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初露急急推门而入,拦住要下床收拾的林南霜,“怀薇,你躺着好好休息, 这点小事我来”。
初露手脚麻利, 很快就收拾完了碎瓷杯,给林南霜端来了一壶温茶, 专注地看着林南霜饮茶。
林南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解释道,“你昨日给我的青梅酒后劲真大,我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
初露掩唇一笑, 揶揄道, “你瞒旁人也就罢了,瞒我做什么”。
林南霜有些糊涂, 有些不明所以。
初露低声道,“昨晚我出去时遇见了公子,就把沈灵秀如何为难你告诉他了。公子一听,直接就往你这屋子里来了”。
林南霜喝茶的动作一停,昨夜齐豫来了?
她怎么没有丝毫印象?
初露心中藏不住事, 道,“我听秋风说,昨个儿晚上,你屋子里的动静可大了”。
林南霜一下子怔住,不自然地将双臂抱在胸前。
这怎么可能?若她与齐豫发生了些什么,她怎么会毫无印象?
林南霜摇摇头,“你们误会了,我当时已经喝醉了,公子怎么可能……”
“喝醉了更好,没准公子就喜欢你喝醉呢”,初露打心里头替林南霜高兴。
“不过依我看,公子早对你上心了,换成旁人,莫说喝醉了,哪怕在公子面前脱光了,公子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初露是齐家的下人,林南霜自然不能同她说她对齐豫根本无意,便在更衣时,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林南霜眉头轻蹙,莫说痕迹了,她身上连个印子都没,下身也没有异样,怎么可能是初露想的那般。
按初露的说法,齐豫昨晚是在她的屋子里呆了好一会儿的,既然没有行那事,齐豫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林南霜越想越不安,这时秋风正好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见到林南霜便笑语盈盈,“你昨晚辛苦了,今日就不用去上值了,在屋子里歇着便是了”。
林南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这事她还真不好怎么解释,心想不如直接去齐豫面前问个清楚,“公子今日可出门了?还是在书房?”
秋风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公子已经出门了,你先好好休息,待公子回来了,我再来叫你”。
林南霜点点头,一边喝粥,一边在心中懊悔,早知会闹出这么大个误会,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碰那青梅酒的。
待到酉时,齐豫才归来,听秋风说林南霜想见他,也无甚反应,用完晚膳,才命人去把林南霜叫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南霜同平日一般,身着荷青色的襦裙,只是衣领变成了高领,将她那白玉似的脖颈遮的严严实实。
齐豫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枝头上的明月。
林南霜先行了一礼,接着深吸一口气,问道,“怀薇昨日醉酒,失了分寸,望公子恕罪”。
齐豫淡淡道,“你还知分寸二字怎么写?”
林南霜来之前便猜测她醉酒后二人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如今听齐豫这么说,心中便有些打鼓,难不成不是齐豫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她趁醉酒对齐豫无礼?
林南霜咬唇,问道,“怀薇昨日醉得不省人事,今早起来全然不记得昨晚之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明示”。
齐豫冷嗤一声,一句不省人事就想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你是不记得了,我倒记得很清楚”,齐豫直直地盯着林南霜,“昨晚你抱着我的腰,求我别走”。
林南霜脑海中似有雷声隆隆,一下炸开了,她抱着齐豫的腰?还求他别走?
林南霜面色一下便变得通红,她以前没怎么喝过酒,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酒后调戏男子的恶习。
想到之前几个勾引齐豫的丫鬟的下场,林南霜的腿便有些发颤了,“怀薇鲁莽,求公子饶过我这一次,这事绝不会有下次了”。
林南霜低垂着脑袋,面色绯红,紧张地话都有些说不清,但这副模样落在齐豫眼中,却觉得分外娇怯,仿若初夏刚熟的桃子,虽青涩,却仍诱人。
齐豫喉结动了动,昨晚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又起来了。
齐豫按了按额头,不欲再看林南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要的我可以给你,三月为期,回京城我前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齐豫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林南霜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明白过来。
她要的?她要什么了?
齐豫却错将林南霜的不回应当作了她不满足,“齐家乃世家大族,你求钱财无妨,旁的绝无可能”。
林南霜结合他之前的话,总算明白过来了,齐豫的意思是齐家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他绝不会做出婚前就纳妾的事情来,她若想攀附他,至多只能做外室,待到他回京时,自会放她离开。
林南霜心中有些不满,齐豫这态度未免也太高傲了,若非要解释她为何背叛秦成,她才不愿装作喜欢他呢。
他以为她求的和那些爬床丫鬟一样,无非是富贵和名分,所以在这儿和她谈条件呢。
不过,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齐豫不是素来不近女色吗?看今天这架势,她昨晚是勾引成功了?
