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娘生病,是……”马肃顿了一下, “是那个人生病,我娘要去给她抓药。”
江东天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
“你娘不讨厌她?还给她抓药?”
马肃嘴唇微白。
他娘不仅给那人抓药,还向他要去了一半银子,他以为阿娘在家里过得艰难, 不忍心就给了,结果娘把那些银子全用光了。
是爹逼她的吗?
马肃下意识给娘开脱,开脱完心更冷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
江东天下意识没多问。气氛有点沉默。
冉冉眨眨眼,看了看马肃哥哥,脆生生说:“冉冉学会了好多字,可以教哥哥。”
这个哥哥好像不太开心,冉冉现在肚子里墨水多多就安心,小哥哥肯定也是一样的吧。
小团子的声音带着懵懂和稚气,却掩不住那丝真诚的关切。
马肃心底微暖,那句我不读书突然说不出口。
他拿什么读书呢?家里没什么银子,还要养个弟弟。爹娘没什么指望。
他认真听着冉冉说话,听冉冉说识字好,读书好。
冉冉拍拍小胸脯,得意洋洋,“冉冉不会被欺负,冉冉认字多!”
谁让冉冉是坏崽呢!
一咪咪的心虚一闪而过,冉冉肯定道:“当崽坏,就是强,没人欺负谁都怕,冉冉要当村大王。”
向蛋叔学了不少故事,冉冉连山大王都晓得了。
认真仔细的崽寻思着他们不住在山上,住在村里,肯定就不是山大王,是村大王。
大王是保护大家哒!
马肃忍不住摸摸冉冉的脑袋,心尖微颤,他轻轻眨了下眼,眼角多了一丝晶莹,声音哽咽,“好,我会读书变强的。”
——谢谢冉冉。
没多久,江知乐来接冉冉,看到爹爹的崽乐颠颠奔过去,并分享自己作的诗。
“当崽坏,就是强,没人欺负谁都怕,冉冉要当村大王。”
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最近给冉冉念诗经熏陶的江知乐:“……”
尴尬。
作为一个读书人,江知乐应该严厉批评这驴唇不对马嘴,然而作为一个老父亲——
“爹爹,冉冉棒不棒!”
江知乐内心挣扎,转移话题,“冉冉,今天去学了什么?”
冉冉年纪小,一下子就被带偏了,她掰着手指说:“拐子坏蛋会给吃的,把崽偷走,不能乱吃的。已经被偷走,不能……”
冉冉说着说着紧张了,这崽一紧张,就要爹抱,原来是老父亲牵着走,现在要抱抱。
江知乐抱起崽,“怎么了?”
崽特别担忧:“冉冉会那么多字,冉冉又是个小天才,冉冉好聪明的,坏蛋想偷、偷冉冉怎么办?”
说到最后开始结巴,可见崽是真的担心极了。
江知乐揉揉矮萝卜的头,“谁敢偷揍他,不管冉冉在哪,爹肯定能找到你。”
爹爹一安慰,冉冉不操心自己,又开始操心爹爹。
爹爹也是个小天才呀,虽然比冉冉笨一丢丢。
“爹爹,要是你被坏蛋偷了,冉冉揍他!”冉冉挥了挥小拳头。
有了担忧后,冉冉想长力气了。
没力气怎么揍坏蛋呀。
冉冉的力气在同龄人中不小了,奈何个头就这么点大,再长也长不了多少。
老父亲见不得崽忧心,特别是忧心他被偷。
江知乐强调:“爹不会被偷,爹爹不是小孩子。”
冉冉想到坏书:“爹爹会被别的崽偷走呀,偷走当爹爹。”
这句话说的小声,江知乐听到了也只以为冉冉仍不放心。
最后,江知乐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冉冉,你那个小哥哥最聪明,要偷肯定先偷他。”
冉冉不同意,“小哥哥比爹爹笨,要偷肯定先偷冉冉,第二偷爹爹,最后偷小哥哥。”
崽崽弄清楚顺序后,纠结的小脸终于露出笑容。
坏蛋先偷冉冉,爹爹会保护冉冉。
大家都不用被偷啦。
正在药浴,耳聪目明听清一切的司马承:???
宋老头一根银针精准插入穴位:“别动,再治几次就可以痊愈了。”
.
