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小动作魏建中全部看在眼里，重重的咳出声，惊得魏红旗立马站直。
“说吧，这事瞒我多长时间？”
“……”
“你们不说也行，我去找那刘财问问……”
“叔，我说！”魏红旗绷紧身子，模糊时间：“就刘财第一次见我就说要娶我，我没答应，他这次就是故意报复。”
看热闹的堂妹忍不住搭腔：“姐，不对吧，我记得前年咱们去粮站交公粮那次就见过刘财，当时你辫子还被他剪掉一节呢。”
魏红星的本意，是跟老爹告状，戳穿魏红旗在说谎，魏建中想到的更多。
前年？
脑海里面的记忆逐渐浮现，那年村子里收成比往年都要好，质量一等一，能多分几张花生票，早早就计划好给孩子添点零嘴，当时就带家里两个女孩子去镇上。
他排队等验粮的过程，红旗跟红星就在不远处阴凉地坐着，好像等他结束，就看到红旗从小留到大，那头乌黑油亮的长辫子，被靠肩剪断。
当时红旗怎么说的？
天太热，难得来镇上一次，找剃头师傅借来剪刀剪的，为凉快。
那时候他还好一通嫌弃，发尾坑坑洼洼像狗啃似的，最后回家是媳妇给修的。
……
魏红旗没注意叔叔的神色，抬脚踢在魏红星坐的板凳上：“叛徒！你答应我不说的。”
板凳被带起，魏红星被颠后要回嘴，对上自家堂姐带气的眼神，立马缩起脖子：“我去看饭做好没。”
一离开视线内，魏红星立马就开心起来。
她想，这次堂姐在老爹心里面好孩子的形象，总要没了，以后再没借口对比俩人吧。
离开堂屋前最后看一眼老爹更加阴沉的脸色，脚下更快几步。
魏建中确实生气。
两年啊。
“畜生！你那年才十五岁，他就敢动歪心思！”
事情被说开，魏建中看向魏红兵：“这次相亲是他搅黄，之前那么多次是不是也是他！”
“不是！”魏红兵果断摇头否认。
魏红旗看向哥哥，心里多几分不解。
“你说实话。”
“是真的，叔，我也不是两年前才开始被退亲，那之前定的几个，到最后不也都黄了，真没关系。”
魏建中瞪一眼魏红兵，扭头看向魏红旗：“你说。”
她还在斟酌，到底是说实话，还是说谎话时，婶婶李兰菊端着窝窝头进来。
“行了，大老远站厨屋里都能听到你训孩子，人别给训傻，你们俩赶紧洗手去，天大的事都得先吃饭。”
俩人都站着没动。
李兰菊把东西放在桌上，才走到跟前扶着俩人往外推。
“快去。”
魏红旗被推到门口，就听到屋里面传来叔叔和婶婶的争执。
“你瞎掺和啥，他俩从小就不会说谎，刚刚一看就没讲真话。”
“又怪我瞎搀和，今天出这么大的事，孩子肯定被吓到，还没回神又听你念叨，烦不烦，你就不能等等再问。”
“俩人加起来都四十多，又不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不是小孩子，还你还当小孩训。”
“你不讲理。”
“讲理又不能填饱肚子，吃饭！”
那顿饭，一家吃得安安静静。
下午，抓人的魏二回来，遗憾告知人没抓到，看样对这附近特别熟悉，猜测肯定是惯犯，回来第一时间就让魏建中提点心，也跟村里面的人吆喝通知一遍。
好在，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要交的公粮，扬场位置不够，大多人都在自家院子里收拾，家里人多，小偷再来，肯定也没机会偷东西。
魏家比其他人动作利索些，先一步迎来农闲期。
魏建中当天没能追问到的答案，后面也彻底没机会再提。
至于魏红兵的相亲结果，这几天过去都没回应，家里人都默认又黄了，魏建中跟李兰菊则开始帮忙村里没忙完的人家，借这机会托人问问亲戚家还有没有待嫁的姑娘，同时打探有没有适龄的小伙。
刘财闹得这事让他们意识到，红旗也到年龄。
……
好消息来得很快。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传好消息的人，竟然是梅婶。
“答应啦，那姑娘相中你们红兵，已经点头，只等你们这也点头，就能直接过八字合日子。”梅婶捏着帕子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浑身的肉随着动作不断颤动。
招呼梅婶的是李兰菊，听到这好消息立马笑得合不拢嘴：“我这就去找人叫红兵回来，问问他。”
“等会。”梅婶把人拦下来：“孩子是你看大的，你这当婶的跟亲妈差不多，你替他点头也一样。”
