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自己想去,婆婆未必会放入,但若是她不想去,而是崔玉衡让她去的,那就不同了。
这是崔玉衡和她商量之后的主意,看来她这位夫君极其擅长揣摩人的心理,这样也好,婆媳矛盾能减少就减少也是一段好事。
但是走之前,她还是道:“三弟妹的丧仪我办理完再走吧,哎,想想她也是不容易。”
婆媳二人提起她都有点唏嘘,但崔大夫人知道儿媳妇要替儿子准备仪程,也就不让她在这里耽搁功夫了,恰好出来的时候,张嫣碰到了陆先生,她笑着行完礼就走了。
陆先生也是有事找姐姐,三奶奶曾经拜托她画过一幅她的小像,但还没来得及画完,三奶奶就过世了,她想继续完成了送给庆哥儿做的念想。
崔大夫人听了,当然说好,“庆哥儿是个乖孩子,你也知道,老三现在做出这等深情的模样,不知道是真的伤心,还是做的别人看的。这小像我让玉衡媳妇给孩子吧,她这几天跑三房办丧事,同他们接触的时日多些。”
“那也成。”陆先生只要交给一个人就成了,她原本守寡,三房在办丧事,人来人往的也怕被人冲撞,她又是个爱清静的性子,这样也好。
崔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些日子家里事情多,玉衡和她媳妇要去直隶,老夫人因为三奶奶去了,也伤心了一场,我还得去侍疾。你在那里也清静,若是有想要的东西,只管打发人来找丽娘便是。”
陆先生却不可思议,“家中这般纷乱,张氏作为长房长媳不留下来,怎么还要跟玉衡走?”
她发誓,她不是真的针对张氏,而是张氏表现出来的样子,做宗妇是完全不合格的。如果你张嫣不是宗妇,你想折腾你自己的小家都成,偏生你是宗妇,你应该为宗族之事忙碌,哪有儿媳妇跟着儿子去任上享福,长辈反而留下来侍疾的道理。
崔大夫人知道是儿子的主意,况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巴不得媳妇儿早些怀上,但知道妹妹是个较真的人,如果她说一句话,她有十句等着反驳,反而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反正妹妹也管不到自家家务事上来。
但崔大夫人没想到陆先生这次是亲自去找张嫣说去了,她认为自己已经忍了很久了,许多事情姐姐脾气好不说,但是她不怕。
论起来,某种程度来说,她也是自己的弟子,刚进来就这般,日后崔家怕是要砸在她的手里。
她过来的时候,张嫣恰好不在,只有崔玉衡在,他难得没去书房,而是在房里看书,他也不是什么甩手掌柜,主要是难得忙里偷闲,要不然去了直隶,事情更多,到时候想这么轻松都不行了。
陆先生忙问道:“你怎地不去书房?倒是作起小儿态了。”
崔玉衡连忙道:“姨母教训的是,只是我们今日在收拾仪程,张氏去了四房那边主持丧仪,我今日也无事便在书房。”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陆先生居然是来跟他说让张嫣留下的,她还道:“你母亲年纪也不轻了,原本接了儿媳妇过来,就能享福,没曾想还得让她去侍疾。”
这是站在心疼崔大夫人的立场上来说的,这让崔玉衡不禁多想,难不成是母亲让姨母来传话的不成?否则一向不关心世事的姨母怎么出来说这些话。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遂道:“张氏会在丧仪办完之后再去,至于我娘,她是同意的。我们夫妻才刚成婚,总不能这样分开吧。”
说完,似乎还嫌弃陆先生多管闲事,便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其实她也是不想去的,但是我想着新婚夫妻怎么能够分离呢?人家嫁给我又不是来受苦的。我也不是把她当苦力的,若我真这样,那颜宁大长公主就要找我这个孙女婿的麻烦了。”
崔玉衡心想,也真是奇了怪了,为何娶个媳妇儿就要做牛做马,妻者齐也,他二十五岁就是三品官,家里仆从部曲无数,崔家对她一个寄居的寡妇都金尊玉贵的养着,更何况是他的媳妇儿。
陆先生显然不是什么委婉派的人,她因为青年守寡,又有才能,长期受人追捧,脾气也大,平日这个侄儿对她也十分尊敬,但今天这话的意思怎么就有点针对了呢。
她不服气道:“你平日爱穿好看的,她就给上千两你买,崔家的规矩晚上不准随意进食,她却亲自下厨满足你,玉衡,你要知道,忠言逆耳呀。姨母不能看她这样助纣为虐,害了你呀!这自古惯子如杀子,就如惯夫如害夫呀!”
