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宠——白鹿谓霜
时间:2021-03-31 10:31:05

  两人说罢,阿梨便去翻了柜子,抱出床褥子,去了侧间,将床榻铺好了,回来后,便朝李玄道,“都收拾好了,只那屋久不住人,落了些灰。”
  李玄不是娇贵的人,他虽一出生就是侯府嫡子,按说也是金尊玉贵的,但其实比起很多公子哥儿,他很能吃苦,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他颔首应下,“不碍事。”
  阿梨也点点头,又朝他道,“您早些睡。”
  这便是赶人了,李玄心知肚明,阿梨还未彻底放下心防,他虽谋划好了,如何名正言顺带阿梨和岁岁回府,但他一贯不是提前邀功的性子,口说无凭,阿梨也不见得会信他。
  他也不赖着不走,又看了眼岁岁和阿梨,便转身出去了。
  李玄一走,阿梨便也懒得去想其它,她今日哭了一场,身心俱疲,只想早些睡下。
  阿梨睡下,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睡梦里,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旁人家放爆竹的声音。
  但那声音只一阵,过了子时,便也渐渐歇了下来。
  一夜无梦,阿梨睡得极好,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都还有些懵。
  摇床里的岁岁不知何时不见了,阿梨被吓了一跳,忙起来穿了鞋袜,走出内间,便看见李玄抱着岁岁,坐在外间的圈椅上。十几朵腊梅花散落在案桌上,岁岁一手抓几朵,“辣手摧花”,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阿梨微微安了心。
  倒是李玄,见她匆匆忙忙出来,面上还有些慌,便主动道,“我方才起来,想去看看岁岁,见她醒了,怕吵着你,便抱她出来了。”
  阿梨“嗯”了一声,去灶屋煮了面,冲了两碗藕粉,至于岁岁,还是一样的加了肉沫的米糊。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了早膳,阿梨正起身收拾碗筷,便听到院里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梨愣了下,李玄便朝她点点头,“我去,你看着岁岁。”
  阿梨应下。
  李玄走过白茫茫一片的院子,打开院门,便见李琰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低着头,一副不敢乱看的样子,两手提着重重的礼。
  李玄眉头微蹙,李琰一贯怕自家这个堂兄,倒也不是他一人怕,但他自觉如今自己同堂兄,比起家中那些个,总是亲近了不少了。今日便主动登门了,他讪讪一笑,“来给堂兄拜年了。”
  李玄来苏州看阿梨母女,虽没特意同李琰说,但他带来的谷峰等人,都住在知州府,李琰知道他的去处,也算正常。
  李玄眉心微松,却没松口让人进,只道,“你有心了,东西带回去吧。你好生办差,陛下派你来苏州,是对你的信任,少踏足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心思多放在公事上。”
  李琰来苏州,同李玄还有些关系。
  当初苏州知州一案,是经李玄的手查的。
  苏州官场乱了个彻底,大官小官,轻的撤职,重的砍脑袋,剩下些浑水摸鱼的墙头草。陛下有心整治,派了自己的人来,但缺个镇场的,便从武安侯府选了个李琰。
  李琰忙点头应下,他比堂兄小几岁,虽然面上一直说怕李玄,但实际上没有敬,哪里来的怕,他父亲同武安侯差不多,都是不着调的,李琰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敬仰自己这位堂兄。
  见他同自己说这样真心的话,心里感动得不行,拂退身后两个小厮,便道,“我知道,往后肯定不胡来了。”
  然后,迟疑了会儿,咬咬牙,开口道,“三哥,我多嘴一句,你莫嫌我多事。江州知州不是个好相与的,那老家伙平日里吃斋念佛,但我同他接触过机会,总感觉,他不像个好人。你这回查郭家的案子,要当心些,倒不怕旁的,就怕那老东西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你从前不是和我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话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知你厉害,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是谨慎些好。”
  李琰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李玄虽同几个兄弟没多深的情分,却一直照拂着他们,总归是自家兄弟,此时闻言,倒是多看了李琰几眼,旋即颔首,“我知道了。”
  然后拍了拍李琰的肩,语气温和了些,“长进不小。”
 
 
第46章 
  李琰难得得了兄长一句赞, 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露出点得意神色,偏还忍着, “谦虚”道, “我也不小了,傅氏都给我生了个儿子了, 就算是为了娘俩,我也得长进些。”
  李玄轻轻颔首, 神色稍缓, 又勉励了李琰几句。
  李琰俱高高兴兴应下, 他在家中, 其实是个执拗又不肯听劝的性子,偏偏就服自家这位堂兄, 从前是不敢亲近,现在亲近了些,李琰便有些失了分寸, 犯了老毛病,笑嘻嘻道, “三哥, 我也进去给小嫂子拜个年?”
