小帐篷在曹盼丹的后方,她坐在矮凳上,满脑子都是赵怀亦走向唐映枫的背影。
大部队行至乌璐山山脚的平地,她随着曹昊天往外走,在人群中寻着赵怀亦的身影,他马车在前面极易寻找的位置,薛明露一眼望去,便见他直直地朝唐映枫走去。
究竟是谁在说谎呢。
门帘外似是有人走动,薛明露抬眸看去,却又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不久后,骊琴掀开门帘,端着热水走进来:“姑娘,晚宴马上开始了。”
薛明露轻轻扯了下嘴角:“跟我有何关系?我又没资格出席。”
骊琴一下住嘴,倒了一杯茶递到薛明露面前。
这皇家晚宴,能出席的都是各世家的嫡系,她们这些人,都只能在自己的房帐中用饭。
赵元荣扔了几颗豆子到自己嘴里,四处看了下:“三哥和四哥呢?”
赵旭尧道:“可能在各自营帐中歇息。”
赵元荣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唐映枫:“你二哥呢?”
唐映枫摇头:“不知道在哪儿混着呢。”
赵云荣颇为想念和唐靖易一起逍遥的时光。唐靖易虽然文采斐然,但丝毫不拘谨呆板,为人放浪形骸,豪爽又风趣。
赵元荣道:“你就不给你二哥求个情,让大将军把他放回京城?”
一起提二哥,唐映枫心里就有些不安。暗卫近几日传回来消息,二哥还没跑出军营。
唐映枫瞪他:“当初二哥在京城为非作歹的时候你要是管着点、劝着点,至于被父亲发配吗?”
赵元荣笑着转头看了赵旭尧一眼,摸了摸鼻子。
一宫女小步走到唐映枫身边,行礼之后恭敬道:“县主,贵妃娘娘找您。”
唐映枫倒并不意外,她站起身往高家一看,高芷珍和高迎彤也正起身往淳婉怡那边走。
赵元荣也一下收起懒散的神情,眉间不自觉皱起。
唐映枫回头看了赵云怜一眼,他埋头饮茶,垂眸间睫毛在眼周拓下暗影。
唐映枫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转身随着宫女朝贵妃的营帐中走去。
等她走出好几步,赵元荣才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疯子出生那日,要是没出现异象该多好。”
那样,她就是普通的世家贵女,照样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长大,不用承受浩荡皇恩背后的代价。
赵云怜手腕一抖,杯中的热茶洒出来些许。
赵元荣瞥了瞥嘴,站起身:“我也先回了。”
赵旭尧也站起身回了营帐中。唯有赵云怜仍坐在原处,看着手背处被烫红的痕迹,久久出神。
*
宫女在营帐外停下,掀开帘子,柔声道:“县主请进。”
唐映枫抬眸看去,贵妃和赵怀亦皆在,还有陛下。
陛下不应该在主账内吗,为何会在这时将自己叫过来……难不成现在就要把事情说定了?
可上一世皇帝并没有在春猎的时候叫过自己啊……
她眉头瞬时皱起,在他们看过来之前瞬时变了表情,高兴地行了礼。
皇上扬了扬手:“免了,快过来坐下。”
唐映枫走过去坐在赵怀亦身边,刚坐下,贵妃便亲热地拉过她的手握住:“你可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本宫从小便最喜欢你,果然,这不,越长大越标致。”
贵妃说着,转过头笑问道:“是吧陛下。”
唐映枫不知道贵妃打得什么主意,只脸上带着笑。她轻轻抬眼瞥了下赵怀亦,发现他也面露疑色,似是不知道她会前来。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沉声道:“马上便是怀亦的冠礼,小丫头也明年便及笄。当了王妃可就不是现在这般自由了,贵妃到时候会派宫中的嬷嬷来教你规矩。”
唐映枫一下抬眸看向皇帝,眼眸中有着来不及收敛的惊愕。
上一世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直到她及笄前,皇帝都没有明确提过一次他们的婚事,为何这一世都开始找叫她规矩的礼仪嬷嬷了?
见她久久不回应,皇帝皱了下眉:“怎么?觉得早了吗?”
唐映枫摇了摇头,稚气道:“若是哪天三哥哥喜欢别的人了……或者枫儿有喜欢的人了?可以不算吗?”
