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冻肉青菜。
付零看着他挽到臂肘的袖口,露出线条刚毅的小臂。
男人挺拔的背影在切菜案和水池边走动,熟练又利落。
每一件食材拆开时,他都会放在鼻尖轻嗅两下。
对于自己的这个举动,伯西恺解释道:“如果食物里有人放药物的话,被保鲜膜包住这么久会出现一些味道的偏差。”
“噢,这样啊。”付零托腮,看着他。“厉害嘛,人型测毒仪?”
“倒也不是,只是平日接触比较多。”
“你现实世界里不会是做厨师的吧?”付零故作玩笑,小脸架在掌心里,歪着头笑容娇俏。“一个会弹钢琴、会查证、推她想起自己坠入三千世界前,坐在那辆出租车上最后一个念头是……
——如果她发生了什么,爸爸妈妈会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即将大一的女儿吗?
付零背脊汗毛倒立,刺的她肌骨瘙痒,坐立难安。
“那你呢?”
她压着嗓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究竟是动了求生本能?还是……”
“死亡本能?”
男人背对着她,把自己正面所有都藏匿在付零瞧不见的地方,浑然不语的忙着手里的活儿。
旁边有一张圆形白盘,煎蛋的白黄分离,整齐的叠放在上面。成为香汁浓郁的培根的装饰,几朵西蓝花摆放在胡萝卜泥旁。
红红绿绿,色香味全。
“请用。”
他端到付零面前,十分绅士的摆好插刀。
却单单对付零刚才的提问,避而不谈。
付零又没胃口了。
她向来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尤其是面对这位把自己藏得极深的服务员。
手指尖捏着叉子,稳稳扎进胡萝卜,舀起一勺送到口中。
软糯香甜,还有油滚过培根的肉香。
看着叉子在胡萝卜泥里面留下来的痕迹,她眉毛越蹙越紧,在拧成一个小山丘之后忽然尽散。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伯西恺对她说的这句话,忽然在她的脑袋里像是被按下了最顶端的扩音键。
付零猛地抬头,喜不自胜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猛的站起来挪到伯西恺旁边。
“把手伸出来。”
伯西恺浅笑不语,这小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
男人的手掌平摊在付零面前,她仔仔细细的里外检查一遍。
指骨修长、手背纵横着深深浅浅的小伤口,但手背却完好无损。
只是掌纹略深,能清晰看到这个男人的所有掌纹路线。
付零伸手摸在上面,感受到男性浑热的掌心温度和粗糙的掌纹。
他手心热的像是燃烧炽热的火,她指尖凉的像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汽水。
当热量碰触到冷意,二者中和之下。
就成了一股略微奇妙的氛围。
伯西恺的掌心什么都没有,但是女孩却把目光转移到了他的手腕。
那冰凉不安分的小手从掌心上移。
圆润薄而略透明的指甲轻轻划在他的肌肤上,横扫的每一寸地方都带着瘙痒。
挠不到的瘙痒。
可这小家伙却偏得一副认真的模样,紧皱着眉头,却又一言不发。
最后,付零的手停到了伯西恺的臂肘处,抚摸着他下方小臂惊叹道:“你这里为什么会有茧?”
