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可惜自己没有练成琴,但是就像于表姐说的一样,寄人篱下,总是要受点气的。
于慧真跺跺脚,冲了出去,她要制造偶遇,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颜凝珠不喜这样,见她走了,她便出来和梅嬷嬷他们一起要回去,但又怕回去早了陆先生问,便打着圈儿的准备去二奶奶那儿。
没想到二奶奶回了娘家,她落寞的又原路返回,居然遇到了二爷,二爷着青衫,看起来居然和崔玉衡有几分相像。
他是刚从彭州回来叙职的,颜凝珠也听二奶奶埋怨过二爷在那边的辛苦,就像崔玉衡这样锦衣玉食,平步青云的是投胎好,实际上他真的没吃什么苦头。
梅嬷嬷倒是嘴快,见了二爷便说了情况,“我们小姐一直在大爷和大奶奶那儿练琴,因着用了凤尾琴用习惯了,今日大奶奶忽然没给,我们小姐找不到练琴的地方,原本准备在这儿找二奶奶说话,不料二奶奶归宁了。”
崔二爷是个爽朗的男子,他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把焦尾琴,给你拿去弹吧。”
颜凝珠想推辞,崔二爷遂道:“拿去吧,我过些日子还要去彭州,也没机会弹。”
迷迷糊糊被塞了焦尾琴,这可不下于凤尾琴啊,她高兴极了。
她是高兴了,二奶奶却生气,她其实脾气一向十分温和的,本来今天回娘家被娘家人话里话外说她没本事提携家中人云云,她就生了闷气,一回来,又听说二爷把焦尾琴送了出去。
“怎么把这样重要的焦尾琴送给她了?大嫂都不乐意借,咱们为何要借啊?这把琴可名贵了。”
崔二爷不大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不是送,只是借给她弹罢了。”
“那也不成。”她夫君从来都没对她以外的人这么好过,况且那把琴可是四大名琴之一。
无法,崔二爷只好派人去颜凝珠那儿取去,她们去的时候宋国公夫人的女儿宋连枝正在陆先生这里借画作。
“颜表姑娘,我们二爷说中午借给您的焦尾琴正好我们那边有急用,所以要先拿过来。”
“什么?”陆先生按捺下心中不快。
颜凝珠垂丧着头,不敢多说话。
等宋连枝走了,陆先生问清楚了,她才气道:“走,我们现在就找老夫人评理去,宁可不到这里住,咱们也得活出自己的尊严来。”
不过是去借用琴房罢了,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她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被人欺负,若不反抗恐怕一直被欺负下去。
这次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反正她无所谓,大不了带着颜凝珠到外边住去。
第67章 对峙 对峙
此时, 张嫣正喊人过来训话,“年节下,到时候四处都是人, 打牌的, 吃酒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若是犯了事, 凭她是谁, 我是不认的。”
“大奶奶说的是。”下人们纷纷道不敢。
张嫣似笑非笑,“我们这房又添了小少爷,他寻常爱跑,如今天寒地冻的,更需要人照看着, 若有照看少爷的人偷奸耍滑, 跑出去玩,就不要怪我了, 这次我不点出你的名字, 是给你脸面,日后若是再有发现,我们这房就容不小你这个大神了。”
下人们都面面相觑, 看孩子的乳母婆子丫鬟也紧张的看着对方, 似乎是想发现些什么。
飘絮隐藏在人群中,镇定自若。
这只是第一次敲打排查, 看谁慌张又或者谁更镇定,这两者要么是真的做了什么坏事,要么就有恃无恐。
正想着,崔老夫人身边的兰若过来了,兰若今年十八岁, 是崔老夫人身边唯一得用之人,老人家的私库都由这姑娘管着,容长脸儿,嘴边有颗小痣,薄唇紧抿,看的出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儿。
“大奶奶,我们老太太有请您过去。”
张嫣忙道:“可是有何事?老太太这个时候喊我过去。”
这已经是下半晌了,过会子,崔玉衡都要回来了。
兰若淡笑:“老夫人只吩咐让我喊您过去,您跟我来便是。”
她的心一沉,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凡是好事,兰若不会是这个说法,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路上张嫣什么都没有问,安静的跟着兰若,兰若过意不去,别看她现在是老夫人身边得用之人,但老夫人还能活几年,崔家到时候还是大奶奶说了算,她是怎么也不能得罪人的。她爹娘还在清河老家看着老宅,哥哥嫂子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再者大奶奶平日里也待她不薄。
所以稍微透露了些,“陆先生在那儿。”
噢,原来如此呀。
就因为今天拒绝了颜凝珠练琴,就找自己闹吗?
