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问了谢二，谢二告诉他，可能是因为被小时候的记忆影响了。
于是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姜音小时候，是很精贵的小公主。
虽然林雪听离家出走，但是手上也是有巨款在的，想来养自家小公主的时候更是溺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养着。
所以小时候的姜音很挑食的，也是应当。
桑倦把豆腐倒进锅里炒着，略微有些失神。
可是这样的小公主。
长大之后，再也没见她挑食过。
桑倦捏着锅铲的手略微发紧，过会儿，又微微松散，有些说不上来的颓然。
锅里的豆腐炒好后，桑倦拿起放一边的肉沫想要倒进去一起炒，然而入手一个空盘，上炒好的一盘肉沫统统不见了，这么一倒，倒了个空气。
桑倦：“？？？？”
桑倦回头就看见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中pencil笔走龙蛇，一副心无旁骛，认真规矩的样子。
要不是脸颊上沾的一点肉沫没来及擦，桑倦还真就这么被她骗过去了。
桑倦眉心跳了跳，关了火。
……
姜音一开始画画真的是因为偷吃了的心虚。
但画着画着就真的心无旁骛了，看着一个一个可爱的娃娃跃然纸上，她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所以一般不管昼夜，有时候画着画着就天亮。
但桑倦总是管着她的睡觉时间，到了时间就会抽了她的平板，让她休息，她不愿意，他就很耐心的哄她，答应她一堆无理的要求，直到她满意了躺下。
这么下来，她的作息竟比以往规律了不少。
当然昨天桑倦出差，才让她有机可乘，肆意放纵了半夜。
姜音画着画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锅铲。
姜音：“……”
姜音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不是锅铲，而是——
——这铲子形状不错，可以做娃娃的设定！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桑倦。
姜音：“……”
姜音下意识的摸摸嘴角，确定自己偷吃擦干净嘴巴后，才无辜的抬眼看桑倦。
哟，还挺会处理现场的。
男人垂眼看她，偏偏没问，唇角弧度似笑非笑，“舍得起来了？”
姜音以为他会说肉沫的事儿，结果问了别的，猝不及防踩了个空，准备好的说辞瞬时没了用，呆了三秒，才吭哧吭哧说：“是……是呀。”
她灵机一动，把平板举起来说：“要起来……起来努力画画！”
画上是各种娃娃的设计图，每一个娃娃旁边，都用娟秀的字，写了一串小故事。
桑倦瞳孔一缩。
他不可遏制的想到那个黑暗的房间。
年幼无力，深陷绝望的回忆里，是女孩稚嫩温柔的声音与故事，给了他起死回生，生生不灭的希望。
姜音本来只是想给他看看，却发现他盯着画，眼圈微微发红，仿佛想到了很伤心的事儿。
她忍不住奇怪：“怎么啦？”
“……”男人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低声重复说：“没什么。”
他起来，要去厨房，围裙却一下被拽住了。
“倦哥哥。”姜音说：“你要是有难过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哦。”
桑倦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小姑娘趴在沙发上，脸上还沾着一点渣渣，偏偏说得一本正经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压抑的那股沉郁，慢慢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浅浅的酸涩。
她才华横溢，秉性温柔，本应骄傲灿烂，未来可期。
可如今，记性不好，
他想。
还好，上天垂怜。
给了他一个，还算是，可以挽回的机会。
姜音就看见桑倦垂眸，看她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来：“你确定？”
姜音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确定！”
他脸颊精致，笑起来，不紧不慢的好看，姜音眼睛都看直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男人俯下身来。
他指腹缓慢擦过她的脸颊，动作极尽温柔。
姜音虽然懵懵懂懂，但下意识觉得，他可太好看了。
他嗓音带着些倦懒：“厨房那盘子小肉碎，哥哥切了好久，又炒了半天。”
“就这么不翼而飞……”他摩挲着手指上的肉渣，“让一盘子豆腐炒肉没了下文。”
“哥哥初学做菜没多久，遭此飞来横祸。”
他半真半假，“是挺难过伤心的。”
姜音：“……”
*
第80章 他的美人娃娃 。
桑倦做得炒菜清淡又好吃, 姜音每次都能吃得脸颊鼓鼓的。
姜音星星眼看着桑倦：“倦哥哥那么厉害，又会拼娃娃，又会做饭, 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特别幸福！”
桑倦朝她碗里夹肉的手微微一顿, “是吗？”
他袖子微微拉伸，劲瘦的手腕上除了精贵的表带, 便是一根有些孩子气的草莓发圈。
“当然啦！”姜音理所当然的点头, 看着他手腕上的发圈，眨眨眼：“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桑倦：“有。”
姜音哇了一声，“有吗？是谁呀？”
女孩的心思年幼又单纯，满眼的好奇像星星一样明亮。
“她睡着了。”桑倦看着姜音，沉默一下, 说：“可能在做一场……很漫长的梦。”
他声线低低的, 如同弹奏的大提琴：“我在等她醒过来。”
“那我可真羡慕她。”姜音托着下巴，嘟着嘴巴说：“我也想被哥哥喜欢, 长大当哥哥的新娘嘛！”
桑倦瞳孔一缩, 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眼眶酸涩，澎湃的情绪翻涌无数, 最后又被狠狠的压在了最深处, 复杂到了极点。
姜音敏锐的察觉了他的不对，“诶？哥哥你怎么了？”
桑倦：“……没什么。”
“……你看起来好难过。”姜音说：“怎么了呀？谁惹哥哥伤心啦？”
桑倦说：“……没有谁。”
他努力压抑了情绪, “只是在想，这场梦……什么时候会结束。”
这是一场，甜蜜又煎熬的梦，他仿佛高高飘在空中，又随时会残忍坠下。