梅婶不想再耽误，恨不得魏家立马点头，好当场合上八字，彻底把这门亲给定下来，这样她就能保证自己说媒百分百成功，再也不必提心吊胆。
李兰菊倒是心里明亮：“你也说差不多，这差一点可都不算，红兵又不小，以后日子是他自己过，还是要他自己点头。”
梅婶笑容淡了点：“那行，去叫吧，我就在这等着，省得我再来回跑。”
“行，红星，你去把你红兵哥叫来家一趟。”
魏红星正舒坦地坐在板凳上，扯着彩线编手环，不太乐意动。
“红旗姐就在隔壁，你叫她去找嘛，她最清楚红兵哥在哪。”
李兰菊看眼隔壁院子，大哥两口子离世前，留给俩孩子唯一的东西，就是那两间屋，魏建中亲近哥哥，跟村里要宅基地时，专门跟哥哥要一起的。
叫一嗓子隔壁确实能听到，可这说得是儿女亲事，没确定下来就这么喊，万一不能成，后来被笑话的还是红军。
于是，魏红星手里攥着的彩绳被收走。
李兰菊团吧团吧把彩绳直接塞口袋里：“赶紧去，什么时候把你红军哥找回来什么时候还你。”
“……”魏红星撅着能挂油壶的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去隔壁。
她打算跟红旗姐说一声，让红旗姐去找。
李兰菊亲眼看着女儿出门，这才回来继续跟梅婶打听女方的一些事情，可惜媒婆嘴巴里面说得全是好话。
只是听着听着，李兰菊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红旗先嫁出去。”
梅婶停下没夸完的话，猛得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兰菊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女方那边点头，只有一个要求，希望红旗先出嫁。”
“凭啥！哪有妹妹先哥哥出嫁的理。”更不说俩人又不是岁数相近，差九岁呢。
“咱们都是明白人，也不绕弯子，你家红旗惹到粮站刘主任家儿子，那天是被鼻青脸肿打出去的，我是看小姑娘不容易，也就没戳穿，任由你们村说是抓小偷，也省得耽误她说婆家，可得罪刘财这是事实，那刘家能不帮儿子？听我一句劝，不管是不是女方的条件，你家红旗赶紧嫁人没坏处，除非你们一家子存着要摆谱的心，其实是想红旗嫁刘财。”
从隔壁回来的魏红星刚进门，就听到最后句话。
“……是想红旗嫁刘财。”
魏红星震惊地睁大眼睛，趁着俩人都没注意到她，一溜烟的跑出门去。
准准的在知青点找到魏红旗，拽着胳膊就把人拉走。
“姐姐姐，我有大事要告诉你！天大的事情。”
“那胖媒婆想让你嫁给刘财！”
第3章 可要瞒住呀 不好说，不好说……
“我嫁。”
魏红旗一进家门，就给出答案。
她从魏红星口中知道消息，回家的这一路上心里已经做出选择。
追在身后碎碎念一路的魏红星睁大眼睛：“姐，你真要嫁刘财？那人可欺负过你。”
李兰菊心头一紧，怎么想到要嫁刘财？
“嫁什么嫁，你们姐妹俩说什么浑话呢！谁都行，就刘财不行。”她想也不想直接掐断这个念头。
魏红旗瞪一眼胡乱说话的魏红星，开口解释：“婶，我是答应要嫁人，不是答应嫁给刘财。”
这里面区别可大呢。
李兰菊这才回神，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一边看热闹的魏红星身上。
是她进门说红旗要嫁给刘财。
魏红星立马缩起脖子：“那我也是听你俩说话说的，我出去找红兵哥去。”担心挨揍，找个借口就跑出去。
“哪学来偷听的毛病。”
梅婶是在场最开心的一个，不管是嫁给谁，都代表魏红兵这门亲能说成，没准兄妹俩的一起办成呢。
念头闪过，梅婶动的心思就停不下来。
“红旗，我们枣庄有几个适龄的，要不我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
“麻烦梅婶。”
梅婶瞬间双眼放光：“这都是小事情，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李兰菊无奈，虽说大哥两个孩子是她跟魏建中拉扯大的，但是这俩孩子打小就主意大，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
“那就慢慢看，咱们不着急，你哥的事定下来也没那么快。”
“女方那边要求年前必须完婚。”梅婶突然添一句。
