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魏红旗已经起床。
握着扫帚把门前落叶扫干净,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在竹竿上。
等徐老太起床,看到勤快的孙媳妇,心想她今天起晚了?
魏红旗听到动静,回头瞧见奶奶板着小板凳出门,加快手上速度,把最后一件衣裳拧完水晾好,才收盆靠近。
“奶奶,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她接过奶奶手里的板凳,放在门前一贯坐的地方,扶着人坐下。
徐老太第一时间在家里找江铮。
孙媳妇郑重的神情,让她以为出什么大事。
“老大呢?”徐老太抓紧魏红旗胳膊。
胳膊被抓得太紧,魏红旗手搭在奶奶手背上轻拍:“他一早就被生产队的人叫走。”
“没出事?”
魏红旗这才回神:“没,是我话没说清楚,我昨天从县城回来得到一些种子,看着像是中药,想让奶奶帮忙看看咱们这能不能种。”
确定没事,徐老太这才松开手,态度柔和些。
“我看看是什么。”
“我去拿。”
魏红旗进屋找出昨天的包裹,拎个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
粗布解开放在腿上,把种子露在奶奶眼前。
“就是这个。”
徐老太伸手拿起一包,眯着眼多看两眼。
担心奶奶看不清,魏红旗主动说:“这上面写着柴胡,我昨天问江铮,江铮说这是中药。”
“恩。”徐老太慢慢点头:“是中药。”
“那咱们山上这环境和山地,能种吗?”
“能。”徐老太这才反应过来:“你想种药材?”
“奶奶,如今药这么矜贵,很多药厂更是缺,如果咱们能种来卖,能改善家里的一些情况。”
魏红旗在听到奶奶说能种后,脑子里面就已经在筛选山上合适的地。
能大量种,还不会被山下人发现的好地方。
也幸好五里断层厉害,除去生产队娶媳妇的两家人有孩子,其他都是光棍,不必担心孩子摸上山。
徐老太摸着包装,回想起曾经没日没夜被父母教训背书的日子。
“你想靠药材卖钱,可能要失望。”
魏红旗以为奶奶要反对,心里有点紧张。
她还指望奶奶指导如何种植,这方面她可是睁眼瞎。
徐老太仔细解释:“柴胡从出苗到结果,需要两年时间。”
“药材生长时间长,我有心里准备,好歹种下去有个盼头。”
年年返销粮的日子,节俭着也只能支撑小半年,大多数时候,都要挨饿。
魏红旗认真道:“奶奶,你教我种植办法吧,等开春就能种。”
“老大不是已经申请山下宅基地,搬下山可就不方便。”
“生产队长已经驳回申请,后面再申请如果通过,建房什么也需要时间,这期间,完全够咱们收获第一批。”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种药材可不容易,比粮食要废心。”
“我可以。”
徐老太见她坚持,松口道:“不需要等来年,柴胡种子壳厚,冬天低温能促使种子的破壳率……”
……
魏红旗说干就干,听完就绕上山。
山地很平缓,光秃秃的就种几颗枣树,掉一地野枣,都已经腐烂入泥,看得她心疼。
花半天时间绕一圈,才仔细选定合适的地方。
晌午吃完饭,拎着锄头朝规划好土地走去。
山上常年各种腐物导致泥土特别肥沃,奶奶说过合适种植,只是有点乱,需要清理。
她先将杂草清理干净,而后按照奶奶的意思,以手张开,中指到拇指间的距离为一扎,取两扎的距离,挖一条指尖长的浅沟。
魏红旗看着手指头上奶奶专门给她画的线,手抵在土地上确认深浅。
确定完成,才拆开包装,一点点把种子撒在土里,用锄头小心把边上的碎土推平覆盖。
等到全部种子种完,魏红旗按照农田打量一下这块山田,估摸着有两亩大小。
站直后撑着腰,太阳已经斜下。
魏红旗累出一身汗,一直弯腰起身,这会腰酸得厉害,但是看到这一大片,满满的成就感。
正打算趁着天亮,下山去拎水能浇一点是一点时,就看到江铮肩上扛着扁担,两边挂着水桶,一走嘎吱嘎吱的响。
魏红旗诧异:“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要去生产队去开荒。”
“五里年年开荒,咱们村下的荒地早就全部开完,不过是生产队长借着改造的名教训我们。”
“啊?这是为什么。”
“估计是又被人套麻袋打太生气。”
“又?”魏红旗以为自己听错。
“恩。”
江铮屈膝,慢慢将水桶放在地上。
山田还是有一定的倾斜度,水桶一沾地,就歪出一部分水洒在地上。
魏红旗立马上前帮忙扶着:“因为不知道是谁打的,所以就罚全部人?”
