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之间，一道隔离的结界扩散在两人身周。
凌殊勾唇，并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凌殊，你为什么突然出现？”穆云清面无表情，挺直了脊背，好似无坚不摧，可事实上她很清楚，在他们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的从来都不是她。
魔界的两个月，是她傻乎乎，不记得身份和地位，在他面前胡乱起舞。
而五年之后，他和她，恢复成了魔界之主和一介普通修士的身份，阶级和族别的关系，让她无法与他平视。
可即使如此，五年前她不觉得自己欠了他，五年后的现在，她也没觉得自己该屈服于他做出什么改变来。
凌殊微笑，指指对面的位置让她坐下：“我可以理解成，清儿刚才的话是在关心我？”
他的嗓音低沉，声音是她记忆中的低缓温柔，可细细分辨，她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底层并不单纯。
“……”
穆云清无视他的反问，拖过凳子一把坐到他对面，对他随后推过来的粥碗视若无睹。
“凌殊，你究竟想做什么？”穆云清脊背前倾，面上清冷，不苟言笑。
离开魔界五年，五年时间足够将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斩断，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出现？
凌殊：“我不是告诉过清儿了吗？”
告诉她？告诉她什么？
穆云清满头的问号在回想起前日晚上的场景时，陡然定格。
凌殊声音不紧不慢：“清儿想起来了？”
穆云清：“……”
“凌殊，五年前的事我们就不能一笔勾销吗？”穆云清抿了下唇面，如果可以，她真想撕下一切面具，好好求一求凌殊。
无论如何，放过她叭qaq！
“虽然五年前贸然离开是我不对，可我本身便是宗门弟子，是修仙界的人，回到从前待的地方，纯属正常行为。而且，当年我失忆……做下的那些事情，也不能把错误都归结到我身上，凌殊你若是早早告诉我，我的身份，我、我也不会……”穆云清想想那两个月发生的事羞耻地脸都快红了。
“清儿这是在怪罪我了？”凌殊夹过来水晶虾饺的手停在半空。
他幽幽地剐了穆云清一眼，这才把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到她面前的餐盘里。
若是放在五年前，凌殊这幽怨的一眼，足以让穆云清七魂飞掉六魂。
放到五年后，其实……也特喵的差不多。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穆云清支吾着，脑子已经开始打结。
“那清儿是什么意思？”
穆云清：“我……你……”她心一横，混沌的总算拼凑出一丝灵光，“我们就不能维持现状，你做你的魔界之主，我继续做我的宗门大师姐。互不干涉不好吗！”
穆云清斩钉截铁地撂下一行话。
说完，拧巴着意识算是清醒了，可同时，她内心的惧怕从心底一点点攀升起来，她看向凌殊，怀疑着……
凌殊他不会因为捋到逆鳞，想要杀掉她吧？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只听“咔哒”一声，凌殊手中的银箸断裂成两截。
“！”
穆云清的内心在疯狂哭泣。
她为什么嘴贱啊，活着不好吗？
“刚才的话，我可以当清儿没说过。”
暴雨转晴，穆云清的内心却还在落泪。
她可怜兮兮地瘪唇，看着面前瓷盘里横躺着水晶虾饺，仿佛看到了那个放在砧板上的自己。
“为什么。”她轻声问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凌殊却是轻声重复了她这句话，在穆云清抬眸之际，琥珀色的眸子微弯，“大概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到，放不开手。
喜欢到，他宁愿给她自由，让她继续去做他的宗门大师姐，不过，这份自由却有限度而已。
第47章 047.阴谋论
离开酒楼、准确说是和凌殊的交谈告一段落之后, 穆云清的脑子一直在卡壳。
如同超越负荷，被迫压载了它所不能分解的复杂信息，她的大脑运作功能无法正常运转, 只能被迫卡段。
穆云清表面依旧内敛冷漠，可时而飘忽时而低迷的情绪, 不仅楚萧和纪青阳, 其他弟子也能敏锐地察觉到。
原定的一整天的宗门宣传示威□□中途流产，纪青阳人手发一两银子，又刻意提醒了一遍明早离开之事，这才把小毛头们打发走。
有小毛头想问早上之事, 却被苏溪使个眼色, 揪了回来。
早上出现的两个男人身份必然不一般, 仅凭饭桌前的一招所见, 连大师兄都不是那圆脸男人的对手, 更何况那人口中所称的大人。