齐豫久不见林南霜答话,颇有些不耐,“给你三日时间思考,若你不愿,就继续做你的丫鬟”。
齐豫本是以退为进,激一激林南霜,不想眼前的小姑娘直接应了下来,接着就退了出去。
齐豫不虞地松了松领口,难不成她真想和他回侯府?
想到家中的祖母和父亲,齐豫摇了摇头,以齐家的家风,绝不会允许他婚前纳妾的。
林南霜出来屋子后,便松了口气,若齐豫当下就让她回答,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托词来回绝,一个不察,还会让齐豫怀疑她当初的动机。
所以当初那个移情别恋的谎还是要圆下去的,否则招来的便是杀身之祸。
林南霜清楚她的处境,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死活都是由主子处置。齐豫会问她一句愿不愿意,无非是不想她将来闹着要跟他回府。
只图姑娘的身子,却又不肯给名分,这就是定南侯府素来高傲的世子爷对待她的态度。
林南霜冷笑一声,莫说妾室的名头了,便是做齐豫的妻子,她也是不愿意的。
只是无奈她穿越到了原主的身体里,要受那卖身契的掣肘。
林南霜便开始思索该如何回绝齐豫,直接说她瞧不上肯定是不行的,若把齐豫惹急了,他要霸王硬上弓可就不妙了。
林南霜正为这事发愁,第二日就有人撞到枪口上了。
秋云知道那晚的事之后,气得牙都咬碎了,背地里骂了林南霜无数回,这日终于忍不住了,截了厨房给林南霜的膳食,亲自拎着去了林南霜的屋子。
林南霜一见秋云,便知来者不善。她也不愿维持那表面的平和,只喝茶吃糕点,仿佛没瞧见秋云一般。
秋云之前虽被林南霜拿住了把柄,但还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故只觉得林南霜性子软和好欺负,即便她做了什么,林南霜也不敢闹到齐豫面前去。
秋云“砰”一声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怀薇姑娘真是享福,这都日上三竿了才刚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林南霜清楚秋云是讽刺她连个姨娘名头都没挣上,也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示意初露打开食盒。
初露将菜蝶一一取了出来,几道小菜倒是没有异样,只是那鲈鱼汤的色泽显然不对,看着很是浑浊,显然被人加了东西。
“这鱼汤很是鲜美,是沈小姐嘱咐我送来的,怀薇姑娘务必要喝完了,一滴都不剩,才能不辜负沈小姐的美意”。
秋云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看着林南霜,她有沈灵秀撑腰,林南霜再恨也得忍着。
不料下一刻,一锅滚烫的汤水便从她头上浇了下去,秋云没有提防,这会儿躲避不及,白生生的脸蛋瞬间被烫得通红,眼睛鼻子里都是汤汤水水,鱼汤一路往下流,还流进了秋云的衣裳里,烫得她直叫唤。
“怀薇,你个贱蹄子,你竟然敢这样待我……”秋云一番嚎啕,又哭又叫唤,好不狼狈。
秋风进来看到这场面也是一惊,林南霜这几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一出手就这么狠。秋风自然不好说林南霜什么,叫了两个婆子把秋云拉了下去。
众人离去后,初露又去厨房取了一份午膳,重新给林南霜摆上。
初露有些忧心忡忡,“怀薇,若是秋云上公子那告状可怎么办?虽说是她先在汤里加了东西,但她娘毕竟是公子的奶娘……”
“她要去便去,干我何事”,林南霜端起碗开始吃饭,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怕公子因此恼了你……”初露心思重,这会儿见林南霜全不在意,便有些着急。
林南霜笑笑,要的便是齐豫恼了她。
齐豫要的是个貌美无脑的外室,回京前给笔银子就能打发那种。
她表现得越无害本分,齐豫便会便称心。相反,若她张扬跋扈,还没成他的外室,就敢对秋云耀武扬威,齐豫便会觉得她不知进退甚是麻烦,怕她不依不饶,闹出事来,转而去找旁人。毕竟想要无名无分也愿跟在齐豫的女子可不少。
这样她便不用发愁如何拒绝齐豫了。
这厢林南霜心情好了不少,另一边的沈灵秀却摔了杯盏。
“齐世子当真没有罚她?”