话音一落,唐映枫只觉得小小的圆桌上如同凝滞了一般,即使重活了一世,在皇帝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下,她仍旧有些紧张。
唐映枫面上仍旧笑的一脸无知,放在桌下的手却忍不住抓紧了衣裙。
陛下忽然的安排让唐映枫必须放手一搏。她必须仗着自己还小,还可以说些孩子气的话的时候去试探皇帝的底线。
贵妃一下抬眼看向唐映枫,又转头看着赵怀亦。这丫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了……她以为上次在自己面前,唐映枫已经够没规矩,没想到在陛下面前她也敢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他们没一个人敢这般说话。
“或者……枫儿有喜欢的人了?”
那意思便是,对自己……
赵怀亦从没思考过唐映枫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他好像不知不觉中默认了。幼时,她与自己关系最亲近,有什么东西都是先给自己带一份……哪怕长大后疏远了些,也总是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会逗趣耍赖。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不喜欢自己。
心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阵阵莫名其毛的烦躁,赵怀亦紧攥着茶杯,饮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皇帝看着她一脸单纯稚气的模样,忽然一笑:“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第三十四章 雪中红梅
见皇帝脸上展露出笑意, 唐映枫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
贵妃看了唐映枫几眼,怕她在问, 赶忙将话题岔开。皇帝方才没正面回答,但唐映枫能感觉到,这件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或许……也在斟酌。
唐映枫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或者说猜测,皇帝其实并没有十分想让她嫁给赵怀亦,或是迫于贵妃央求、钦天监的预言……
皇帝显然不想再谈那个话题,唐映枫也不敢去触霉头。
小公公掀开门帘走进来,告知总管大人晚膳已备好。成总管俯身在陛下耳边小声道:“陛下,可以用膳了。”
贵妃赶忙扶着皇帝的手站起来, 笑着往外走去。
贵妃起身前, 眉眼含笑地看了唐映枫一眼。像尾巴狂甩的美人蛇, 双眸都是含蓄而张扬的毒液。
唐映枫装作完全看不懂的模样, 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贵妃,一脸单纯。
想必是贵妃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既然这样, 也拖不得了。
她定能全身而退的。
“三哥哥,我们走吧。”唐映枫回神转头看着赵怀亦。
转过身那刻, 唐映枫才发现赵怀亦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眉头紧皱, 肉眼可见的烦躁。
鲜少的,如此喜形于色的赵怀亦。
唐映枫顿了顿:“怎么了三哥?”
赵怀亦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忽然抬步朝外走去:“无碍。”
唐映枫不知道赵怀亦抽的什么疯,瞥了瞥嘴, 在去晚宴之前,拐去自己的营帐,从床下的首饰柜的夹层里拿出几个香包踹在腰封里。
“白杏, 快磨墨。”唐映枫急道。
白杏赶忙磨了些墨汁出来,唐映枫撕了一小条宣纸,简明扼要地写了几行字。
*
丁千儿掀开门帘缓缓走进去,看着柳秋荷面前摆放的几个大首饰盒。这次的春猎比较短,只有三天。丁千儿只戴了两套衣服,几个首饰,哪像柳秋荷这么大张旗鼓地来。
“秋荷,你带这么多首饰干嘛?”
柳秋荷转头看着丁千儿,脸红了几分:“何公子在啊……”
丁千儿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戳了下柳秋荷的额头:“一天天的就知道何公子何公子,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柳秋荷瞧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又抬头看了下丁千儿的打扮,将头顶上繁复的步摇取了,戴了个素净些的玉簪。俏脸通红地起身推着丁千儿往前走:“好啦,走了走了。”
“你要是拿出你平时的气势来,一个小小的何生你还拿不下?”丁千儿数落着,“你说说你,一听到何生两个字怂得跟鹌鹑一样,人何公子能……”
两人挤得紧,顾着说话没看前路。
对面忽然走来一人迎面就撞上,丁千儿肩膀一疼,哎哟了一声:“谁啊?!”
柳秋荷也怒了,正准备发脾气便见一双带着笑意的漆黑星眸。唐映枫不着痕迹地将三个香包塞到柳秋荷手里,又将纸条递了过去,吼道:“谁让你们不看路啊?”
丁千儿跟着演戏:“明明是你不看路!”
