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珩回宫述职,庆功宴已摆好,皇后同司马琰出现,突然叫他兴致缺缺。
他跪地一拜,“父皇,儿臣日夜兼程,已至疲惫不堪,想回去休息了。”
司马荣湚有些不高兴了,上扬的唇角渐渐拉得平直,“不多同寡人说几句话?”
司马珩表情平静,“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待清醒些,再好好同父皇请教。”
司马荣湚脸色仍是紧绷,“算了,你退下吧!”
司马珩想起别院的人来,复拜,“儿臣想回别院去休息。”
司马荣湚也想起那个沈氏来,紧绷的神色松散下来,随即笑了,“也好,你带回那女子甚是端方有礼,虽出身贫寒,却也识得大体,予你做侧妃也是合宜的。”
司马珩拜谢,而后一路疾驰回了别院。
他确切是很累,以至于看到她睡得这么香甜,便疑心她这张床更舒服些。
……
沈荞睡睡醒醒好几次,每次醒来都要看这位殿下一眼,他保持着平躺姿势动都没有动过。
睡相是真好啊!
就是未免也太能睡了,比她都能睡。
不知道何时,司马珩终于动了一下,沈荞已经表情木然了,只是欲言又止。
司马珩从浑梦中挣醒,侧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便说。”
沈荞眼神复杂,用尽可能委婉简约的句子表达此时的心情,“殿下,您睡了这么久,是否需要用膳?”
哥哥诶,饿死人了!
司马珩听懂了,倏忽比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意,扬声道:“来人。”
门被推开,王生在门口跪拜,“殿下有何吩咐。”
“传膳。”
“是,殿下。”
沈荞终于能起来了,从没觉得起床是如此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赖床了。
她高高兴兴地穿了衣服,然后还要替司马珩穿衣服,她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刚回来,她已经期盼他出去再打两个仗了。
叶小植进来伺候洗漱,而后往炭盆里加炭。
司马珩看着,倏忽说了句:“少加些,记得舍一些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给孤捐些功德。”
沈荞:“……”
哪里需要打仗,赶紧把他弄走吧好吗?
第十九章 姐妹。
沈荞没想到,自己心里吐槽了几句,没多时竟真有消息传来,北边和西边联合进犯发难,局势危矣。
西域和中原以玉门关为界,再往西去,有一个塔善小国,塔善是西境门户,因着背靠中土,得中土庇护,向来兵强马壮,是抵御西境各部族的第一道防线。
如今门户已倒戈,不时骚扰边境,北部铁骑也数次践踏大临土地,以至民怨沸天。
朝中请愿声愈演愈烈,说若置之不理,后患无穷。
且如今民心不稳,时局动荡,异心者蠢蠢欲动,若不加以威慑,难扬我大国之威。
言下之意是逼着司马荣湚做点儿体面事,别缩着当缩头乌龟了,塔善为何倒戈,蔡参之流为何蠢蠢欲动,前朝势力总是试图反扑。
不过是因为司马荣湚这皇位来得不正,又昏聩无能,以至民心渐失。
这时候再不干点人事,恐怕最后落得个群起伐之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但新朝甫立,此时大动干戈,无异于自伤元气,司马荣湚也不敢冒险,故而一直装聋作哑,近日里朝中声音越发响了。
尤其司马珩打了胜仗回来,不少人把他捧得比天高,一副他不带兵去打仗说不过去的感觉。
沈荞听来的消息不多,毕竟她深居后宅,能听到的东西有限。
那日司马珩回来,莫名其妙在她床上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起来还噎了她一句,气得她饭都没吃好,净顾着在心里骂他了。
叶小植还傻愣愣地真的给王生说了,王生安排捐了不少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用的是太子的名义,因着捐了不少大米,寺里连着施粥半个月,得了好的饥民自是对太子赞不绝口,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说其实是因为沈昭仪心慈,殿下又极宠爱她,如此是全了良娣的心愿。
是的,沈荞已然册封太子良娣,侧妃是无昏礼的,但王生不知是听了司马珩的安排,还是为了讨个彩头,把别院装饰一新,披红挂彩的。
沈荞这几日仍在别院住,司马珩在别院小住几天后就回东宫了,毕竟是太子,还要协理朝政的。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叶小植今日又问,“娘娘已经受了册封礼,怎么殿下也不接娘娘回东宫。”
沈荞围着炭盆在烤火,外面雪大风大,这日子,谁愿意折腾呢!便是打仗大家也都很默契地不会选择这时节开战,一来气候恶劣不适宜作战,二来大冬天的缺粮断草的,怎么打仗。
叶小植递了烤好的番薯给沈荞,沈荞接过去,剥了皮,慢慢啃着,眯着眼,“谁知道,我倒是不想去,在这里多自在。”
最好司马珩一辈子都不回来才好,她偏居一隅,乐得当个咸鱼。
古代吃吃喝喝种田剧本,总比宫斗剧本要强。
演戏的时候只怕剧情不够跌宕不能凸显人物,这会儿真身体验……平平淡淡才是福啊!