没多久,上河村的事有了些线索,竟然还和冉冉有关。
老父亲收到传信后,怒火中烧,连夜赶去神兵营。
方卫看着这个新下属,指了指被捆着的两人。
“我暗中安插的两个人发现有异动,这是上河村村长,该招已经招了。”
张小二记下招出的内容,递给江知乐看。
大意是,富商求子,要抓冉冉。
简直狗屁不通。
方卫也知道,问江知乐,“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官?”
江知乐摇摇头,指尖收紧微白,“没有。”
张小二:“这张善人张富贵,将军要不招来问问?”
江知乐:“前些日子他夫人怀孕,不可能是他所为,应该是嫁祸。”
一想到有人费那么大周折只为了抓走冉冉,江知乐心底发凉,不由想到大哥二哥说的话。
难道有人像大哥他们那样,误认为他不是江家的?
可是有什么纠葛要找也是找他,怎么会找冉冉?
江知乐行了一个大礼,深深俯首,“请将军派人协助我将此事彻查。”
神兵营深夜灯火通明探查事情,于此同时,稻子村也灯火汹汹。
先是深夜官兵派人来收税,直接要派兵硬闯。
村长吴正没料到事情来得那么急,巡逻队的人很快聚集到村口,吴正定了定心神,悄悄派人去通知附近村子,一边和官兵周旋。
“官爷怎么这时来了,这天黑漆漆看不清粮,也待明日日头好了再来。”
为首的官兵皮笑肉不笑,“咱们奉的是皇上的命,皇上说要收税,你们还敢不从?”
这时一阵尖叫声响起。
“出人命了!快来人啊!”
马家媳妇跌跌撞撞走来,神色惊惶,“婉娘撞到桌子出血了,孩子要保不住了,人快没了!”
村里的大夫会点简单医术,这生孩子的事一窍不通,稻子村又没稳婆,眼看着这婉娘汗水连连,神色苍白,周身一股子血腥味。
马平抱着人大吼。
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没了。
一边派人请稳婆,一边派人去镇上请大夫。
周围乱哄哄的。
马家媳妇呼吸急促,对着马肃说:“冉冉是个好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怕呢,家里估计没什么人,你带着她点。”
马肃想到冉冉,江叔不在,高爷爷也在这忙。
几乎整个稻子村人都醒了,大人聚到村口,孩子们没放出来。
马肃想到冉冉,心底有点担心,急忙跑过去。
冉冉正在睡觉,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翻去,翻着翻着头脚掉了个方向。
约莫是太想长力气揍坏蛋,一会手伸出来捶一下,一会脚踢一下,小脸绷得红通通的,看起来是用了十成力气。
梦里冉冉在打拳,一拳一个大坏蛋,啪叽啪叽挨个打。
打多了,打累了,冉冉有点渴,想喝水。
床上的小团子揉揉眼睛,歪着坐了起来。
呆呆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干什么。
对了,要去看看爹爹。
小团子爬下床,给自己倒了半碗水,然后捧着碗去找爹爹。
爹爹,喝水。
推开门走出去,冉冉发现外头亮亮的。
她去爹爹屋子里找人,怎么也找不到。
冉冉有点急。
爹爹喝水了。
冉冉找不到人,顺着顺着走出了院子。
司马承半天药浴,也是受了半日疼痛,宋老头给他开了点安眠的药,最后治疗要紧关头,必须养足精神熬过去,否则只能功亏一篑。
宋老头雷打不动睡觉死,房间放了一圈毒物,毫不担心安全。
起夜的宋书白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正要回去接着睡,隐隐的吵闹声让他一个激灵清醒了。
推开院门,远远看到簇簇灯火,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团子。
宋书白一慌,跑过去要把团子带回来。
冉冉捧着碗找爹爹喝水呢,被揪住衣领就很不高兴。
她两只手端着碗,两只脚开始打拳,横踢竖踢打坏蛋。
宋书白不放手,“回去睡觉。”
“爹爹。”小团子喊,又打拳,“你不是爹爹。”
宋书白弄不走她,只能跟在小团子后面。
走着走着感到有点不对劲,摸出宋神医配的药膏,用来遮掩相貌效果极好。
刚抹完就听到兵器碰撞的特殊声响,人越来越多,碰上了来找冉冉的马肃。
有了马肃,江知乐放心去打听了一下,知道这官兵是来收税的,松了一口气后微微皱眉,这大半夜收什么税。
一转头,好家伙,小团子没了。
冉冉四处找爹爹,找啊找,捧着小碗找。碗里的水撒了也不晓得。
这时,原本安静的官兵态度开始强硬起来,冲突一触即发。
冉冉只觉得好挤呀,手里湿湿的,这才发现碗里的水没了,差点汪一声哭出来。
马肃紧紧跟在冉冉后面,关照这个小团子。
“啊——”
“马肃,你娘晕倒了!”