三人见状就要吵起来,白杏赶忙将人拉走:“姑娘,晚宴快开始了。”
唐映枫给她们做了个鬼脸,趾高气扬地走了。
柳秋荷和丁千儿一边抱怨一边往晚宴处走,走到无人处时,两人在角落偷偷把纸条打开一看,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撕成极小的碎片扔进了水里。
*
乌璐山地势复杂,春围前半个月便有官兵布围,将山林里的野兽赶到乌璐山地势较平林木稀疏的一处山腰。已是深夜,官兵仍然前哨导引下布控瞭望台,也就是整个猎场的最高点,以便皇帝能居高临下的俯瞰全局。
可唐映枫知道,有一处山谷断崖,是瞭望台的死角。
瞭望台处仍旧灯火通明,唐映枫缓缓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赵怀亦的侧脸。
她只感觉胸腔里发出的巨大声响,她从重生起便开始盼望着的那一刻终于快来了。
唐映枫垂眸饮了一口酒,烈酒将整个胃都烧灼得辣辣的,她却觉得无比畅快。
春围时,会有皇家的暗卫驻守,隐藏在暗处监控以免敌国奸细潜入,所以唐映枫并未带任何暗卫在身边。此时已经是宵禁,如果顶着唐映枫的身份四处走,难免太招摇。
白杏鬼鬼祟祟钻进帐篷内,将偷来的官兵服递到唐映枫身边,不放心道:“这样行吗?”
唐映枫拍了下白杏的头:“放心。”
她安插在薛明露身边的人方才派人来信,说赵怀亦约薛明露在东边的密林相见。这是送上来的大好机会,她必须要再添几把火。
春猎的布控她了如指掌,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会注意。而且她今天观察过,原本的侍卫里,有三人身形跟她差不多矮小。
唐映枫利落地盘好头发,算好时间走了出去。
巡逻的侍卫走过乐安县主的帐篷,黑暗的缝隙处突然闪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巡逻队后面。
*
驻扎处不远有一密林,薛明露戴着黑色斗篷瑟瑟发抖地站在寒风中。
方才赵怀亦派人传信,让她来此处等着。薛明露着实有些意外,毕竟这里人多眼杂,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被人看见。她本都以为是不是别人的陷阱,可那字迹确实是赵怀亦的无疑。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薛明露躲在树后探出头,淡淡的月光下,赵怀亦一袭黑色长袍,那张俊逸的脸隐藏在暗淡的光线下不甚明晰。
薛明露撩开帽衫,惊喜地跑过去:“怀亦。”
赵怀亦没有动作,只是在月光下静静描摹着薛明露的五官。她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似是着泛波光,望上来的眼神欲说还休,带着天然的魅。
“怀亦……”薛明露愣愣道。
赵怀亦从未在她眼前这般,明明看着自己,却又像在看着别人。
矮桌上摆着一盘红枣儿,玉白的瓷盘,嫣红的枣。
曹文博眯了眯眼睛,瞥了眼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呆子,你看看那枣儿能想起来什么?”
曹昊天抬眸看去:“玉盘红枣,似是雪中红梅。”
曹文博嗤了一声,眼前不自觉浮现出那雪白修长的脖颈,他眯了眯眼睛,笑道:“真是书呆子。”
轻纱半掩,脖颈修长白嫩,上面缀了一颗小小的红痕。
还装纯情……实际不知道骚浪成什么样子。
曹文博拿起一颗红枣扔到自己嘴中,越咂摸越有味道。
他本想那天晚上就去东笙园找她,可谁曾想下午回府中,还未进府门,便被叫去书房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无不学术便是好的,只要别干那些下三滥的事儿,就是给祖上积德了。
东笙园无缘无故多了许多家丁看管,他也不敢顶风作案,生怕丞相知道了打断他的腿。
可那副画面就在脑子里盈盈绕绕怎么都挥散不去。他以往也对不少小姐示爱,有的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大小姐,有的是青楼里的花魁,可没有哪个让他这般挠心挠肺成天念着的。
曹文博瞅了眼帐外,起身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曹昊天问道:“大哥你去哪里?母亲说了不能出去乱转。”
曹文博皱起眉,回头道:“吃多了出去转转。”
薛明露的帐子离他们不远,就隔着一个帐篷。巡逻的侍卫已经走过,四周都没什么人。薛明露的帐篷熄了灯火,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