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廷点点头看向郑清妍,“清妍,你亲事已经定了,就安心待嫁。”
郑清妍点点头,“若是靖城侯嫡次子回来,真是那龙章凤姿,女儿哪有不愿的。更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爹说了算就好。”
……
宋管家心底叹息将主子送出府。
一出将军府,宋书白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个大男人,就蹲在街角嚎啕大哭。
宋管家也没法子。
“侯爷,算命的说,你年轻时有大劫,过了大劫就一帆风顺,想来应验在这里,以后定是更好,你收收泪。”
以后,什么以后。
他妻子孩子都没了。
还什么以后。
如果说原本事实只是给了他一刀,他还心存侥幸,是郑廷的原因,当他听到闺女的评价,听到妻子的坦然……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嫁呢?
当初婚事是郑家求来的,后来他也倾慕清妍。
郑管家也心疼,知道宋书白受不了。
老侯爷早早去了,侯爷就一直被予以期望,要撑起门楣。
你父亲那么厉害,你呢,你最起码也要恢复当初荣光。
所以人看着这个半大孩子,告诉他他不能犯错,偏偏这个少年就不是读书的料。
再后来,侯爷就彻底变了,丢开书本,后来被先皇后娘娘丢进珍藏殿好好整治了半年。
宋管家看着宋书白一点点成长起来,担起伯阳侯府。虽说一直没什么大作为,但从来不惹事,知道要低调不惹麻烦。
虽说这孩子天生心大,但心底也有道疤,被至亲的人这么说……
宋管家道:“侯爷有什么章程,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身份?我与侯爷接触不能太多,免得他们怀疑到你身上。”
宋书白狠狠擦了把泪,蹲在地上背对着宋管家,一个大高个可怜巴巴蹲着,让人又心疼又好笑。
“越快越好。”声音也是恶狠狠的。
宋管家无奈笑了,“好。”
宋书白:“先把冉冉偷出来。”
宋管家:“这个暂时不好办,这段时间过了,那些人估计不会怎么在意那孩子,到时候将孩子带出来便容易了。况且还要洗刷侯爷的名声。”
这段时间,那么久人家爹不想孩子吗?
宋书白声音微哽,语气更加凶恶,“快,越快越好,直接承认,就是我女儿,直接带进伯阳侯府。什么名声?我不要了。放在郑家你能保证不受一点委屈?”
宋管家犹豫了一瞬,“周画会护着那孩子,不会有什么大碍。一点委屈不受……毕竟是庶女的身份。”
宋管家点到即止,宋书白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谁也不欠谁的,他没那么大脸。
郑家造的孽,还和他有关,当时没及时把冉冉救下来,现在怎还能让那孩子受委屈。
就算宋书白说越快越好,一时半会还不是真能向所有人宣告:我,伯阳侯,没死,回京了,惊不惊喜?
极少部分人知道真相,大多数人不知道啊。
皇上要脸的,表面上看,先皇是病逝的,本来身体就不好,前太子身体不好众所周知,这一刺激发病走了也正常。
至于宋书白,亲人死绝心情不好,出个京,路上发点意外。
总之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有些感觉不对劲的也不敢拿出来说道。
这回来了,也总要圆一圆这个剧情。圆好了,大家皆大欢喜,继续做个表面文章。
宋管家和宋书白就努力搞这事。
.