“我来照顾冉冉,你快去。”
马肃有点犹豫,这时又一声哀哀叫声响起。
“小肃、小肃——”是娘在喊他。
“你快去,待会我让高老头照看着。”
声音有点耳生,奈何周围太吵闹了,一时之间马肃没分清,听到高老头以为是熟人,急忙跑到亲娘那。
隔壁村子们知道稻子村的事纷纷带人赶了过来。
牛车驾得飞快,把人老大夫和稳婆一并带来了。
冉冉看着空空的碗,眼眶红红的,迷迷瞪瞪也慢慢清醒了,后知后觉发现爹爹没了,眼眶更红了。
脚步声响起,冉冉转过头,看到不认识的,捧着碗要走。
“冉冉,要吃东西吗?”来人冲着冉冉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我是桃花村的人,不是坏人。”
给崽崽吃东西的,不认识的人,是坏蛋。
这个人比冉冉高,冉冉捧着碗要走,要喊人。
来人看出不对,三两步上前弯腰用帕子捂住冉冉的嘴。
前来找冉冉的宋书白远远看到这一幕,一边挤开人群要过去,一边正要喊人捉拐子,眼尖发现自己正被周围有些村民和官兵有意识得挤开,心道不好。
冉冉出了村口,来不及了,不能打草惊蛇。
江知乐攀上一个眼神紧张兴奋,有意将他挤开的男人,声音极低,恍然不在意笑道:“大哥,你这赚钱营生不错,带带小弟呗,你也不想惹怒整个稻子村是吧。”
……
半是威胁,半是吹捧,这男人到底带上了宋书白。
根据这宋书白所说的,他不是稻子村的人,被当成贼抓了干苦力。
他们这行拐子都专门调查过,怎会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虽没见过这个人,但确有其事,也就信了几分。
况且这人真不像和老实人一个路子的,竟然对他们这行了解挺深,这男人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宋书白,不,现在化名叫宋白。
稻子村没几个人知道他真名,宋书白放心换了个名字。
“大哥,到底我一个人不行,还是得找到合伙的一块干,我之前也是看中了这崽子,结果稻子村看那么严,愣是没找到机会。”
王大疤笑了,觉得宋白这才说了实话。
怎么可能为了几个生鸡蛋去偷,指不定早就看中了那孩子,想偷孩子。
结果学艺不精,还是被他们搞到手了。
王大疤心底得意,也不计较这人之前的威胁。干他们这行,就是得狠。
“你懂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个蠢货才便宜了咱们。”
宋书白:“哪个蠢货啊?就算是蠢货,也是大哥慧眼识人找到机会啊。”
“一个蠢女人,那个马平媳妇,啧,也是最毒妇人心,联系上咱们想让我们把那马家平妻给拐了,卖得远远的,卖到下等窑子给人糟蹋。”
宋书白佯装惊讶,“那人怎么没拐走?”
王大疤哼了一声,“那女人能值几个银子?在青楼呆了几年,早就不是清倌了,也就那姓马的捡个破鞋当成宝。我与那马家媳妇签了契,她给银子,我替她拐人。后来我就拿着这契威胁她,她不敢被人知道自然得乖乖为我办事。”
宋书白听得心火大起,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捏成拳头。
若是原来,他早就一拳头上去揍人,也不用他揍,这种渣滓直接派人打个半死扔进牢里。
到底经历了司马承一事,如今冷静了许多。
他接着套话,“这边买家不好找,得往京城那头走,那边卖得上价。”
王大疤这次愈发得意,“这买家啊,早就找好了,就是京城的贵人,要个三岁大的孩子,要长得好的,农家的最好,不要教过的,越笨越好。你说这贵人就爱整怪事,这怪要求我就没听过,反正银子给的够够的。”
具体多少银子没说,眼睛觑着宋书白。
宋书白捧场道:“大哥指缝漏点给我我就受用不尽,这次没出什么力我不要银子,还请大哥下次干票大的,一定带上老弟。”
一时之间,两人相谈甚欢。
第43章 换爹的崽
“这小孩什么时候醒?”一个面庞老实的男人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