这也未免太扯了。
崔家屋舍那么些,为何非要在他们那儿练琴?不让练,就告状?这又是什么道理。
张嫣自觉自己做的没错,所以进门时,也昂着头,装作不知道陆先生在的样子,双眸含笑,进门的时候一个磕绊都没打。
崔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大奶奶来了。”
陆先生满面寒霜的站在崔老夫人身畔,张嫣率先喊了声,“姨母。”
这边陆先生冷哼了一声,并不多言。
“衡哥儿媳妇,今日听闻你不让颜姑娘练琴,甚至连琴都不肯借,这是为何?”崔老夫人语气平平。
张嫣心里有数,“祖母,是这样的,我们午儿每日都要午休,孩子们,总是要多休息,若是吵着了,也不好,我和颜姑娘说了一声,替她去看看十娘以前的琴房,让她过去练,她也答应我了。”
正在盛怒中的陆先生暗道不好,她是忘记了午儿这个孩子。
重孙子和表侄孙女谁更重要?当然是重孙子了。
崔老夫人遂对陆先生道:“竹君,我们十娘当年练琴的琴房应该还是空的,崔家女儿多在那儿练琴,不如就去那儿吧。以前她们不在,你们过去练琴很可,但现在午儿还小,她们年轻夫妻,不经事儿,你得多包容些。”
说罢又对张嫣道:“颜姑娘远来是客,既然想学琴,玉衡那么些琴,也舍一把出来给她们吧。”
这样原本是崔老夫人在转圜,让双方各退一步。
张嫣点头,“我回去跟大爷商量,这毕竟是大爷珍藏,我也是有心无力。”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若她不在,别人如何处置她管不着,但是她恰巧管着自己房中事,崔玉衡的东西当然要问过,即便是夫妻也不能越俎代庖。
可这话听在陆先生耳朵里便是推脱了,她气道:“什么有心无力?我看是大奶奶压根就不想借吧。自从大奶奶进门来,便是对我百般不顺眼,我也不打算对大奶奶计较,但偏偏你事事不饶人。”
这就说的很言重了。
张嫣不免无辜道:“姨母怎么如此说我,我与姨母交道都没打过几天,难道就因为我没有让姨母的徒弟大中午的在我那儿练琴,便是轻视姨母了么?姨母,午儿虽然在您眼里不算什么,但也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我虽然不溺爱他,但是生活起居也得照顾好呀。”
崔老夫人呵斥了张嫣一句,“好了,不必多说,你姨母在我们家也住了很多年了,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教训你们几句,也是为了你们好,何必跟长辈顶嘴。”
有崔老夫人这句话在前,陆夫人越发认为自己是对的,“先头去直隶的时候,我越不喜欢吃什么菜,偏她就让下人做什么菜。老太太,当年我姐姐让我进来住,我是不肯来的,您也是很清楚的,您还劝我,说我志向高洁,就该好好钻研,说崔家做学问是最好的去处,我才肯来。现如今,大奶奶容不下我,我只好走了。”
走?
张嫣这才觉得此事恐怕是有备而来,即便她再占道理,但只要陆夫人出走,那么所有不对肯定在她了。
否则人家陆先生以前在崔家待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要走了呢?
短期内她婆婆不会怪她,但是长期以来,陆先生要是在外出了什么事情,恐怕都会怪在她的身上。
张嫣当然不会背锅,“姨母怎么如此说,姨母去直隶,大厨房都是吃的一样,便是我婆婆也是吃的一样,您非要去最偏僻的地方,让夫君导致差点命悬一线,我也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延请大夫过来看。如今,我只不过因为午儿要颜凝珠不要在我们房下练琴,难不成这就是得罪了您?”
“难不成是颜姑娘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她看着崔老夫人郑重的道:“我无意于得罪姨母,但姨母扣的这几个大帽子,实在是让我百口莫辩,若姨母这样走了,到时候我就是再有理也会被人说,不如这般,姨母若真的要搬出去也成,但事情得一件件讲明白了,否则,姨母无论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哪里。我们午儿到时候不必背负什么姨太太不孝的名声。”
她怕什么?
若是什么事情都胳膊肘折了还往里拐,那么背锅的最好人选就是她了,崔家人只希望面子上做的好看,错处还是得找一个人背着。
陆先生明明待遇份例不好,是崔老夫人的默许和崔大夫人的不插手造成的,她不恨她们,却偏偏恨自己。
这是看准了她只是个外来的媳妇,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不是吗?