伯西恺一怔,看向自己臂肘处。
光凭肉眼来看,和其他部位的颜色没什么不同。
但付零摸的时候,却能明显感觉到整个小臂下方的那存呈直线肌肤,要比其他地方粗糙一些。
“左手给我。”她人小鬼大的命令着。
伯西恺好脾气的把自己左手递过去,付零在左手臂同样的地方也摸到了。
“一般这个地方会有运动茧,是常年做平板支撑的缘故。那是一款类似于俯卧撑的锻炼方法,需要让左右小臂支撑身体所有重量。”付零说着,伸手朝伯西恺肚子摸过去。“一般平板支撑练的是腹横肌,过来,让我摸一下。”
“……”伯西恺。
女孩的手在空中被攥住。
付零瞧着他神情有些奇怪,伯西恺皱眉:“别摸了,我平日是很爱锻炼。”
“你不会是健身教练吧?”付零狐疑的撇着他,开着玩笑。
“……”
付零想把嫌疑人们都喊出来,但是时间太晚了,天色暗的连走廊的灯光都模糊不清。
因为伯西恺的一句:“只要是和本次事件有关的线索,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明天再查也是一样的。”
付零只能安心的先行用餐,一边吃着一边睥睨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笑而不语的男人:“你说要和我谈一谈事件,原来就是想跟我聊一下人生哲学啊。”
“是啊。”
“你这二十五岁大男人,找我聊这些做什么?”付零捏着叉子把儿,在手里晃来晃去,偶尔碰到盘子上,会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三年一代沟,咱俩之间两个代沟。”
伯西恺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背逆灯光,眼角拉长:“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他忽然沉默,把付零的胃口吊起来之后,又避而不谈。
付零也不催,慢慢的品着自己面前玻璃杯里的温水。
伯西恺看着她这幅懂事不多询问的样子,那氤氲在杯沿的热气仿佛流入他的心肩上。
当眼睛习惯了昏暗的灯光时,看待一切都会变得温柔起来。
虽然只是十八岁的年纪,但是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轮廓都出落婷婷,不点而红的唇瓣抿着银色的叉子尖,露出粉色的舌尖在光滑的钢刃上舔舐。
像极了一只刚吃饱的黑狐,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黑尾巴从她的裙底钻出来,摇来摇去。
他轻笑:“没你这么擅长控制情绪。”
付零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会说多么有用的话语。她漫不经心的放下手里的刀叉,捏住旁边的一张卫生纸擦拭掉唇角的食物残渣:“多谢夸奖。”
二人用着不那么客套的语气说着客套的字眼。
用完的餐具放在整理柜上,付零看着他没有怨言的清理着残骸,有些不懂:“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对作案者是谁的判断呢?金小花他们都非常想知道,但是你真的,一次都没问过我。”
“我心里有判断。”他转过身来,斜靠在戏水池旁,含眸眼底柔和。“你也有。”
“……”
“你不放心我,也不会告诉我真话,问了也没什么意义。”他笑笑。“毕竟是一个会撒谎的侦探。”
“你知道的可真多。”付零歪头,扁扁嘴。
知道这么多,怎么就觉得她不会说真话呢?
他关上水龙头,把干净整洁的碗碟放回原本的位置,用脚踢了踢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面是吧死者陈凤娟吊在天花板上的麻绳。
“要不要运动一下?”
“……”
“试试看从厨房拿走麻绳跑到二楼,十分钟的时间够不够用。”他笑道。
“你觉得凶手是早有预谋而不是冲动杀人?可是他扛着一捆麻绳上楼的话,死者会有防备吧?”
“如果把麻绳放到你房间门口,然后转道去杀人,勒颈、搬尸体,或许就够了。”
付零沉思少许,觉得他这个提议很有趣,便点头迎合。
伯西恺看着自己的腕表,推开厨房门:“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跑,先到203房间门口,然后在跑到王福豪房间,再跑回203。”
“好。”
“三、二、一……”
二人飞奔至双向楼梯口,奶白色的墙壁被发黄的灯光渲染的像是尸体腐化的浓水。
两道影子深浅不一,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融在一起,又很快分离。
伯西恺在刻意放慢速度等她,身后的女孩褐发飞扬,额前的刘海向后拂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皱的眉心。她跑起来的时候,裙摆也随着动作晃动,亦如煽动的黑色烛火,点燃着这深不见底的世界。
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房屋门口,伯西恺瞧了一眼手表:“一分钟。”
随后又要穿过u型走廊,奔向王福豪的房间。
二者都在一层楼道上,仅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
“陈凤娟约有70公斤重。”伯西恺指了指付零的房间,“你屋里的那个奶白色的小沙发感觉重量好像差不多。”
“……”付零。
二人又用白沙发做实验,付零拖动沙发到自己屋门口大概要三分钟的时间,而伯西恺只用一分半钟。
这就是男女的体力悬殊吗?
付零有些惆怅。
“就算按照女性力道来计算,从一楼跑到二楼的一分钟,再到王福豪的半分钟,加上拖行尸体的三分钟,那么留给作案者的时间就只有五分半钟?”
