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月野真绪的女儿!!
他头疼扶额,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真绪小姐失踪的街道,附近的商店都有监控,但却并没有直接拍摄到真绪小姐的画面,而唯一目睹真绪小姐失踪的结月,当年只有十二岁,提供的线索也只是‘突然消失了’这样的话。”
“‘突然消失了’?”红a蹙眉。
安室透说:“没错。根据当年结月的说法是,她正在与真绪小姐玩抛硬币的游戏,但在结月抬头去接硬币的时候,真绪小姐她‘突然消失了’。人是不会突然消失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是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了,所以,我再次调查了当年周边商店的监控,不过遗憾的是,监控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的出现……可是,没有任何可疑人物,本就算是一条线索,因为它代表着一件事:当年的真绪小姐,并非是‘消失’,也不是被绑架,而是自己离开的。”
“但是,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一位母亲将她十二岁的孩子丢下、独自离开,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交代?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受到了某个人、或某种势力的胁迫!这样的胁迫应该是紧急的、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所以真绪小姐才不得不匆匆离开,甚至连安置好自己十二岁女儿的时间都没有。”
红a看了安室透一眼。
“非常合理的推测。”
但并非正确的推测。
红a有了自己的答案,不过他没有提及半分,而是说:“那么接下来是怎样?”
安室透说:“接下来,察觉到失踪案没这么简单的我又去调查了三年前的车祸。因为它早已经以‘事故’结案的缘故,所以这起车祸留下的线索并不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起车祸,也的确也有着人为的痕迹。”
安室透从怀中拿出几张照片,摆在桌上,指着它们解说。
“这起车祸最初被当作事故来处理,是因为车祸的起因是高空坠物:当车辆行驶在车道上时,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铁片坠落,刚巧击中了车辆的油箱,引发了连环车祸事故。这样的事,从当年的警方角度来看,虽然非常奇怪,怎么都找不到坠物的源头,但同时也不可能是人为的,于是只当作意外事故处理。可后来,当一位可靠的侦探发现这块从车祸现场中被找到的铁片不仅仅是铁片时,它就不再是单纯的‘事故’,而是‘案件’!”
安室透将桌上一张照片推过去,照片上是一块被烧得漆黑模糊、隐约能看出是铁片的东西。
红a盯着这张照片,沉声道:“这不是铁片,而是刀的一部分。”
安室透有些惊讶地看了红a一眼:“没错,这的确是刀。虽然因为被严重烧毁的缘故,看不出是什么刀,无法从刀的制式和来历入手,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天上不会掉刀子,这件事,绝对不是普通的事故而已!”
“原来如此。”红a微微点头,“你是觉得,这次的炸弹事件,是当年那些人卷土重来,代表着他们时隔三年后,终于准备对结月出手了,所以你才赶到日暮神社,想要提醒和保护结月吗?”
“是的。”安室透说,“日暮神社面积很大,但只有结月一个人,对她来说太不安全了,所以她最好回到米花町,接受警方的保护,或者回到日暮族地,与日暮一族在一起。这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日暮族地?警方?
如果来袭的敌人是普通人,那么无论是作为大家族的日暮一族还是现世的警方,都是一张优秀的保护伞。
可当敌人来自“时间之外”时,这些势力当然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红a沉声道:“感谢你的告知,不过结月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并没有回来的必要。”
“就这样吧。”他礼貌地下了逐客令,“天黑了,回程路上请小心。”
·
送走了安室透后,红a在空无一人的社务所内深深叹了口气。
回想安室透离去时的表情,红a倍感头痛,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的。
事实上,作为一名没有了“未来”,也遗忘了“过去”与姓名的无名英灵,红a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承认某段自己生前一无所知的亲缘关系的。
虽然他的确在看到日暮结月那张熟悉的面容后,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属于“卫宫士郎”的一切,以及死前最后的那段时间遇到的某个疯女人,从而认出了日暮结月的身份;他也的确在狐之助的质问下默认了自己是某人生父的事实,更是做出了“照顾这个孩子,直到自己不得不消散或不得不杀了她那一天”的决定。
但无论如何,他都从没想过要给自己添加任何社会关系,哪怕是在安室透登门拜访日暮神社时,他也本来准备是以执事的身份出现。
可出乎意料的是,安室透这个家伙不但跟月野真绪认识,更是跟结月有着些许情谊,对结月的事了解很多,绝不是“执事”的身份就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因此他也只能在一种微妙得难以言喻的心情下,给自己添加了一个新的社会身份:日暮结月的父亲。
而且还是在对月野真绪那疯女人怀有倾慕心情的年轻人面前。
这可真是……
该怎么说呢……
非常微妙。
如果要将这样的心情扩充一下,那就是:一切都是月野真绪那个疯女人的错!
说真的,直到现在,红a都没有想明白,当年月野真绪那个疯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当年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他可以肯定,无论他曾经想过什么,都绝对不包括一个女儿!
而且那个疯女人难道不知道吗?他都死了啊!
她做决定的时候难道都不过脑子吗?!
明明……
明明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做这样的事?
