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麒无声的笑了。
因为，白心心已经死了。
小荼看着他，目光依旧无比清澈，像被最为圣洁的泉水洗涤过一般，从不曾受过任何肮脏和邪恶的污染。
大拇指上传来一阵被灼热刺痛的感觉，叶麒看着小荼，眼中有细小的血丝，渐渐爬上他的眼白。
一丝血腥气顺着潮湿的海风飘进洞穴，叶麒回过神来，转了转拇指上的戒指，微微蹙眉。他的目光落在小荼单纯的面孔之上，柔声道：“今天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小荼的身影消失在洞穴门口，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或者更准确来说，一个人形肉块，被几个手下搀扶着走了进来。
洞穴之中弥漫着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叶麒一时间并没认出这就是他派去杀白心心的独眼，沉声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几个手下纷纷缩了缩身子，没说话，将那血人双脚凌空的驾了过来。
原本是嘴唇的地方，此时看起来只有残碎不堪的血块，那下巴以上的地方像是呼吸一样微微起伏着，断断续续、极为缓慢而零碎的，吐出几个字来。
“空……间……撕……裂……”
数道血流从那些血块的缝隙中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砸到地面上，像是洞穴深处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声音。
独眼撑着一口气回来，说完这关键的四个字，便没有了气息。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浑身从头到脚，血肉外翻，每一道伤口都像是被极为锋利的利器切割，道道深可见骨，两条手臂不复存在，只剩下两条附着着稀少筋膜血肉的白骨。
叶麒闭上眼睛，伸出手触摸上独眼的天灵盖，一股古老而邪恶的黑色气息，从他手掌之下缓缓散发出来。周围手下的面色瞬间就白了，他们额上马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鬼雾之境中，他们都曾见识过那东西的威力。
叶麒，在使用搜魂之术。
·
小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晚霞映的天边红彤彤灿烂一片，她推开竹屋，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一丝若有如无的血腥气飘进她的鼻尖，小荼心中‘咯噔’一下：“心心？”
她皱起鼻子嗅了嗅，循着气味，走到一处溪水潺潺的溪流边，大滩大滩的血迹刺痛了小荼的眼睛。
小荼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她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喊一边寻找。
十秒钟之后，一道疑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小兔你哭什么呢，谁欺负你了？”
小荼愣住，带着满脸泪痕转身，看到白星鸾手里抓着一只被扒干净毛的大山鸡，她正歪着头，特纳闷的看着自己。
【一个时辰之前】
白星鸾静静侧躺在竹椅上，闭着眼睛，几簇美丽而危险的冰晶，像是花朵一样，从她的胸口、大腿、右边脸颊开出来。
美景，美人，以及美人身上刺出来的冰晶，这一幕使她看起来有一种诡异而圣洁的美。
脚步声缓缓逼近，一只黝黑的男人的手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独眼举起手中冰剑、准备砍下她四肢带回去的时候，动作却一僵。
下一秒，他仅有的那一只眼睛中，顿时被巨大的恐怖填满！
她没有流血！
这不是‘人’，那会是什么东西？！
然而已经晚了，空气中没有丝毫声音，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甚至连危险到来的感觉都没有，刺眼而温暖的阳光之下，独眼陡然睁大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出！
他的浑身血肉瞬间爆开，空气中像是有无数无形的利剑，围绕着他不断切割，猩红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肉块永不停歇的喷洒掉落在地上，几秒之后，独眼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的整个身体千疮百孔，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只是一个还有微弱生命力的鲜血淋漓的肉块。用不了多长时间，山间的野兽会循着气味而来，将他彻底撕成碎片。
一个模糊的纤细身影凭空出现在独眼的身后，用手中的剑轻轻戳了戳独眼的肚子，就将独眼的肚子戳了个洞。
“不好意思啊，”这人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理直气壮道：“你身体太脆弱了，我本来没想捅你的。”
独眼：“…………？？？”
她轻轻蹙眉，又叹了口气，分外忧愁的说：“看在你是个残疾人的份上，你可以走了。我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也不想杀人，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杀人。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够像我一样，一心向善吧。”