“咱们屋外头,都挂上红灯笼了。”
沈荞如今换了个房间住,正屋那里王生说要布置一番,那会儿沈荞还说他折腾这些做什么。
你们殿下现在在宫里头水深火热的,哪有什么心情洞房花烛。
况且他似乎也不大行,沈荞无论是回忆剧本,还是这些日子的观察,他似乎都没有行的样子。
“奴婢去外头置办东西的时候听过些话,说现在朝里头是主战派打头,但陛下似乎是不愿战,日日都有朝奏,甚至还去面奏殿下,言明利弊,试图劝服殿下主动请战。”叶小植声音很小,妄议朝政是犯了法令的,但私下里总是没那么多顾忌。
沈荞一口番薯噎得直伸脖子,叶小植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喝,她才能开口,“一帮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敌强我弱,不想着休养生息,偏生去碰那硬骨头,只想着胜了是如何威风,也不想败了又要元气大伤几年。”
其实剧本里司马荣湚并非那样不堪,他虽则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但却是真真切切为兵防军备下了功夫的。
剧本里这一幕要晚一些,大约是开春后的事了,那时司马珩已被褫夺太子之位,但没收回他的印玺,大约还是对他抱有希望的。
一群人逼着皇帝去打仗,司马荣湚并不经激,大臣们一说若放纵不管,难免被百姓和后世诟病,那些蠢蠢欲动之辈,若是有心挑拨,很容易失了民心。司马荣湚便动摇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民,百姓并不管那样多,谁能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谁就是明君。
司马荣湚太想做个“明君”了。
他便去问司马珩,问他是如何想的,司马珩主和,他认为西域和草原各部族几年内不成气候,不足以大肆进犯,即便真的打过来,失掉几座城池,并不足以伤筋动骨,而如果此时大张旗鼓去讨伐,侥幸胜了也会大伤元气,得不偿失。
他这样说,司马荣湚就恼了,言说太子焉能没有气性。嘴上说的是太子,也算是默认恢复他储君之位了。但那其中又夹杂着几分胁迫他出征的意味。
司马珩几乎是被满朝文武逼着去领兵打仗了。
因为大家觉得太子亲征能鼓舞士气。
这一仗几乎是司马珩人生的转折点,他打了胜仗,直接攻下了塔善,逼得草原铁骑倒退几十里。
他在边线待了三年之久,步步维艰。
也确切如他预料那样,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严重,且这一战,因为操劳过度,军师李冢在他去的路上就因病而故了,他回朝的时候,麾下几员猛将亦都折戟沙场,他更是累累伤痕。
结果他人未到敬都,就被缉拿了,司马荣湚对这种明胜暗败的局面非常不满意,又听信小人谗言,以为他因公徇私,借着打仗铲除异己。
为后来司马珩逼宫埋下了伏笔。
沈荞回忆完,便觉得挺可惜的,其实司马珩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残暴冷酷,几乎是一步一步被逼到那程度的。
-
晚膳前沈荞听说司马珩要来,于是晚饭她都没吃好,结果左等右等他不来。
过了子时,沈荞终于撑不住,睡了,结果刚睡着,觉得被窝一凉。
沈荞惊醒,看到司马珩正好躺进来。
“殿……殿下。”沈荞含混解释,求生欲很强,“妾等了许久,以为殿下今夜歇在别处了,方才躺下。”
司马珩似是极疲倦,带着浑身寒意,整个人贴过来,“孤说来,就会来。”
怎么,还要我夸你诚实守信?你再晚来一会天都亮了,有点公德心好不。
这领导搁在现代是要被挂论坛上骂周扒皮的。
司马珩闭上眼,“睡吧!”
沈荞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一位帅气的老兄保持纯洁的盖被子纯聊天的关系。
一时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酸。
不过沈荞越发确信他可能不行了,若说是对她没念头,那日日还不去抱小美人,过来蹭她的床,也是离谱。
沈荞对他更没想法了,她觉得她和太子兄躺在一起,仿佛好姐妹。
作为好姐妹,沈荞觉得自己得有些良心。
“殿下。”沈荞看着他的脸,轻声叫了句。
司马珩睁开眼,目光冷冷看着她,看得沈荞背后直冒寒气。
“妾听闻殿下要去打仗了。”沈荞有些难过地说,似是很担忧。
司马珩觑着她,“所以呢?”
