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第92章
就如同东方国家的春节一样, 到了圣诞节这一天,西方国家也是彻夜狂欢,往日的寂静的深夜里, 颇具中世纪复古风格的小道上,此时载满欢声笑语, 伦敦熙攘的商业中心,更是无一家店铺熄灯歇业。
乙骨忧太静静地伫立在星级酒店的巨大落地窗前, 从上至下俯瞰流光溢彩的伦敦夜景,不发一语。
距离里香陷入沉眠, 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黑发的少女一如往昔,分毫未变。奇怪的是, 正常人两个月下来而不进行任何生理活动, 多半会出事,但祈本里香却像是身体的时间被无限放缓了, 一大半的细胞都随着她的昏睡而进入了低能量休眠状态,新陈代谢的周期变得漫长。
这种休眠状态,按理来说是方便了随身照顾她的乙骨忧太的。
但乙骨忧太却不曾懈怠过,像是把细心照料里香刻入了DNA里,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去给里香修修头发,擦擦身子, 务必保证他的未婚妻每分每秒的光鲜亮丽。
哦, 现在还多了一项——
每晚熄灯后必给她讲一段睡前故事。
吸取了来自友人和老师们的建议, 每天定时和里香说说话, 让她多知晓一些外界的信息, 导致了乙骨忧太——这样一个本不怎么话痨的少年, 成为了一个自言自语爱好者。
纵使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 他早在这两个月里找到了自娱自乐的方法。
他掀起了被窝的一角,自己钻了进去,然后轻车熟路地环抱住祈本里香的腰际,贴在她的背后,开始了平安夜的日常讲故事时间。
说是“故事”,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旅行的见闻而已,祈本里香无法亲自去见证和体会的,都由乙骨忧太通过语言一字一句地告知于她。
乙骨忧太亲了一下少女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萦绕于耳畔,他听到自己低沉柔和的嗓音于寂暗的房间里响起。
“里香,今天是平安夜了。”
“我们现在在英国伦敦……里香还没来过吧?这里很美,尤其是在十二月的下旬,到处都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息。虽说圣诞节已经传入了亚洲很多国家,包括日本在内也深受渲染……但果然还是在欧洲才能体会到原汁原味的风光啊。”
他的声音里含着耐心和温情,缓缓地向她描述他一路上见到的虹灯华彩,红色大袄的圣诞老人,韵律动听的音乐喷泉……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蓦地一顿,接着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对了,说起来,我在回酒店的路上,还遇到了一个英国本土的女生,叫艾莉达。性格和里香不太一样,但在热情单纯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
乙骨忧太自然地说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戴着怎样厚的滤镜。
“那个女生愿意担任我们的导游呢,还说也想见见你。如果里香是醒着的话,也许你们两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啊,不过里香放心,我有好好地把里香的叮嘱记在心里,有好好地守身如玉哦?没有和任何一个别的女孩亲昵……我都这么乖了,里香不奖励我一下的吗?”
乙骨忧太的声音愈来愈低,他半是期盼,半是迷惘地盯着祈本里香,他的未婚妻背对于他,只露出洁白的脖颈,还有藏在浓密发丝下,隐约可见的好看的耳朵弧度。
一分钟过去了,祈本里香仍然没有做出回应。
她的眼睫连颤动都无,呼吸更是未曾萦乱一分。
激将法又一次失效了,乙骨忧太遗憾又意料之中地轻轻叹息,不一会儿,他又被自己的幼稚想法逗笑。
里香哪有那么容易就苏醒过来……他也是异想天开了。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明天是圣诞节……还需要养好精力,带里香出去玩呢。
乙骨忧太闭上眼眸,搂住里香纤瘦的身躯,让自己也沉入梦乡之中。
………
艾莉达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乙骨忧太。
对方看上去比她提早了不少时间,当艾莉达寻到他的身影时,亚裔的少年正静静地坐在公共休息椅上。
然而艾莉达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被另一个少女吸引住了。
平躺在休息椅上,脑袋枕在乙骨忧太膝上的黑发少女,面容俏丽脱俗,是即便欧亚审美不尽相同,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
乙骨忧太的手正搭在少女的额头上,温柔地为少女捋顺她额前的发丝,他的眼神满溢柔情,如同西方神话里痴情的俄耳甫斯,天琴的曲调诉说着他的爱意,甚至足以打动冥界的恶兽与神明。
少女的睡颜恬静安宁,在冬日的余晖照映下,她的皮肤都宛如泡沫似的透明,吹弹可破,也虚幻无比,一触即散。
艾莉达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静悄悄地走到了乙骨忧太的身旁。
她踌躇着看了眼沉睡中的黑发少女,有些为难:“她就是‘祈本里香’吗?你的未婚妻?”