独眼信了，于是他拼着老命回到叶麒这里，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但是他明显高估了白星鸾的道德底线，在说出那四个字、将恐惧带给所有人之后，他死了。
独眼：“…………”
时间，计算的刚刚好。
叶麒缓缓收回他的手，在他收回手的瞬间，独眼的尸体化为一团黑色的烟雾，烟雾发出一道凄厉撕裂的叫喊，朝着叶麒面上扑来。
叶麒不耐烦的挥挥手，一道火焰将黑色烟雾包裹起来，火焰消失的时候，黑雾也不复存在。
“传闻中，渡劫期修士才能掌控的撕裂空间之术……”
叶麒抬起猩红的双眸，目光从他带出来的几个男女面上缓缓滑过，他的视线阴冷滑腻，即使是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恶人，此时也不由得两股战战。叶麒声音嘶哑，缓缓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的确是撕裂空间的术法，当运用到极致之时，甚至可以自辟一方小世界，完全是媲美造物神一样的存在。
这门术法虽然厉害，却从没见有修士使用过，白心心，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在独眼脑海中搜寻到的画面，再一次涌现在叶麒眼前，他可以肯定，哪怕是金丹期的他对上白心心，也没有多少胜算。
拇指上的戒指一闪，玄尊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白心心身上有古怪，若不是得到了什么传承，便是身怀异宝，叶麒，你要抢过来。”
叶麒转动着戒指，他缓缓眯起眼：“我知道。”
从洞穴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皮肤雪白的妖艳女子，薄雾一样的红纱裙包裹着她曼妙有致的身体，她对叶麒勾起一个笑，瞧着十分邪气的样子。
叶麒没什么心情搭理她，神识粗略放出去一扫，瞥她一眼：“东南有人，你去吧。”
妖艳女子掩嘴一笑：“谢谢麒爷。”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洞之外。
叶麒并不担心手下一个人去，这女子修为虽然不高，但是有必杀技迷惑，从来没有失过手。
当初在鬼雾之境内，若不是被玄尊提醒，叶麒也差点着了她的道。他知道那幻境的威力，只要这人不是石头，哪怕是佛陀，只要有心，都会陷入到那个被编织出来的完美陷阱之内，就像飞虫撞到了蛛网上，只能等待捕食者步步逼近。
半个时辰之后，正在修炼打坐的叶麒，猛然睁开了眼睛。
东南一百里外，森林深处。
一个面容清秀的修士站在路边，他垂着狭长的眼睛，从地上那具美艳尸体中抽出剑，慢吞吞的在她血一样红的纱裙上擦拭干净，继续往前走去。
第22章 二更
小荼回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躲开白星鸾去洗果子。
没多久，把新鲜饱满还带着水滴的青果放在小竹篮里, 放在白星鸾旁边的桌上, 又去竹林练剑了。
小荼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系统啧啧说道：“这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儿啊, 你就一点不吃醋？”
白星鸾咬了口果子：“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跟一条狗吃什么醋。”
系统：“……”
系统：“给熊猫留点笋吧你！”
“欸，”系统忽然很小声的问她：“那个□□术，就是带着眼罩的那个独眼龙来杀你的时候，你使出来的那一招，从哪里偷来的？”
“是黑龙送给我哒！”白星鸾抹抹嘴, 又拿了一颗, 这果子虽然看起来青，实际很是酸甜可口, 她又严肃补充说：“还有, 注意一下你的言辞，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系统：“。”
反正你的话，只要反着听就成了, 天知道小变态究竟掳了多少好东西, 恐怕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平日也没见她多刻苦修炼，到关键时刻却每每都能化险为夷,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好，那如果每次结果都是一样呢？
算了，靠谱就行。
靠谱的白某人找到了练剑完毕，正在河边烤妖兽肉的小荼。
小荼用灵剑把大块大块的肉切割成等量大小的肉块，串在木签上, 又捏碎一张下品的火灵符，温和的火焰滋生着肥瘦相间的肉串，没一会就冒出滋滋啦啦的声音，肉香扑鼻。
火焰的涨势和温度正好，小荼把一种特制的调料粉粉抹到肉块上，旁边一簇火焰突然蹿的老高，小荼抿唇笑了，她转身过去：“心心，你闻到我烤肉的香味了是不是？”
突然出现的白星鸾点点头，拿起一串往嘴巴里面送，被小荼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小荼把肉串重新放回去，义正言辞的对她说：“没有烤熟的肉吃了会闹肚子，再等一小会才可以吃。”
两人都早已经辟谷，按理说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可小荼是个坚定的美食主义，不是吃就是在吃的路上。