  他一时口快, 等说出口后, 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堂兄一贯重规矩、重嫡庶, 如今置了个外室, 已然是破了平日的规矩了, 如今自己还这般不识趣捅破了,一口一个小嫂子,只怕堂兄听了要恼。
  况且, 这薛娘子,他也是见过的,容色的确称得上一声绝色,不怪三哥喜欢,但到底是和离之身,还带着个孩子,只怕是不好纳进府里,至多也就是个外室了。
  堂兄便是放在心上,也至多把人带回京城去,再嫁之身,按规矩,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侯府的。
  李琰自觉食言,正要低声下气给自家堂兄道歉。
  李玄却只眉心微蹙,面色微冷,沉道,“嫂子便嫂子,何来的小嫂子之说。方才还夸你有长进,现下说话又没了分寸。”
  李琰被训得愣在那里,下意识发憷低头认错,“三哥,我错了,我一时口快,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计较了。要不,我进去给嫂子道个歉?”
  李玄神色缓和了几分,只到底觉得李琰是个不靠谱的,没松口让他进门,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要送客,“你回去吧,我还有事,没功夫招待你。”
  李琰忙应下,“不敢打扰三哥正事。”
  说完,便也不要李玄送,十分主动就转身朝自己马车走了,等坐上马车,李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嫂……子?
  薛娘子?是他嫂子?
  李琰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冷的,纯粹是吓的。
  合着兄弟里,嫡的庶的,加一起满打满算几十个,胆大包天的程度,都比不过三哥一个。
  李琰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平日里挨骂罚跪,委实冤枉了些,他就是再喜欢一个女子,这样天差地别的身份,也不可能纳她进门的,更别说娶了,给个别院,置个外室,都还得防着家里人。
  到底是三哥厉害啊……
  只是,那薛娘子真要进门,可不大容易。
  伯父武安侯虽也是受祖宗荫庇,没什么本事,可到底是一府之主,且还有个伯母看着,怕是怎么都不肯认这个儿媳的。
  只怕还有得折腾。
  李琰很为自家堂兄操心了一回,觉得这是条走不通的道,堂兄一辈子顺风顺水,无论念书还是做官,都比旁人厉害出不止一点,在这上头,怕是要栽跟头了。
  自己身为弟弟,怎么也得帮衬着,薛娘子在苏州一日,他就得照拂着一日,万不能叫薛娘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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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回到后院,未提起来的人是谁,阿梨也不问。
  昨夜阿梨想了一宿,倒是想明白了,如何待李玄才好,只拿他当岁岁的爹爹便好了。
  李玄要来,她不拦着;李玄要走,她也不说什么;李玄做什么,她也不多问。这般彼此客客气气的,才少了不少麻烦。
  阿梨收拾了会儿,便同李玄说了声,要去秦家拜年。
  李玄虽心里想跟着,可到底明白阿梨怕是不愿意,遂只颔首应下,目送母女俩出门了。
  到了秦家,来开门的是秦三娘,她今日穿一身大红的袄子,满脸喜气,面色红润,见了阿梨,便要迎她进门,边去摸岁岁的脸蛋,朝她手里塞红封,“干娘给我们岁岁压岁钱,岁岁长大了当嫁妆,是不是,小岁岁?”