“妾舍不得殿下。”沈荞故作娇蛮,“陛下又非只有殿下一个孩子,若说亲征,哪有让储君去冒险的。二皇子亦是人中龙凤。”
姐妹,听我的,让你弟弟去!
人家有母族保驾护航,比你好使。
司马珩倏忽笑了,“你倒挺会打算。”
第二十章 你不对劲
司马珩第二天又是一早走了,宛如一个提裤子走人的渣男。
沈荞一点儿都不想和这种人当好姐妹。
他就只会利用她。
因为她第二天终于知道,淳王的女儿臻阳公主,昨日刚传出来消息,可能要许给太子做太子妃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不过这风言风语和剧本里并不相同,剧本是明明白白皇帝陛下口允的,而现在,只是外头传的,具体消息从哪里出来就不知道的。
据说最早的消息是司马琰有意同淳王结亲,皇后为了促成这桩婚事,特意还做了宴,但淳王装傻当看不明白,皇后又不愿意说得太直白。
因为她弟弟的事,皇帝如今对她多有防备,淳王手握部分兵权,一向对司马荣湚忠心耿耿,是司马荣湚罕见信赖的左膀右臂,若是司马琰能娶到臻阳,也算能缓和皇后与皇帝的关系了。
卢氏也频频和淳王打交道,明里暗里予了不少便利。
但对淳王来说,便显得有些冒险了,皇帝虽然更喜欢自己二儿子,但对卢氏如今却诸多防备,他若此时上赶着贴,难免皇帝不会有疑心。
淳王倒更希望臻阳能嫁给太子,一来太子无母族,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不存在淳王攀附一说。
而皇帝即便不是很喜欢司马珩,但也不至于不为储君考虑,为太子择选一位自己信得过又手握实权的靠山,也是必要的。
所以最后得出结论,臻阳和司马琰不大可能成亲,倒和司马珩很有很可能。
毕竟放眼朝野上下,数一数合适做太子妃的不多。
而传言最激烈的时候,司马珩在忙了数天的朝政后还不忘漏夜回去看望自己新晋的良娣。
临走前还嘱托王生好好布置,俨然一副把别院当婚房的架势。
这态度明显是抗拒同淳王联姻,本身太子册立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女为侧妃已是非常不合规矩,且直接给了良娣之位。
太子侧妃只有良娣和宝林两个位分,良娣是贵妾,地位仅次于太子妃。司马珩如今宠良娣太过,臻阳嫁过去,虽是正妻,难保没脸。
若司马珩有意同淳王结亲,怎么着也会收敛些的。
但他没有,他反而变本加厉了。
沈荞头戴帷帽,坐在敬都最大的酒楼里吃东西,边儿上跟着王生和容湛。包厢外全是穿着短打的打手。
沈荞今日里心血来潮,说好想出去看看。王生便说:“那奴给娘娘传娇子。”
沈荞:“???”
她愣了片刻,“我可以出去?”
王生回道:“自然,殿下说,娘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娘娘矜贵,出门要多带仆妇侍从。”
沈荞:不早说。
于是她便高高兴兴出门了。
然后在茶楼酒肆听了不少关于太子和自己的八卦,这会儿垂头丧气地缩在这里吃东西,她招手想让人来陪着自己吃,没一个人敢坐下来,就连叶小植都慌张摆手,差点跪下来。
沈荞觉得没意思,古代人也太没意思了。
沈荞吃饱了,出门的时候,掌柜亲自来送,躬着腰不住陪笑,“贵人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沈荞下楼梯的时候,正有一拨人要上楼梯,对面一女子和一青年,似是兄妹。
这楼梯不宽,沈荞已下了两个台阶,对方快步上了两个台阶,似是故意要堵她。
各自身后都是仆妇侍从一大群。
以沈荞多年宫斗剧经验,这可真是太熟悉的场景了。
狭路相逢,比的是谁位分高、靠山硬……
若是对方没有快走那两步,沈荞估摸着就退回去两步给她们让让路了。
但如今这局面,显而易见是有人来找茬,沈荞顿住脚步,侧头问王生,“下头是谁?”
王生是伺候司马珩的老人了,后来司马珩当了皇帝,这位还是宦官第一人。若对方有头有脸,王生不至于不认识。
王生低声说了句,“淳王嫡出的一双儿女。”
淳王儿子众多,却独有臻阳一女,且是嫡出,金尊玉贵的,地位堪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