另一边冉冉进了宅子,被安排在西边厢房。
屋子早就布置好的,彰显主母仁慈,布置得各方面都不错,表面上看比起大小姐那边差不了多少,有眼力见的就能看出,大小姐房间里都是珍品,一幅画都是大家所作,二小姐房间里同样是画,不值几钱。
不过是个乡下孩子,这些书画,这些瓷器,值不值钱哪能晓得,敷衍敷衍便行,本不就是什么正经主子。
蛋叔说,让她暂时先听坏蛋的话,别害怕。
冉冉捏了捏拳头,在空气中挥挥,装作打坏蛋。
一个矮团子,像是喝醉般,歪歪晃晃在打拳。
也没什么章法,就是瞎打,当作眼前有坏蛋。
打累了就坐在床上,把小脑袋藏进自己怀里,双手抱着自己,努力想事情。
想着想着把衣服想湿了。
想着想着衣服干了。
冉冉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爹爹想她想到哭。
这可怎么办呦。
——只有打坏蛋,救爹爹,免得爹爹难受哭了,还要救蛋叔,免得蛋叔害怕哭了,还要救小哥哥,免得小哥哥担心冉冉不还银子,气哭了,还要救两个爷爷,免得爷爷们看不到冉冉想哭了。
责任感爆棚的冉冉从床上爬起来,爬到小凳子上,给自己倒水喝。
大大喝了一口,小孩皱了皱眉。
她没喝过茶,不知道这是茶。
不好喝,凉凉的,苦苦的。
对了,她要告状,她要欺负坏蛋,替爹爹哥哥爷爷他们,一块欺负回去。
当个小英雄的成就感让小团子恢复了活力,小孩新奇在屋子里转悠,很快就看完了。
家具没什么好看的,爹爹就会做。
画和瓶子没什么好看的,假的不好看。
冉冉原来不懂真假,后来从蛋叔那知道了真假,有的是真的,有的为了骗人弄假的。
蛋叔说,她觉得贵觉得好看的就是真的,不然就是假的。
冉冉在心底的小本本上记下这一条。
晚上周画给冉冉带来衣服之类的用品,冉冉想自己穿的,可她有的不会穿。
冉冉又要开始薅羊毛了。
薅别人的羊毛,冉冉不忍心,搞坏蛋们的,冉冉可是很积极。
其实这个人冉冉没觉得很坏。
冉冉偷偷看了一眼周画,抿了抿唇,让这个坏蛋教她怎么穿。
周画心底好笑,知道这小孩喜欢自己动手,乖得很,就慢慢教她怎么穿。
冉冉穿好了,自己再脱了,然后再穿一遍。
爹爹没穿过这种,肯定也不会,她学会了可以教爹爹。
把自己房间看完了,冉冉还要看别的。
为了彰显慈爱,冉冉和宋雪薇其实是一个院子。
冉冉在外头转悠,看到花花就要问什么花花,看到一个好看的树就要问什么树,看到那个坏崽……
冉冉跟着坏崽进屋子。
其他人:???
宋雪薇愣了一下,刚想把人撵出去,想到自己是个好姐姐,忍耐道:“妹妹怎么来了,天不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冉冉眨眨眼,“不困。”
冉冉摇摇头,又认真点点头道:“我叫然然,不叫妹妹。”
其实她知道妹妹什么意思,可她才不要坏蛋当姐姐。
冉冉特别诚恳说:“你可以叫我然然,然然真的不叫妹妹。”
来了,来了。
熟悉的感觉。
冉冉很迷茫,不过不妨碍她高兴。
这个坏崽好像又生气了,又害怕了。
宋雪薇气疯了。
她本来就讨厌“江冉冉”这个名字,厌恶至极,就算江冉冉死了,还是讨厌。
偏偏这傻子又换不得名字。
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宋雪薇面色发青。
这小傻子是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盯着她的藏画看。
厌恶至极后,宋雪薇心底又多了一丝快慰。
这个顶着类似冉冉名字的小孩,如此蠢笨,又如此低贱。
仿佛对方真成了江冉冉,随她揉捏。
冉冉呆呆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不是她感兴趣,实在是太显眼啦。
在一圈真的里面,有个假货本来就显眼,而且还挂在屋子正中央,想看不到都难。
宋雪薇面上微微一笑,“好看吗?你识字吗?那是文宗大师的真迹,想来你不认得,到底可怜没人问,学识浅薄了些,姐姐可以教你。”
宋雪薇暗暗讽刺冉冉,却忘了眼前这个小孩,不是像她这般重活一时,蕊子是个大人。
冉冉是个真小孩,有的没听懂,却不妨碍她听到“真”这个字。
“这是真的吗?”冉冉挠挠头。
宋雪薇唇角泄出一丝得意,这是她从皇宫的珍藏殿得来的,是一般人得不到的殊荣,她准备用来参加群芳赛供大家品鉴。
“自然是的。”
淡淡四个字让冉冉瞪大眼,仔仔细细又看了一眼那幅画。
啊,坏崽笨笨哒。
是假哒!
冉冉摸摸自己的聪明小脑瓜,再次确认为啥要偷她了。
她心底摇头,这些坏蛋们果真坏,为了聪明脑袋瓜就要偷别的崽,就算不聪明,也是自己的崽呀,不聪明,也是爹爹呀。
宝贝大家都喜欢,可不能偷别人哒!