姜音茫然看他：“是哥哥喜欢的人做的梦吗？”
桑倦自嘲：“不……”
他说：“是我的梦。”
是我沉耽, 被你所爱的这场长梦。
姜音没有理解，她想不通，明明哥哥好好在这里，怎么说自己在做梦呢？
“啊呀，不说这个啦。我吃饱啦！”
桑倦很自然的收拾碗筷，姜音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他和梦里的那个人结合在一起。
他看起来温柔又美好，和梦里的阴暗冷漠，扯不上任何关系。
可是姜音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出来：“倦哥哥……”
桑倦：“嗯？”
厨房传来细微的水声和碗筷的碰撞声，他似乎在刷碗，姜音听见自己轻声问：“……会偷偷把我关起来吗？”
一瞬间，厨房里，碗筷碰撞的动静似乎停了，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那水流声，似乎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
姜音听见桑倦轻轻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声音轻的像烟，仿佛不存在那般。
姜音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诡异的氛围在身边环绕，这种氛围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慌。
这种氛围仿佛在告诉她，很可怕的事情，会在下一刻发生——
她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以及谎言：“可能是因为……倦哥哥太好了吧。”
桑倦：“嗯？”
他重复：“……太好了？”
姜音抱着平板，听见自己说：“是呀，太好了，好像，不太真实。”
她说：“以前……嗯，哥哥都不怎么理我，但是醒过来后，哥哥就对我很好很好。”
“……像做梦一样好。”她小声说着：“有点……不真实呢。”
水流声还在继续。
桑倦看着冷水流在手上，丝丝缕缕，滑过他的心脏，带起入骨冷凉，又悠悠的，沉下。
他克制着所有黑暗的情绪，听见自己若无其事的声音：“你想不想……看点东西？”
*
桑倦带姜音看得是一个房间。
房间明媚又敞亮，一进去，就是很多很多的娃娃，各种设计和版型，各种材质，做工无一不是精妙。
姜音眼睛都亮了：“哇！”
“好多娃娃啊！”
精致的爬山虎娃娃，衣服都是宝石编织的材质，抱着的爬山虎藤蔓，是青翠的细小绿宝石，点缀其间，星光熠熠。
还有个超大的小红帽娃娃。
也有恐怖主题的大娃娃，呆在角落里，看起来很阴森，但怀里却揣着个甜甜的粉色系小娃娃，小娃娃甜甜的笑，很依赖大娃娃的样子。
明明是神色各异，材质也各异的娃娃，放在一个屋子里，配上明媚的阳光，像用一个人的画笔，构建出来的神奇童话屋。
姜音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眼里闪烁的都是星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娃娃看着都很熟悉，她看着边边角角，眼里又流露出了些许疑惑来。
她忍不住说：“这些娃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又想不出来，喜悦过去，又呆了半天。
桑倦看她神色，想。
——当然会觉得熟悉。
这些，全部是薇薇安的作品。
薇薇安的作品在Omega同人圈很火，依照她的娃娃设定，在同人圈有很多小漫画和小论文的。
他又请了很多画师，精细了一下设定，又联系了很多有名的手作大师，做了这一屋子的娃娃。
桑倦：“喜欢吗？”
他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唤醒她的记忆。
但他希望她开心。
“喜欢！！”姜音回过神来，重重的点头，脸颊微微漾着兴奋的红，她重重的重复：“非常喜欢！！”
她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她流露出期待的眼神：“稍微摸一下下！”
桑倦：“这些都是你的。”
姜音：“！！！”
她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像是被讨好成功的小孩子，哇的一声就扑进了小红帽的怀里，眼里的光华闪烁，都是欢喜。
“要是我的娃娃以后也都可以变成这样就好啦。”
她说：“想要很多很多人喜欢它……”
小姑娘脸颊酡红，眼瞳发亮，有些天真的阐述着自己的梦想，“那个时候，很多人找我签名，握着我的手跟我说，音音小姐，您的娃娃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然后——”
她又起来，挺起胸膛，小骄傲的样子：“然后我就要假装不在意，挺胸抬头，超骄傲的跟她们说，这些都是小意思，没什么好在乎的！我还可以画出来更漂亮的！”
……
她正说着，男人却忽然抱住了她。
紧紧的抱住了他，肩膀颤抖。
姜音愣了一下：“倦……哥哥？”
她有些迟疑：“你怎么啦？”
姜音犹豫问：“可是哥哥，你怎么听起来，很难过呀？”
桑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特别好。”
姜音歪了歪头，“好？……什么好呀？”
粉丝对她的评价，桑倦都知道。
——薇薇安大人为什么感觉那么自卑呢？
——是呀是呀，我在学校见过她的，好不容易蹲到她，给她买水，她好像看出我是粉丝了，之后窝在宿舍里再也没出来过，我是不是吓到她了？伤心太平洋qaq
——是啊是啊，明明做娃娃超级好看又超级漂亮，呜呜呜。
……
你已经做到了。
很多很多人，都喜欢薇薇安。
多少Omega为了你的一个娃娃趋之若鹜。
但是别人所奉上的欢喜，你却只会畏惧和怯懦，它们没有成为骄傲的力量，反而变成了自卑的理由。
一定是……被各种事，击败过很多很多次吧。
所以，哪怕成功了，也还是会，一次一次的怀疑自己。
怀疑这样卑微的自己，是否值得，值得这样的欢喜。
……
而把她变成这样的千种罪里。
他是最大的那份罪。
桑倦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音音。”
“会的。”
他说：“你以后所有的娃娃，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阳光洒进来，满屋都是童话与浪漫。
姜音惊喜：“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