春柳答道,“秋云被烫得整张脸都红了,哭天喊地地去齐世子面前讨公道,齐世子只命人给她请大夫,旁的没有多说”。
春柳见沈灵秀面色不好,又补充道,“不过,齐世子这几天也没去她房里,想必还是生气了,故意冷落她”。
沈灵秀气得直咬牙,使了不少力气撺掇秋云去惹恼林南霜,没成想林南霜是出手了,但齐豫压根没打算罚她。
“能冷落多久?”沈灵秀手捏着帕子,“她就住在齐世子隔壁,日日碰面,要让他消气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沈灵秀想到沈谦告诉她,齐豫之前从未收过通房,林南霜是第一个,心中便万分不安。她之前针对林南霜那么多次,只要林南霜在齐豫面前吹吹枕边风,齐豫对她的印象就会急转直下。
到时即便齐豫想与沈家结亲,也不会选择她,毕竟沈家待嫁的姑娘,除了她还有好几个。
春柳见沈灵秀出神,想起刚才在厨房听到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姑娘,刚才我去取食盒时,听到余婆子她们议论,怀薇的家人好像来寻她了”。
沈灵秀觉得有些奇怪,“她签的不是卖身契吗?这卖身契一签就和家里无关了,生死都归主子家了”。
春柳点头,“话虽这么说,但若家人真的寻过来了,怎么忍心不管”。
“但我听余婆子说,管事的给怀薇传话了,怀薇听了,眼皮都没掀一下,压根没出去见他们,更别说给银子了”。
沈灵秀一下来了精神,“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她连见都不见?”
沈灵秀敏锐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她家里来了几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一个爹拖着两个儿子来的,都是一副穷酸样,就等着找怀薇要了银子回去开锅呢”。
沈灵秀冷笑一声,林南霜这等出身卑贱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风光霁月的齐豫,既然齐豫识人不清,她便帮他一把。待齐豫看到林南霜的家人如此无赖无耻,对林南霜的那点喜欢很快也会烟消云散。
几日后,林南霜听到初露说林家人又在齐宅外面闹着要见她时有些惊讶,前几日林桢就带着林田来找过她一回了,她直接不理,连见都没去见一面。
林南霜以为林桢见不到她便会消停,没成想林桢变本加厉,这回带着何凤和两个儿子,拖家带口地来寻她了。
初露颇有些担忧地说,“他们一开始在齐宅门口闹,说什么齐宅苛待下人,连爹娘都不让见。秦管家见动静太大,旁边几处宅子的小厮婆子都跑出来看热闹了,就让人把他们领到后门那了,让你多少去见一面,把他们打发走了”。
林南霜点头,慢悠悠地起身出门,朝后院的小门走去。
后院的小门处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守着,林家人被拦在门外,林南霜上回在南山寺外面已经见过了林田林山,二人一瞧见林南霜就激动起来,“二姐,二姐我们来看你了”。
林南霜微微一笑,原主在陈府自尽了都不见他们来看一眼,这会儿知道她身上有利可图就巴巴地跑来了。
林田林山沉不住气,嚷嚷了一通,站在他们旁边的林桢夫妇眼睛不住地转,上下打量林南霜。林桢瞪了两个儿子一眼,示意二人安静,沉着脸摆着架势道,“二丫,上回我带着你弟弟来找你,你怎么不出来见我们?”
林南霜目光在林桢和何凤的脸上停了片刻,缓缓道,“父亲当年也中过秀才,不会不知卖身契一签,不论父母只论主子的道理吧”。
林桢脸一僵,“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爹,你还敢不认我了?”
“敢啊”,林南霜有恃无恐地看着林桢,面上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直接刺道林桢的心头。
“你,你个不孝女”,林桢面上挂不住了,“我们养你这么大,你敢说这种话”。
林南霜一直想替原主出这口气,现在逮到机会了,怎么会错过,轻轻一笑道,“要不你上衙门告我个不孝的罪名,看知县是处置我,还是你沦为林村的笑柄”。
林桢这下是真被林南霜气到了,面上红红紫紫,怒气冲冲地瞪着林南霜,一旁的何凤见状开腔了,“二丫你什么意思,小时候你奶奶说你白眼狼还真没说错,这攀上高枝了,转头就把爹娘丢一边了,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林南霜轻叹一声,在此之前若有人告诉她,世上竟有如此不堪的父母她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了,除了替原主叹息,倒没别的想法。
何凤骂得解气,林山却有些急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娘,我们是来找二姐要银子的,你这样,她怎么可能给你”。
何凤一愣,她平时在家中斥骂蹉跎林南霜成习惯了,倒忘记今时往日林南霜的身份已经不同了,林南霜是齐宅的奴婢,生死由齐家定,轮不到何凤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