“真聪明。”
魏红旗如今已经习惯时不时别夸奖,笑着拎着桶到地边。
“水浇完我就回家做饭,你该饿了。”
江铮伸手把她黏在脸上的短发给拿开,顺便接过来水瓢跟水桶。
“你累一天,歇一会,我来浇水。”
魏红旗轻笑:“那行,就顺着这沟浇,你走的时候千万别踩上,把土踩实不好发芽。”
“记住了。”
“趁这会你浇水,我回家把饭做了,好了来叫你吃饭。”
江铮直起腰再回头看,就瞧见自己媳妇已经矮半截的身子,逐渐消失在野草间。
抬头看一眼怪大的山田,沉默了。
第16章 没交的公粮 不能算,不能算……
种子种下去,魏红旗当天就把包装当柴火给烧的干干净净,生怕被别人看到。
那之后,一天两遍的上山去看。
江铮逗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山上长的是金子。”
“我这不是怕哪弄错,让种子没法出芽。”魏红旗壮着胆子斜他一眼。
相处越久,她越觉得江铮就只有面凶。
徐老太劝一句:“仔细没错,出芽要十来天,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就是!”魏红旗得到奶奶支持,得意的冲江铮笑。
江铮眼中含笑,凑到正洗脸魏红旗身边,掐住她腰一带
“长本事了。”
魏红旗撞进他怀里,衣服勾到盆架子发出哐当的声音,瞅着门外,担心被奶奶看到,嫌弃她不规矩。
“你撒手。”魏红旗压低声音,见他无动于衷,气的手上水甩他一脸。
江铮抹把脸,趁这功夫伸头偷亲她一口,才笑着撒手朝外走。
“奶奶,今天要收粪,走了啊。”
“晌午回来吗?”
“不回来,有带干粮。”
等魏红旗走出门,江铮拎着干粮已经下山,速度贼快。
她合理怀疑江铮就是故意的。
徐老太一扭头,就瞧见这望夫离开的一幕,出声帮孙子解释。
“你也别嫌弃,这还是生产队长争取来的活,隔段时间一趟,工分能跟正常下地一样。”
去县城里,专门负责清运每家的厕所,按量来算粪票,年底统一收上来,按票计算工分。
不像是村里,都是在自家附近挖个坑当粪池,有多少都堆在一起,等到需要给土地追肥时,按照从各家取的量来计算工分。
不是自家的,就有人嫌脏,这活也就一直是成分差的干。
魏红旗很快回神:“都是凭劳动挣工分,我以前在娘家一样捡过粪。”
“哎呦。”提到这个,徐老太才扶着拐杖起身:“你不说我都忘了。”
“什么?”
“这两天该是大队里捡粪的日子。”
徐老太说着,就在屋里拐角处找篮筐,之后拎着小锄头朝外走。
山路陡,嫁进来这段日子,魏红旗都没见奶奶下山,心里有点担心。
“奶奶,我陪你一起去。”她接过篮筐跟锄头。
“你不是还要上山?”