第42章 不怕呀 不怕呀
“害夫?”崔玉衡玩味的说这句话, 他也是少爷脾气,平日看着谦逊,但可并不是真的软弱, 说实话, 他虽然敬着姨母陆氏,但还真的没有把她太放在心上, 这次的话有点刺激到他了。
他是喜欢穿好看的衣服, 那花费确实不少,但张氏也同他约定过,在家里的时候穿,出去外面不穿,他也同意了。
这不足对外人道吧, 他也没穿姨母家的啊!
况且姨母每年作画耗费大量的银钱还不都是崔家的, 她要喝的什么雀舌这些,哪样不是名贵极了的, 看上哪件古董, 直接报崔家名号,难道这些不花钱吗?她清高,可这清高都还不是用钱砸下去的。
再说了, 他也很疑惑, “以前也不止是张氏跟我给银票,我爹娘祖母谁没给过, 怎么不见姨母去说他们?”甚至有一次他娘当着姨母的面给的呢。
陆先生简直气的厥过去,“你是说我欺软怕硬?”
她生平一根傲骨,对太后都不假辞色,又怎么会如此?
崔玉衡含笑:“姨母当然不是这种人,只是姨母对张氏太苛刻了, 她才进门几天如何能左右得了我?难不成她进了门,就得跟朝臣上的御史一样,成日揪着我的小事不放吗?”
什么叫做揪着小事不放?陆先生简直无语,“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玉衡你懂的道理多,姨母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句句是实话,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宗子,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三房的玉杰迎娶了康王嫡女进府,未必没有与你互别苗头之一。你越发要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否则被人抓住小辫子,你可怎么是好?”
她是真心实意的担心,虽然她不善言辞,但是府中看的分明。
崔玉衡却叹了口气,“姨母,若我因为康王之女进府便成日提心吊胆,那康王也不必在朝堂处处针对我了。”
就凭赵盈那些小家子气的手段?什么孤立张嫣,从中挑拨,这等妇人手段,就能扳倒她,且看张嫣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多就是知会一声,留意赵盈罢了。
陆先生见外甥脾气软和点了,才道:“我不是你亲娘,也管不到你那么多,但是你也要知道,长辈总是为了你好的。张氏留在家中,百利而无一害呀。”
谁知道很快就被崔玉衡一句话堵死了,“您别忘记了我最重要的事情,我二十五岁了,还未有子嗣。”
果然提到这句话,陆先生就住嘴了,虽然心里很气,但已经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劝姐姐把孩子带在身边,不能让张氏亲自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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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嫣则在三奶奶房里看着,昨日这里还燃着红烛,三奶奶是江南人,屋子里布置的跟水墨山水画似的,清新雅致,足以见女主人的品味,四奶奶眼圈红的很,她同旁的妯娌在说,“三嫂和我是前后脚进门的,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命苦。”
说罢,又一脸怜惜的看着庆哥儿,“我旁的不担心,就是担心我们庆哥儿。”
因为上次投钱一事,四奶奶和张嫣除了逼不得已说话,基本上都没有任何交流了,她和赵盈关系颇好,再有五奶奶和六奶奶随波逐流,有些拉帮结派的意思。
她们都在传递一个信号,孤立张嫣。
让这个大奶奶,举步维艰。
四房的下人并不算多,因为四房常年在外任上,这里伺候的只有些许一些崔家下人,大部分是三奶奶的人,她们倒是懂些规矩,庆哥儿戴着尖尖的白帽守孝,一幅孝子模样,脸上没有笑容,他一向聪明,似乎已经知道他娘没了。
安慰的话,张嫣看着四奶奶搂着庆哥儿,倒也不想再凑上去。
正欲安排人的时候,却见常寿过来了,“大奶奶,大爷急令入直隶,您也快点跟着过去吧。”
“现在吗?可我行李还来不及收拾呢。”她还心下疑惑,崔玉衡不是说了,让她过一个多月,家里的事情办妥了再去吗?