如果让她在剑和美食之中选择一个，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放下剑道，哪怕是去人间做一个厨子。
所以有时候小荼会有些悲伤的想起离开妖兽山脉的时候，师父对她说的话。
“当初，是我强求了。”
往常师父说话，小荼要好长时间才能搞清楚意思，这次却奇怪的当时便懂了。
小荼脸颊涨红，羞愧的低下头去。谢追声音淡淡地，依旧听不出半点情绪：“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好回来剑宗找我。”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于是这次离开师父之后，不愿回剑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回去，意味着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就算真的有一天，她不得不放弃，那么起码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还有心心在。
“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能照顾好自己吗？”幽幽的声音，从小荼身侧传来。
小荼微微睁大眼看向白星鸾，看上去有点被问懵了：“你怎么会不在，你要去哪里？不能带着我吗？”
白星鸾完全可以糊弄她，并且能糊弄的很好，但是这次她认真的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会在一起一辈子，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样，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小荼：“不能。”
“……”
好，没事了。
隔天，小荼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小荼沉默着，过了会轻轻地说：“如果你不在，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用剑砍他，你是大宗弟子，你们不是最擅长用剑的吗？”
小荼抽抽鼻子，声音开始哽咽：“可是你以前说过，女孩子不要打打杀杀的，有你在就好了。”
白星鸾挠挠头，选择性失忆：“这话是我说的？”
小荼泪汪汪的看着她。
白星鸾叹了口气，随后抬起眸，小脸严肃且声音坚定的道：“那你就用粉色的剑！”
“哪里会有粉色的剑呢……”小荼眼泪汪汪的说。
白星鸾拍拍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知道了。
·
白星鸾知道叶麒一直隐藏在暗处，但是她根本不在乎。
几天过去，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杂七杂八的人前来，一切都在白星鸾的掌控之中。
系统恨不得钻到她的脑子里面，看看她在想些什么，因为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你早就能突破金丹，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突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压制修为！”系统咆哮道：“说，你个小变态心里又窝着什么坏心思？！”
白星鸾掏掏耳朵，把那只公山鸡从空间里拿出来，又把蛋塞到它翅膀下头，用一种宛如监工的严肃眼神盯着它。
公鸡紧张的收拢起它漂亮斑斓的翅膀，开始进行一项伟大的工作。
白星鸾满意了，心情颇好的回答系统说：“我要是比叶麒修为高了，叶麒还怎么瞬杀我啊。”
系统沉默几秒：“能不能说人话？”
“嘘——”
突然，白星鸾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
“有人来了。”
她拿出剑，脚步无声跃过竹林，速度极快的往溪边去。
小荼正在溪边炸小酥肉，油是用妖兽的肥肉炼出来的，锅和盘子等工具是自带的，有些则是现做的，小荼已经可以在五秒钟内操纵灵剑把竹子削成两根长短一般的筷子，足可见这段时间她还是有进步的。
她坐在小板凳上，用一双超长的大筷子夹起沾满面糊的肉条，往满满一大口油锅里放，密密麻麻的无数小油泡簇拥着酥肉漂浮起来。
很快，香气顺着风飘散出去。
旁边，草丛里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荼听到这声音莫名头皮一麻，手中筷子掉进油锅里。
在妖兽山脉的那一天，草丛里也曾经发出与这一模一样的声音……
小荼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手掌在空气中张开，灵剑凝在她手中，她紧紧握住剑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草丛深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在草丛中穿行的那个东西，一定是个丑陋而可恶的大家伙。
在那大家伙即将破草而出的瞬间，小荼手握灵剑，飞身一跃，狠狠朝着下面劈去！
“丑八怪，受死吧！休想抢我的酥肉！”小荼脸色严肃、势在必得！
两剑相撞，发出极为清晰的铿锵之声，小荼被一股大力掀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剑也丢在了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