但无论当年的过往怎样曲折,现在的当事人心情又是如何复杂,归根结底,某位无名的英灵多了个女儿已成既定事实,而他的女儿退化成了六岁的无自理能力的小朋友也是事实,于是为了更好地照顾结月,某位可怜的英灵不得不沉痛地承认了自己的某个社会身份:
是的,他是结月的父亲没错。
是的,他还有一个名为月野镜的小女儿没错。
是的,他是抛妻弃女十五年的渣男没错。
是的,他是月野真绪的姘头没……不,等等,这个真不是。
他只是……
当年其实是……
好吧,他是月野真绪的姘头没错。
……唉。
人生真是艰难啊。
第33章
死了n年后又重拾自己艰难人生的某英灵, 在经过沉痛反思后, 终于重振心情,走出社务所。
在社务所外,红a一眼就看到了在御神木下呆呆抬头,仰望漫天繁星的小结月。
他走了过去,还没真正来到小结月面前时, 他就听到这个孩子用她软绵绵的声线, 温柔说道:“爸爸, 妈妈和大家……都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红a一惊, 望向狐之助。
狐之助尬笑着, 一个劲地摆着爪子, 表示自己真的有好好把小朋友带离社务所, 没让她听到那些不适合小朋友听到的话。
小结月看向他,微微一笑:“没关系的, 爸爸,不用怪狐之助, 是我在这里听到的。”
作为新生的妖魔,小结月的能力远超红a的想象。哪怕是站在离社务所这样远的御神木下, 她也将红a与安室透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红a有瞬间的沉默,思考着要怎样安慰这个孩子才好,但他没想到,在他开口安慰前,他却反而被这个孩子安慰了。
“你是在难过吗爸爸?不要难过哦!”小结月拉住他的衣角, 向他灿烂笑着,“虽然我好像是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妈妈说过,面对死亡时,最不需要的情绪就是难过。因为爱你的人知道你这样难过,只会更难过,哪怕死后都无法安宁,而不爱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们难过,而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在灾难与死亡面前,难过和哭泣都是没有用的。
哭泣无法唤回离开的人。
她轻声说着:“应该笑着面对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红a看着这个孩子,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的脸。
“那结月难过吗?”
“我……我不难过的。我知道的,妈妈其实是个很怕看到别人难过的人,她很怕我哭的,如果我哭的话,她会很难过的……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日暮结月想起了很多,没有任何障碍地就想了起来。
因为这些事其实从来没有被她遗忘,只不过是被她暂时『性』地锁在记忆的深处而已。
然而,当那些关键词飘入她的耳畔时,她就再次想起来了——那些发生过的、将“日暮结月”十二岁之前的一切全都夺走的事件。
所以与此同时,她也懂得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日暮结月”是不该对此难过的。
因为早在日暮真绪对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消失在她面前时,她就已经有所明悟:作为日暮结月的她,正是这一切风暴的中心。
——所有的灾难,因她而起。
与其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不如说这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就像是命运在『露』出自己的獠牙之前,被它锁定的猎物总会得到预兆。
所以她不该难过。
命运的灾难,明明是应该她来承当的灾难与后果,可最后却被自己的亲人分摊了,所以她不该难过——她没有资格难过!
如果作为罪魁祸首的她为了这样的事而哭泣,那简直太过可耻,太过虚伪,太过丑陋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哭泣。
她一定要笑着面对这一切,就像是无坚不摧、就像是绝对无法被打倒一样!
这也正是妈妈所想看到的她啊!
可是……
“对不起……”
“我……我只是……”
年幼的孩子站在星光下,依然还在微笑着,但泪水却从她的眼中滚落。
“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并不想要哭泣,也不是想要『露』出软弱,更不是想要让逝去的家人为她担心。
只是……
只是眼泪就这样涌了出来而已。
十二岁之后,日暮结月再也没有哭泣过。因为她要像一个真正坚强的、无坚不摧的人那样,笑着面对自己的人生。可是这件事太难了,她实在难以做到。所以在这之后,她也很少再笑了。
“应该笑着面对生活,不管一切如何。”这是日暮真绪告诉她的。
“死亡是一时的勇气,但活下去却需要一生的勇气。要成为勇敢的孩子啊,结月!”这是外婆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一直走下去吧,只要还活着,就会有明白的那一天。”这是戈薇姑姑告诉她的。
“死亡是美的源流。虽然有这样的话,但我也觉得如果毫无意义地死去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是草太舅舅说过的话。
可是……太难了啊。
这一切真的太难了。
哪怕她勒令自己好好活着、好好维系自己的人生,可如果剖开她的人生、深入内里后就会发现,日暮结月的生命早已经被负罪感所填充。
那是对于在灾难中唯一存活的自己的负罪感。
哪怕活着不能有价值,但死亡一定要有意义才行——这才是日暮结月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最深的想法。
因此奈落对她的评价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正确的:日暮结月是没有愿望的人。
她所谓的愿望,肢解开来只不过是负罪感。
仅此而已。
红a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直到她的泪珠慢慢停止,那十五岁的日暮结月再度沉睡,他才开口,对着六岁的日暮结月说:
“你有什么愿望吗?”
六岁的日暮结月呆呆看他,布满泪痕的脸上一片空白。
“结月……我们做个约定吧。”
“……”
“等到你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愿望后,就来告诉我吧……到时候,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为你达成。”
·
在现代日暮神社的日子,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过去了。
六岁的小结月无忧无虑,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像是小天使一样,又甜又可爱。
虽然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只有在傍晚和黎明的时间里才愿意出来活动,也奇怪妈妈和大家为什么都不在神社,但是在爸爸给出“结月生病了”和“大家都出门旅游了”的理由后,她便轻易接受了这一切。
她乖乖地选择了白天睡觉晚上醒来的作息方式,也乖巧地没有去问“大家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
不过在红a询问她想吃的东西时,她心里的小恶魔却开始蠢蠢欲动。
“那个……”小朋友咬着自己的指甲,有些不好意思,“爸爸,我可以选我想吃的东西吗?”
“……你想吃什么?”
小朋友害羞一笑,然后扯着红a的衣服,将他一路带到神祠,向下一指,开开心心道:“我想吃这个!”
红a向井底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结月想吃……这个?”他有些艰难地说着。
小结月狂点头。
“但这种奇怪的肉,来源很可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