常寿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大奶奶,来不及了,大爷说行李那些都可以之后让下人送过去,但那边有一桩大案,不能再等了。”
“这样吗……”张嫣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我马上过去。”
如常寿所说,果然是着急的,她一过去,就被崔玉衡拉到大夫人那里,张嫣还在问起三奶奶的丧仪交给谁如何,崔玉衡便道:“娘,此事宜早不宜迟,直隶发生了大案,连皇帝的亲妹妹都遭遇不测了,此事儿子要迅速去才可。”
崔大夫人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同意了,还跟张嫣道:“你不必担心,这事儿我交给别人去做就是,快些跟着玉衡过去吧。”
就这样,张嫣晕晕乎乎的上了马车,一直走到通州,崔玉衡才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倍加轻松啊?在家忙过今天忙明天,天天得忙。”
要是别的女人肯定就在乎旁人的看法,恨不得做牛做马先把自己的稳固下来,但张嫣格外与众不同,还笑道:“你说的也是。三奶奶走了,家中凄凄惨惨,马上十一娘又要成婚,家里又是红色,虽然就这样出来了,但是一想我们俩在一起过,那可太好了。”
崔玉衡也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自己为了她好,反而她还不知道好歹。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老五起初帮他媳妇儿说了几句话,转脸人家媳妇儿还怪他多事,说他帮的再多了,什么人家不好做人如何。
现在老五两口子是各玩各的,女的只在乎贤惠名声,对儿子大方,不管老五死活,老五在外也是有红颜知己。
他也怕张嫣是这样的人,没想到张嫣一点负担都没有。
甚至她还道:“今天我被孤立了,还真是没想到,现在能够出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两口子在外过自己的日子,有自己的小家,肯定比在大家族轻松。
平日她多跟崔玉衡做一顿饭,都会让人过问,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现在能出来,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崔玉衡莫名一笑,“你很好。”
不是个怕事儿的人,张嫣当然听的懂他的弦外之音,“那是肯定的,岂能因噎废食,便是千万人说我不好,只要你说我好就行了啊,那我干嘛还要讨好别人。”
今日去她已经发现她们在孤立她,等崔玉衡在外,这种情况会愈演愈烈,甚至还影响到和崔大夫人的婆媳关系,她婆婆到时候不会认为是别人的问题,肯定全部认为是她的问题,再者,她和崔玉衡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他也不会冒着不孝来帮她。
现在崔玉衡对她有好感的时候,她为何不抓住呢?
只不过,她深深的看了崔玉衡一眼,“娘不会说什么,其他人估计要把我给说翻了。”
“还怕这个,咱俩偌大年纪成婚,早被人给说翻了。”
张嫣哈哈大笑,“也是。”
这俩是毫不放在心上,崔府却着实不算平静,尤其是以四奶奶为首的,她倒还没么大的胆子直接说张嫣不好。
只是言语中颇拿着酸味,“这丧事原本是要大嫂操办,如今倒是落在我的头上。”本来操办丧事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四奶奶是很想办的,但是无奈人家长房长媳,天然身份高她一头,她原本对张嫣就想找点不自在,甚至还动用了自己安插的人下了绊子,却未曾想到,张嫣就那么走了……
她虽然依旧接下这个摊子,但还是没能如愿出风头,因为所有人都在问她大嫂。
比如颜宁大长公主夫家刘家的人过来就问起张嫣,一听说不在,还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好像是她使了什么计谋一样,她还得替张嫣解释。
“大嫂是跟大哥一起去了直隶,是的,大哥升了三品按察使,是啊,年少有为,夫妻恩爱。”
这越发让四奶奶觉得自己累死累活的,反而还为人家扬名,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似张嫣这种类似娘家的人上门问也就罢了,还有什么襄阳侯家的嫡长女,她都不知道张嫣这种才洗干净几天的泥腿子居然跟人家这种勋贵之女关系也不错。
顾佳音是特意来跟张嫣道别的,她承蒙皇后娘娘喜欢,已经退了和韦敬的婚事,甚至还召见她进宫,皇后娘娘甚至认她做姐妹,亲口说和她投缘。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也听继母提起崔家一事,貌似在说康王之女进门之后,处处压着张氏一头,她是来替张嫣助阵的,没曾想,她和崔家长公主去了外任。
顾佳音不免有些失望。
四奶奶心里撇嘴,你失望个什么劲啊,痴线。
她是岭南大家出身,痴线就是她们那边骂人的话,她当然是很愤怒了。
还别说四奶奶了,就是陆先生,听闻她们立时就走了,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起来了,她认为肯定是张嫣挑动的,她睚眦必究,故意吹崔玉衡的枕头风。
那么这样,就更加不能让她带未来崔家的孙子了,否则下一代,只会自私自利,阿谀奉承,贪图享乐。
第43章 孩子(一更) 孩子……
直隶的地位就相当于现在的直辖市, 尤其是北直隶,仅次于京师的地位,这里的官员几乎都是日后得到重用的, 张嫣身在其中, 才知道崔玉衡到底有多么的出众。
他几乎是里面年纪最轻的,但是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 抑或者是清谈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妥帖仔细,抓住要害,实在是令人一见面,男人女人都倾慕之人,不愧是京中称为郎艳独绝的人。
“崔大奶奶, 这是惠喜班, 是南边来的最有名的班子,自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这咱们这边就兴南边的班子, 您别提,这小嗓唱的还真好。”
这是直隶总督娶的继房穆夫人,她不过二十多岁, 是个有名的戏迷, 今日是她家为崔玉衡的到来接风,所以特意请的班子来的。
其实张嫣即便来古代这么久了, 还是不能和古人完全一样听戏,但是别人介绍,她多半还是会跟着听的。
在外面,她才知道外人眼中崔玉衡是多么的优秀,连这位穆夫人提起崔玉衡也是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