“你之前可没说这条。”这接二连三的条件，让李兰菊心生不满：“你说实话，她这么着急，是不是瞒着事呢？”
她可见过不少城里来的知青，那一个个眼睛往天看，看不起他们乡下人，愿意落户的，不是名声有问题，就是身上成分不干净，想借着嫁人跟娘家撇干净关系。
现在对方这么着急，李兰菊心里觉得不对劲。
梅婶笑呵呵，一双眼真诚到不行：“可放心，我还想有个好名声以后帮其他人家做媒呢，可不干这种瞒人的事，对方想尽早改户口，来年生产队分任务才能分一起，也知道自己提的条件过分，所以彩礼聘礼什么都不要，这可是好事。”
魏红旗皱起眉：“我们家虽然穷，可结婚该给的也准备着。”
这些年哥哥的情况就暗地里被不少人笑话过，结婚再草草了事，这笑话就要背一辈子，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有时候结亲办的那些礼，外人也看着呢。
“就是，这年前也太赶。”李兰菊附和。
梅婶瞧见魏红旗说话比李兰菊管用，打算专门劝劝她，年纪小到底好好哄点。
“这么好的事被人家盼都盼不来呢，最难的都答应下来，时间上赶一赶，来年再传个好消息，多好的事。”
魏红旗认真想了想：“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只要我能办的，肯定帮你们都办成。”
“女方让我先嫁人的这条，不能告诉我哥。”
“就这？”也太简单了点。
李兰菊猜到一点：“你怕你哥不同意，就没想过这事瞒不久？”
“婶，现在哥哥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肯定为我着想，等以后结婚娶上媳妇，再生个孩子，心思可就不在我身上。”
“红兵不是那样的人。”
“我希望他是。”
李兰菊满心复杂：“先不说这个，红兵还没给答案呢，这事要他先点头，其他才能算数。”
“婶。”魏红旗握着婶婶的手，眼里带着哀求。
李兰菊扛不住这眼神，只能无奈的点头：“我不说。”
梅婶瞧着气氛不对，立马热络起来：“人怎么还没到，再拖下去我晌午饭可就留下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听到魏红星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妈，红兵哥回来了。”
……
什么都不知道的魏红兵点头答应全在意料之中。
送走欢喜的梅婶，魏红旗就拉着哥哥回家，不断念着结婚的事情。
魏红兵忍不笑她：“就这么开心？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当新郎的那个。”
“天大的好事呢，红军哥当年结婚是在部队里，我都没能参加，现在轮到你当然开心，你不开心吗？”魏红旗浸湿面巾拧干递到哥哥手边。
魏红兵愣一下，随后露出傻笑，接过面巾抹把脸。
“开心。”
她看着哥哥心情不错，顺势提议：“哥，今天村里好几个人要给我说婆家呢。”
“你还小，再等等。”
“可我答应了。”
魏红兵面色逐渐严肃：“你是不是跟谁谈对象了。”
不然好好的，怎么提到结婚的事。
回想到这段时间妹妹一空闲就朝知青点跑，眉头就忍不住打结拧在一起。
“红旗，咱们之前说好的，不远嫁。”
“这都还是没谱的事情呢，那些奶奶婶婶好心帮忙，我总不能拒绝，怎么就扯到我谈对象这事上。”
魏红兵见她没什么怪异的地方，这才松下一口气。
“如果有合适的那就看看，但是不着急嫁。”魏红兵挂好面巾，决定提一提以前不曾说过的打算。
“红旗，我想等你十八岁，打电话给红军，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把你带进部队去。”
“去哪？”魏红旗有被震惊到：“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在咱们村里，未来过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参军就不一样，你看看你红军哥，十八岁进部队，这才两年时间就靠自己的本事娶上媳妇，每个月还能贴补家里几块钱，总归日子是越过越好。”
魏红旗沉默几秒，抬头看着哥哥瘦气的那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