伯西恺点首:“正常窒息性死亡是五到六分钟,足够勒毙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性了。”
本想通过时间线来判断金小花是否有这个作案能力,但这个实验却恰恰表明,金小花逃脱不了。
付零有些失望,情绪一低落之后,身上的某地方的感知觉扩大了数倍袭击脑神经反射区。
她忽然小腹一抽顺势蹲了下去。
伯西恺瞧见她的异样,朝着她看过来。
女孩捂着小腹,眉头皱巴巴着又气又无奈:“伯西恺。”
“嗯?”
“我岔气了。”
“……”
付零半蹲在地上,背靠在墙面,嘴巴揪着脸色要比刚才降了几度白。
伯西恺差点忘记了,她刚吃完东西。
“深呼吸。”他说。
付零猛吸一口气,小脸呛的绯红。
伯西恺有些无奈:“慢慢吸。”
她找不到方法,反而让自己的痛觉更甚,一只眼半眯着,粉唇微颤连呼吸都带动着小腹的某根神经一抽一抽着。
左边小腹的抽痛,让她高举左手。
付零解释道:“听说岔气的时候,可以把岔气地方相同的手举起来,可以有效的缓解一下。”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付零疼的冷汗津津。
刚才的运动过量,让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揉腹会缓和一些。”伯西恺指了指不远处付零的房间,橙光在他立体分明五官上,渡上一层淡淡的绒光。“是我忘记了你刚用过餐,我也负责到底吧。”
付零鼻尖上凝聚着几团薄汗,扶着墙让自己站起来,鼓着劲朝房间走去。
小孩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在进屋后往沙发上一趟,整个人又缩成一团。
双膝弯曲着,身体弯曲的像一个虾一样。
“躺平。”
伯西恺踱步到沙发旁,高大的身材挡住了沙发旁拉开的水晶灯,让付零莫入伯西恺的影子中。
付零听话的把小肚子露在上面,伯西恺抽过来旁边一个薄绒毯盖在付零身上,隔着毛毯和黑裙精准的找到了付零疼痛位置。
付零没有说,他却知道。
男人坐在沙发旁的地上,膝盖撑起将那西装裤绷的笔直。
线条硬朗,衣料看起来是那种很昂贵的泛着晶莹的碎光。
大手自带一股热流,力道不轻不重隔着两层衣服也能明显感觉到男性指骨的刚劲有力。
他指乎于理,身上也带着少许运动后的热气。
伯西恺微翘的睫毛在不远处水晶灯盏下,随着眼帘眨动而投下来淡淡的浅影,将那琥珀色的浅瞳藏在柔和的申请中。
付零看着他眉眼之间衔接完美的模样,又想着金小花、王英才和王福豪对他的那些评价。
不经意之间又想起用完晚餐二人在尸体旁时,他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副尤为桀冷的样子,总觉得和现在这温吞近人的感觉很不相符。
付零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总觉得这是一个用极其英俊外表包裹着的危险的人。
二人彼此没有言语,空气中散发着一阵略微滞凝的尴尬气氛,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她看着正对面的窗辑,外面的雨仿佛被拧开的水龙头,毫无保留的倾洒。
空气中都带着海洋般的潮湿,让某些蠢蠢欲动的情愫被掩盖在苦酸之中。
“我很讨厌下雨。”她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爸爸说,下雨会毁坏很多现场重要的线索,对侦破案件造成巨大困扰。
而往往也有很多罪犯,就喜欢借着雨水趁乱作案。
付零说:“它们让世界都变得湿淋淋的。”
伯西恺轻笑:“可大雨一般都出现在季节交错的时期高发,雨后意味着城市迎来了崭新的季节。”
付零眼一横:“你是南津人?”
“……”
“南津是有名的雨城,尤其是冬春交际的时候,更是连绵暴雨不断。”付零嘴角噙着聪慧的笑,仿佛因为旁边这个男人终于被自己抓住了小尾巴而开心。
伯西恺没有否认,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窗户,透过缝隙,隐隐有雨水渗出来,让周边的墙壁也变得潮湿起来。奶白色的墙壁被雨水沁染的有些发灰,就像死亡过后僵硬青白的尸体肌肤。
付零单撑着手臂,调侃道:“你很喜欢用沉默来回答一些不想回答的问题?现实生活中有女朋友吗?不会被你憋死吗?”
“小孩,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爱情。”
“那还需要什么?充气娃娃吗?”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