“嗯。”
“可是……”兴许是怕冒犯到刚结识的朋友,艾莉达踯躅着词汇,吞吞吐吐,“现在都下午两点了,她……还在睡吗?”
艾莉达想起来,昨天见到乙骨忧太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解释就是他的未婚妻在睡觉。
本来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天还保持老年人般的养生作息就足够奇怪了,但现在看来还有更惊奇的,从昨天一直睡到了今天下午?这个女生,是不是能睡过头了?
而且,既然她还在睡觉,那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家带出来呢……
敏锐地看出了艾莉达的困惑,乙骨忧太温和地看向她,说道:“因为以前发生了一些事,大约两个月之前吧,自那以后里香就一直没醒来。”
嘶——艾莉达倒吸一口冷气,险些被吓得后退一步。
在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信息量爆炸。
光凭乙骨忧太短短两三句话,艾莉达觉得她可以脑补出一篇十万字的虐恋情深的文。
艾莉达情商不低,乙骨忧太主动把相当于隐私的事情透露出来,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到底,虽然她自来熟,但人与人之间需要间距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艾莉达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她兴致勃勃规划了一晚的游玩路线。
“既然你们是国外来的,那就先去一些著名的世界景点打卡吧?然后我再带你们去我自己发现的秘密基地!”
乙骨忧太轻笑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说了不要用那么多敬语……唉,算了。”艾莉达选择放弃。
英国少女小手一挥:“那么第一站,伦敦塔!”
一般而言,在圣诞节的这几天,英国是各行各业皆迎来假期,和家人举杯欢庆,度过新年的闲暇时光。
但是旅游业……真说不准。
在特定的节日里,旅游业反而是最为繁忙的,这几天远道而来感受本土圣诞气氛的外国人络绎不绝,纵然是人口密度不大的西方国家,在一些旅游景点地区,也出现了在东方某些国家才常常见到的人挤人现象。
从伦敦塔绕到泰晤士河,搭乘船只慢悠悠地划到了塔桥,又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厅里用下午茶,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
艾莉达划下手机屏幕:“感觉时间不太够呢……接下来你们去哪?唔,要不要去伦敦眼看一看?”
伦敦眼,伦敦的地标建筑,一座高点可俯瞰25英里伦敦景色的庞大摩天轮。
同样,也是几乎每一个外国人来伦敦都必去的打卡景点之一。
乙骨忧太听到艾莉达的提议,他将头一偏,望向了玻璃窗外。
从他们这家咖啡厅,能径直看到坐落于泰晤士河畔,此时正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
摩天轮啊……想起有关于摩天轮的、广为人知的浪漫传说,乙骨忧太的眼底笑意加深,温暖的情绪淌入了心窝里。
他说道:“好啊。”
“行!”艾莉达是行动派,她二话不说就帮忙订好了票。
她还颇为体贴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我和你们分开,订乘两个座舱吧。”
乙骨忧太:“……嗯,好的。”
他们在游玩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又在咖啡厅喝了顿下午茶,冬季白昼短,不一会儿,他们便见到天际线边沿倾开的昏黄,火烧云般漫漫地铺洒了整个天空。
黄昏时刻。
乙骨忧太在抱着里香进入座舱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摩天轮的最上方。
艾莉达:“要进去了哦,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乙骨忧太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他先一步走进了座舱。
摩天轮启动,随着座舱的慢慢上移,他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从上俯瞰的视野也愈发开阔。
乙骨忧太覆上里香的手背,将她再拉近了些许。
在临近最高点的地方,乙骨忧太贴近了黑发少女,双唇沾到女孩的嘴角,几乎在吻上的那一刹那。
他的眼珠向旁边一转,然后眯眼笑了起来。
他偏过头,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做出口型,一字一顿。
“不能惊扰到里香哦。”