“我何时说了午儿?你真是诡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她想拂袖而走,却见崔老夫人道:“竹君,你也这把年纪了,许多事情适可而止。”
什么?陆先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站了起来,“当年你守望门寡的时候,你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我还是同意你姐姐接你过来,这么些年,崔家待你并不薄吧,甚至连玉衡也对你毕恭毕敬,和众位大家的花宴寿宴,每次都一定带你去,等你学识见长,我们家也算是在供奉你,从未亏待你一丝一毫。”
“现在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愿意见到家中纷扰,那颜姑娘是我作主让她进我们家门的,我们家的孙女是什么养法,我对她们也同样是如此。”
“凡事大家有商有量不是很好吗?大奶奶家有小儿,你可能不知道养个孩子可不容易了,午儿是我们崔家的嫡长孙,竹君,你姐姐也就这一个孙儿,你让颜姑娘去旁的地方弹琴不也可吗?”
这一席话说的陆先生如坠冰窖,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她们都是站在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身旁,就因为她生了个儿子罢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就醒悟了,是啊,崔老夫人再怎么明事理,可这里并非是她的家。
想到这里,她几欲站不稳。
崔老夫人虽然呵斥了陆先生,但暗地里也觉得张嫣做的实在是有些面子上不好过,此事,若能私底下解决,何苦又在她这么闹起了官司来。
长辈们这种心理,张嫣能够理解,崔老夫人之所以看起来维护了她,其实是为了午儿,并非真的是因为她。
她们只想看到这件事情完满解决,并不想牵涉其中,把自己的名声变差。
而她却把午儿拉下水,所以,她们才站在她这边。
陆先生原本想闹,闹个天翻地覆,但没想到她和崔老夫人对上了,这位老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如果她真的对自己做点什么,她即便日后自己出去,恐怕名声也会受损。
到底在崔家生活这么些年,她认为自己也是个体面人,故而道:“老夫人这样说,我实在是无地自容。原本这些年我已经在外城买了一座房子养老,只希望老夫人您能同意我带走我那位小徒弟。”
崔老夫人劝她,“你可不要冲动,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凡事都该和你姐姐商量,你一个人住出去,我们也不放心啊……”
说罢也和张嫣说,“你姨母性子纯真,你也认个错,本来都是亲戚,何必如此伤感情呢。”
在她看来,张嫣是晚辈,陆先生是长辈,她今日已经拂了陆先生的面子了,那么作为晚辈就越发要把面子做的更好看一些了。
张嫣笑道:“姨母,既然老夫人这么说,我还是劝您留下来。”
却绝口不提自己不对,也没有道歉。
因为她很清楚,一旦道歉,即便自己是对的,那也会被传说自己不对。
其实陆先生搬出去又如何,许多事情,时日长了,谁还会记得,崔家不缺新鲜事,谁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太在意名声,终究会被名声所累。
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情多了,何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陆先生听她这话,却觉得是挑衅,她认为张嫣是认为自己故意拿乔,所以道:“你也不必得意,我是走了,可就凭你这样的性子,日后也难得和玉衡走的长远。你要学问没有学问,要文采没有文采,为人刻薄尖酸,哼,我作为长辈都被你挤兑走了,还好我不是你的嫡亲的公婆,日后我姐姐那儿怕是累赘的很呀。”
“是啊,我什么都没有,但崔玉衡偏偏看上我了,你气不气呢?你就是气也没用啊。”张嫣对这种人简直无语。
简直是酸葡萄心理,崔玉衡都从来没有说过她一个不字,她一个外人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您若真的做那么好,为何要躲在崔家守寡呢?本来吵架不揭短,我不便说这些,但您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贬低我,这是长辈说的话吗?卢家公子为了替您拿一盏灯,大好的命呜呼在湖底。姨母,午夜梦回之际,您不会觉得难受吗?”
这还是崔玉衡说给她听的,为何她一直守着望门寡。
就是当年她定亲的那户人家的公子在花朝节时邀请她出来玩,陆家老家在北边,三月湖面才刚刚破冰,那时陆先生留心学问,想画一幅夜晚的湖心亭夜灯,不想让未婚夫打扰,便一直让人家拿灯,最后的时候还故意指了一盏最远的灯,那位卢公子十八岁刚刚中了举人,范阳卢氏的嫡次子,前程一片大好,就因为她指着这盏灯,人家黑灯瞎火的过去,不幸坠湖而亡。
也因为这样,陆家和卢家差点结仇,陆家把人送到崔家,崔大夫人好心收留了妹妹。
就这种人也敢挑剔自己,她是没有学问,也没有什么大的文采,甚至家世也是半路千金,崔玉衡有时候说的一些典故他确实不懂,但她一直在努力学,努力的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好,对崔玉衡这位夫君,也是出钱出力,从来不会拿人家的生命危险开玩笑。
她陆竹君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