冉冉心底叹气:今天又是为自己过于小天才而烦恼的一天呢。
第47章 我很笨哒
冉冉想着爹爹, 然而江知乐不像周青他们有辅国大将军府当靠山,可以一路上无比顺利到了京城。
按照道理来讲,一般是不能无缘无故乱跑, 要有个正当理由然后去官府开凭证。
江知乐直接将书全都抵押, 筹钱打通官府,以最快速度搞完凭证, 回京的理由直接选了进京赶考。
毕竟再过半年就是科考, 提前去京城备考的也不是没有。
尽管速度已经够快,一来二去还是耽搁了点。
高老头自知帮不忙,把大半银子拿出来给江知乐,他没提出要跟去。
他知道自己年纪大身体不是很好,路上万一有什么便耽搁了。
另外他还要留下办冉冉的后事, 做戏要做全套。
司马承看着面色憔悴, 下巴一圈黑青胡茬的江知乐,再次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
宋老头严厉盯着司马承, “你只能在家好好呆着, 最后要紧关头,别功亏一篑了。”
司马承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深深吐出一口气, “京城有父皇留下的人, 人不多,忠心可以保证, 你们入京可以联系。”
司马承将联系方式告诉江知乐。
这是司马承安身立命的保障,江知乐沉默了一瞬,“我代冉冉谢过你。”
司马承扭开头,不在意道:“不必,等冉冉回来亲自谢我, 她欠我良多。”
说完顿了一下,“索性我在村中无事,调查幕后黑手的事交给我,我对京城行事有些了解。”
江知乐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再言语。
说话间,雇来的马车终于到了,江知乐与乔装的张小二一块入京。
一路上水路陆路更替,江知乐头疼愈发严重,有时候彻夜难眠。
越靠近京城,脑中许多画面愈发清晰。
有的是他在书房,书房布置精巧,心若枯槁,唯有仇恨,盘算算计,举步维艰。
有的是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小女孩叫他爹,他心底并无欢愉,十分平静。
隐隐约约他似乎还有一个妻子。
所有场景的背景奢华低调,品味非凡。
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去过。
零碎的画面时不时飘入脑际,杂乱混沌。
江知乐冥冥感觉到这些画面对他来说很重要。
抽丝剥茧,强压疼痛,他勉强拼凑出一个事实:这些画面中,他科举顺利,重新娶妻。
更多的便不甚清晰,让他恐惧的是,无论哪个画面,都没有冉冉。
“学先,你累了,必须多睡会。”张小二压住他的肩膀,目光定定看向他。
学先是江知乐读书时夫子取的字。
往常看着整齐干净,芝兰玉树的年轻有力书生,此时眼中泛着血丝,眼下青黑,下巴一片青色胡茬。
看着憔悴,眸光却很亮。
张小二一怔,松开手一屁股坐下,“我以为你受不了,还想着你年纪轻轻想不开怎么好。”
江知乐平静道:“宋书白跟着冉冉一道入京。他能跟着过去,可能他与那些人或许有相识的,或许有几分了解。我知道冉冉大概性命无忧。”
张小二惊愕,“那你还把那些书全都处理了?有些都是无价之宝,银子大家可以帮你筹借。”
张小二是读书人,他知晓价值愈发可惜。
江知乐冷静道:“我喜爱那些书不是因为书无价,如今不喜欢了,自然要处理掉。”
张小二叹气,以为江知乐是不好意思借钱才这么说,如今坐在船上,无事可做,他将自己的书递了一本给江知乐,自己也翻开一本。
看到书,江知乐手臂一颤,眉眼涌起深深的厌烦自责,来的莫名,却无比强烈。
他接过书,指尖差点一松将书砸落在地,他接过便把书放下。
他没说假话,自从那些画面出现后,他便再也看不进书。
张小二看了半晌,抬头才发现江知乐一页未看。
太奇怪了。
可见江知乐换了衣裳,刮了杂乱的青茬,按时吃饭,眼神平静明亮,脊背挺直。
正气、坚定、平和。
不像是受不了打击的样子。
张小二放下心,便也不再多问。
他这次随着江知乐入京,帮忙找冉冉是其一,将军在京中也曾有关系不错的,只是许久未联系。派他来一个是了解情况,一个是留京接应,另一个是拉拢观察能站在前太子这头的人。
太子司马承还给他们默了一份京中官员名册。
短短一夜功夫,默了一小册,不仅有名单,关系细节,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把柄之类……
张小二心生佩服,对去京城要办的事情不由更加有信心。
.
一日后,正巧有三公主司马月的赏花宴。
三公主司马月喜爱办宴,有时一旬便要办两场。
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两日,宋雪薇已经忍不住把冉冉丢开,看到就心烦,偶尔看到那张脸,莫名生出一丝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