“奶奶你别笑我,你说过十来天左右才能出芽,是我着急看过才心安,今天等回来再看。”
魏红旗记得江铮说过,奶奶要强,所以只把工具拿着,多注意点。
好在奶奶动作虽然慢,但每一步都稳。
两人一路下山,顺着村里的土路开始走。
在魏家,捡粪的活都是小孩子干的。
五里大队如今断层厉害,这些活也就只能分给老一辈的人。
不管大道小道,老牛骡马经过,总会留粪。
几天绕路捡一次,大太阳晒干的粪便用锄头一勾,轻而易举就装进篮筐里。
魏红旗正好借着这机会,把五里大队所属的田地都走一遍。
“还挺干净的。”一路上,根本捡不了多少,俩人两筐合一起都没满。
“咱们生产队,就一头老牛,如今也是吃的少。”
徐老太低头扫一眼:“送生产队去,等过几天再来。”
“奶奶,今天你带我一次,下次这活我来做。”
“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再说,你现在心思不在这。”
魏红旗小脸发烫,感情她表现的这么明显。
“农闲没事干,我也闲不住。”
“你以前在家,农闲都怎么过?”徐老太好奇。
魏红旗想了想:“糊灯笼,剪花纸,做鞋样。”
时不时也会去知青点,抽空听顾知青讲外面的故事。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奢侈。
五里大队可没知青。
魏红旗笑着说:“人多动动,才不容易懒,不然来年忙起来,人受不住。”
生产队门口,徐老太扶着门跨过去。
“都不容易。”
魏红旗跟着进院门,找到人把干粪称重,计数。
粪池就在生产队斜对角那块,等计算好,直接倒进去,磕干净篮筐,出声叫奶奶回家。
一回头,就见生产队门口别人堵住,拉着奶奶正在问什么。
魏红旗快走回去,站在奶奶身边问:“你们是谁?”
领头的柳平川板着一张脸:“我们是县城公社干部,来下乡征收粮食。”
“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征粮?”
“是之前没交上公粮的人。”柳平川停顿,视线打量着她:“你是生产队的?叫你们生产队长来。”
魏红旗扶着奶奶让路:“生产队长在家养病,你们要去家里找。”
“支书呢?”
“我们没支书。”
“草根班子就是没能耐,这么点公粮都交不齐。”柳平川一脸嫌弃。
五里大队的生产队班子都是从其他地方拼凑来的,只是个形式,为的是五里再闹事,县城不用再下来人,只管找生产队长就好。
刚刚帮魏红旗计数的副队长听到动静走出来,就听到这话。
“我们大队虽然是成分大队,可该交给国家的粮食,那是一粒没少。”副队长这话也带气。
说的好像谁愿意来五里似的。
可事实他现在是五里生产队的副队长,外面说五里不好,那就是在说他们大队干部不好。
柳平川也不在乎话被听见,抬着下巴阴阳怪气道:“果然近墨者黑,这才多久就学着睁眼说瞎话。”
魏红旗听不下去:“同志,有事说事,我们知道自己什么成分,不用你提醒。”
“行!魏红旗是谁,我就问是不是你们大队的人。”
一瞬间,副队跟徐老太都看向魏红旗。
柳平川瞅见:“你就是魏红旗?公粮没交说话还敢这么大声,一看就是打骨子里想要拖欠国家粮食。”
副队被他聒噪的声音吵回神:“不对,江铮媳妇的事我专门问过,她嫁到五里大队前,人头公粮在娘家交过。”
“登记上可没她的名,你说的就不算。”
魏红旗皱起眉头:“你确定来之前有查过我娘家交公粮的数?”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把粮食交了。”
“我有交完公粮后,结算工分兑换的粮票……”
柳平川直接打断她的话:“咱们县城,甚至是市里面流通的粮票都是一样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拿其他人家的粮票充数。”
他竖起食指指着魏红旗鼻子说:“像你们这些资本主义份子,是见到空子就钻,谁敢信你们嘴里面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是拖欠公粮的坏成分份子,一个是敬业登记的党同志,你觉得我是信你嘴巴里面说的话,还是更信好同志的登记表。”
魏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正经的无产阶级。
魏红旗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
“我当然相信好同志,谁知道你是不是?公粮我一点不差的交上去,当天排队的人,我能找出一堆证人,不能由着你青口白牙的污蔑我。”
“你还敢大声!”
“我们去粮站找人对峙!”
柳平川眼神闪烁:“谁有那功夫,现在在说你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