  阿梨听得直乐,笑着朝她道,“那可还早得很。”
  秦三娘只笑,“那我可不管,压岁钱还是要给的。”
  进了门,便见秦二郎也在屋里,倒是章姑娘不在。
  阿梨环顾四周,没看见章姑娘的人影,却也十分识趣不去问,只抱着岁岁给秦二哥拜了年。
  秦怀有些时日未见岁岁了,心里十分想她,只是如今他同月娘定了亲,再同阿梨母女来往,便要谨慎些,免得坏了母女俩的名声。
  阿梨只看一眼,便晓得秦怀很惦记岁岁,从前他也是拿岁岁当亲女儿的,便朝他道,“二哥抱抱她吧。”
  秦怀眼里有些惊喜,从阿梨怀里接了岁岁。
  岁岁许久未见秦怀,起初还认不出他,被他抱了一会儿,便渐渐又同他熟络起来了,两手环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蹭他的脸颊。
  秦怀胸口一片柔软,蓦地笑开了,从袖中取出个红封,早已捂得有些热了,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盼岁岁来,已经许久了,他把红封递给岁岁,温声道,“岁岁要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大。”
  岁岁没什么耐心,起初还对红通通的纸感兴趣,但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阿梨便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来,帮她收着,免得掉了。
  短短几日,岁岁倒是收获颇丰。单说压岁钱,阿梨给了她一个,但只是图个吉利,数目并不大。
  李玄却是出手极为大方的,厚厚的一叠,阿梨想推,李玄却只淡淡一句“给岁岁的”,就将她打发了。
  当爹的给女儿的压岁钱,她也的确不好说什么。
  现下又有秦二哥和秦三娘的压岁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阿梨替岁岁算一算,这么下去,指不定等岁岁出嫁的时候,嫁妆还真是好大一笔了。
  想到这里,阿梨忍不住摇头笑了下,又坐了下来,同秦家兄妹说了会儿话,又同三娘约了铺子开门的日子,便主动起身告辞了。
  秦家兄妹要留她用饭,但阿梨只以岁岁吃不了那些为由,委婉回绝了。
  待出了门,一路平平安安回了家。
  午饭是在家里用的,是阿梨做的。
  她对吃的很上心,从不在吃喝上委屈自己,但无奈做菜手艺实在一般,年前雇了个婆子,但要到年后才能来做活。指望不了别人,阿梨只能硬着头皮上。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勉勉强强弄出一顿能入口的。
  阿梨自己倒是不嫌弃自己的手艺,可要给旁人吃,便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李玄的时候,李玄却主动过来了,他怀里抱着岁岁,过来道,“岁岁像是饿了。”
  一听岁岁饿了,阿梨顾不上其它,匆匆忙忙端了米糊过来,喂岁岁。
  两人把岁岁喂饱了,才顾得上自己,看着面前炒得发软的青菜、火太大炒老了的肉、手抖放多了盐的汤,阿梨面上有些红。
  岁岁还在一边咿咿呀呀,她这个年纪,对米糊之外的任何可以入口的,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阿梨只好一边牢牢抱住她,一边硬着头皮开口,“吃吧。”
  李玄倒不挑,极给面子,这毕竟是除饺子外,阿梨第一回 给他做吃的,他自是如何都要给足面子。
  阿梨没吃几口,最后大多数都进了李玄的肚子。
  李玄放下筷子,阿梨去收拾碗筷,李玄便负责照顾岁岁。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入夜时候了。
  屋外有风,拍打在窗户上,树梢被吹动,发出些许声响,将屋里衬得极为安静。
  阿梨坐在灯下,漫不经心打着络子。
  她今日穿一件海棠红的袄子,底下是青绿的褶裙,腰身纤细,身段如柳条一般。她坐在灯下,微黄的烛光,照在她的面上,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显得更为绝色。
  比起在侯府的时候,她长大了些,毕竟是生儿育女过了,身上脱去了些稚嫩,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韵味,微微垂着的眉眼间,一片娴静温柔。
  李玄看得有些发怔,目光落在阿梨的面上,久久挪不开,其实这样的场景,从前他最常见到,只觉得寻常,如今才觉出,他心里于这样的安宁美好,是何等的不舍。
  他不大想走,又留了会儿,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忽的起了身。
  阿梨回头看他,起初还不大明白,后来忽的就反应过来。
  李玄要走了。
  她心里突然便有些怅然若失,李玄不走,她觉得不自在,希望他早些走。但李玄真要走了,她却也没什么高兴欢喜。
  阿梨收起那些胡乱思绪,起身要送李玄。
  李玄踏出门,去了杂物间牵了疾风出来,站在月夜下,长身而立,颀长清俊的背影。
  阿梨站在门口,面上没什么神情,轻轻颔首道,“世子慢走。”
  李玄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站在屋檐下的阿梨,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宽大的袖子笼着双手,只露出一点点柔软的指尖。
  那指尖柔软娇嫩,李玄不止一遍握过。
  只是他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以为阿梨于他,只是个小小的通房。直至她走后,才在长久的煎熬和漫长的孤寂中,一点点明白了自己曾经藏在心里的喜欢。
  是喜欢的。
  否则不会一遍遍把她规划在自己的未来里。
  他还不懂,心里却已经下意识把两人的后半生都捆在了一起。那是理智之外的感情,他曾经忌惮至极、不肯直面的内心。
  李玄蓦地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阿梨面前,小心翼翼去握她的手,只一点点,握着她柔软的指尖,坚定道,“你等等我。”
  阿梨一愣,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便见李玄已经松开了手,疾步回到疾风身边,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疾风已经跑出了院子了。
 
 
第47章 
  李玄留了句没头没尾的“你等等我”, 便连人带马,不见了人影。
  阿梨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也没什么时间去琢磨他的话。
  她此时正怔怔看着面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云润, 呆愣在那里, “云润……”
  云润比她还激动些,一下子便扑了上来, 紧紧抱着阿梨,哭得稀里哗啦, 边哭还边委屈道, “主子, 我总算见着你了。我还以为谷峰哄我呢……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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