霎时间,攀附在摩天轮上粘腻的一级咒灵,灰飞烟灭,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咒灵崩散的一刹,身躯似乎阻挡了阳光。
也挡住了座舱玻璃后,拥吻着女孩的那个少年。
第93章
五年已过。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 这五年里,来到了许多国家,富饶强盛的有, 贫穷落后也屡见不鲜。
形形色色的风景,相貌各异的人们。
也结识了许多国家的友人,有诸如艾莉达那般的普通人,也有各国咒术界的咒术师。
和十六岁那一年的外国修行不同, 没有任务压榨和困扰的他, 慢悠悠地带着里香从山涧人家走到钢铁森林, 穿越荒漠,绕过沼泽, 躺在无际的草原上, 仰头看着夜露风宿的星辰粲光……他把自己见到的一切, 皆化作了语言, 说与她听。
五年过去了, 祈本里香还没有醒来。
乙骨忧太已从少年长成青年, 少年风气逐步褪去,那股锋芒也收敛了起来, 内蕴于心, 外在则如同被打磨圆润的玉,光滑剔透,细看则是望不见底的深邃沉郁。
他慢慢学会了忘记期待, 不再每天早晨睁眼前都紧张不安,像是开启海底的宝箱, 然后再周而复始的失望后, 他开始学着遗忘, 学着欺骗自己, 即使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回应,他也能在之后面色自如地给她一个浅浅的吻,笑着说早安。
当然,这五年他也不是全然脱离了咒术界的。
大概在第三年的时候吧,乙骨忧太就收到了来自五条老师的邮件通知,毕竟是特级咒术师,就算之后有夏油杰顶上,咒术界也不可能会把乙骨忧太放着不用。
通过五条悟,他们明里暗里地示意乙骨忧太应该休假结束了,回来上班了。
然后乙骨忧太面带微笑地截取了所有外派任务,继续借着出差的理由,带上里香满世界乱跑。
咒术师们:……这人喜欢钻空子的习惯是跟谁学出来的?!
五条悟:名师出高徒,谢谢。
不过虽同样是常年出差做任务,但这一回,比起十六岁的那年,乙骨忧太的心态可谓佛系了许多。
倒也不是懒癌犯了那种一定要拖到deadline的最后一刻,咒术师的基本理念就是咒灵的祓除越早越好,只是乙骨忧太不再会像曾经那样,用无穷无尽的任务麻痹自己了。
他像普通又平凡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的正常作息,一日三餐的规律饮食,到了双休日,还会记得给自己放假,调节一下心情。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里香,一伸手就能感受到里香的温度,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定心剂,能让他安心入眠的最有效的药品。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
他会在某一天的某个夜晚,反弹一般,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犹如他的整个身躯被骤然拽入了无光深暗的海沟,周围是逼仄压迫的沉重海水,灌入气管的海水让他窒息,疼痛到无以复加。
只有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才猛然惊觉。
他哪里是淡然的,他何曾冷静过?
他不过是给自己编织了一张迷幻的网,庄周梦蝶,他是庄周也是蝴蝶,他在自己编造的梦境里寻寻觅觅,雾里望花,沉湎在自以为是的稳重里。
那个夜晚,他一手蒙面,失声啜泣。
他再也骗不下去了,他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他好想她啊。
他无法仅仅满足于看见她的面容,他想和她说说话,他想听见她的声音,听到她用那让他迷恋的声线呼唤“忧太”,他想在自己张开双臂时,她就能如一只脱兔般蹦到他的怀里。
他想要看见,更加活泼的、充满生机的里香。
明明才过去五年,乙骨忧太却感觉半辈子都被割离了。
祈本里香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即使是这个时候再让家入硝子检查一次,恐怕还是“下一秒”或者“一辈子”吧。
无望的等待。
乙骨忧太以为自己能熬住的。
他也不曾想到,仅仅是五年的时光……就足以磨没他所有的耐性,让他自欺欺人,让他紧紧攥着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熬过接下来的岁月。
第五年,咒术界不允许乙骨忧太再任性下去了,他靠着外派任务又带里香浪了两年,然后在一个稀松平常的白日,乙骨忧太收到了来自日本咒术高专的召回令。
收拾行李,订好机票,乙骨忧太习惯性地戴上温淡平静的面具,在回到咒术高专的那一日,和五年未见的友人们一一问好。
他或许自己没意识到,但每个见到乙骨忧太的人都能察觉,他身上气质的变化。
沉稳下来了啊。
他们不无欣慰地为他接风洗尘,熟悉乙骨性格的人,都以为他会一根筋到底,不等到里香苏醒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