可无论对方是谁？大师姐又和那两人有何渊源？都不是他们现在应该打听的事。
——没看到和那位“大人”对话后, 大师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再凑上去, 不正是给大师姐添堵吗？！
有给大师姐添堵的功夫，不如出门做点有意义的事！
承邬宗的弟子们去做“有意义”的事了, 临窗看到弟子们离开, 纪青阳和楚萧对视一眼, 推开门，前去敲隔壁的房门。
叩门声响起时，穆云清正把脑袋扎进被褥的最底层，额头抵在木质床板上，屏息睁大眼，试图来场极度的窒息，给自己清清脑。
可惜仪式进行到一半, 被迫中断。
神识扫见门外的两人，穆云清吁了一口气。
她慢腾腾从床边爬起来，没精打采地拱起的床铺收拾整齐，又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才出去开门。
门外的两人已经等了有些时候。
“云清师姐，你还好吧？”纪青阳看着她额前的一大片红，还能看到扎在皮肤上的显然木刺。
穆云清粗莽地揉了下额头，退开身让两人进屋，音色倒是和平日没什么变化：“没事，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她这会儿还能想什么事情？
楚萧眉心微收：“云清，今日那位名叫凌殊的人可说，此番因何而来？”他的嗓音刻意放柔，包含着明显的宽慰。
纪青阳也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一副让她别担心，他时刻和她站在同一阵营的模样。
穆云清听到凌殊的名字便一阵心惊肉跳。
她尴尬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其实，他的意思……我还没弄懂。”
纪青阳点头示意她继续，楚萧则眉心形成了明显的褶皱。
“怎么说？”楚萧轻轻发声。
穆云清在两人关怀的眼神下，舔了舔唇，想了好半天才犹豫地开口：“他应该有些记恨我五年前从魔界离开，有向我报复的意思……不过，我又觉得他并没有想立即杀掉我的念头。”
话说到这个程度，穆云清再一度沉思起来。
凌殊究竟来做什么？竟然还说出了喜欢她的话……
难不成，她不应该用阴谋论揣测凌殊，而是……真爱论？！
凌殊的一系列行为，不过因为他想啃一口回头草！！
“师姐想到了什么？”
纪青阳的骤然出声把穆云清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她紧紧抓住手边的茶杯，却连热水撒了满手都没察觉。
纪青阳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师姐，如果实在不行，带队历练的事情你交给我和大师兄，你不如先回总宗门？”
“不行。”纪青阳的提议刚出，就被楚萧出声打断。
“宗门里固然安全，可逃避只是一时之计，云清断不可能一直留在一处。”而且，依照穆云清的性格，她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安然选择懦弱地退缩。
后面的话楚萧没有指明，可在场的三人全都清楚。
纪青阳张张嘴：“师姐，我、我不是……”
穆云清的心绪也暂时稳定，她摇头：“没关系，我明白你也是好意。”
纪青阳哑然，还想要解释，却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对，一种无力感层层束缚在他的心房，让他感到烦躁，却又无处纾解。
他想要保护大师姐，可和凌殊与无霜都交过手的他，知晓三人间实力的差距。
说起来也真的可笑，宗门之中，纪青阳原本只将大师兄楚萧当做竞争对手，这五年来他疯狂修行，拼命赶超大师兄，可就在他逐渐和大师兄间缩短差距，他才发现，自己距离完全保护大师姐，还是太远。
可如今，他就连将大师姐安置在安全地，选择等自己强大起来再保护她，这一点，他都做不到。
楚萧意识到纪青阳的低迷，只是紧紧抿唇。
纪青阳的思维模式，楚萧很清楚，可同时，他也能清晰感知到纪青阳的躁动和不成熟。
凌殊那种实力的人，无论是他楚萧，还是纪青阳，都无法轻易用武力摆平，而一味地拖延躲藏，则是最愚钝的办法……毕竟，事情并没有发展成不可解决的僵局。
“云清在魔界期间，可知晓那人在魔界的确切身份？”楚萧开口说道，“聚仙镇虽未设族群限制，可按照规定，魔族并不能随意踏入人界。”
穆云清顷刻明白他的意思。
聚仙镇的另一名临魔镇，名头上虽是距离魔界入口最近的地方，实际谁信谁是傻子！
如果魔界入口堂而皇之摆在着，不是魔界乱套，就是镇子里常发惨案。
按照三界的规则，除非特定原因，本界人群不可随意踏入他界领地。
因而五年前的仙魔大战，掌门莫诚毅请人要传信，大战结束后还要总结送仙族离开。
楚萧和纪青阳几番私探魔界，其实都是抱着生命危险而去。
若无故进入他人领地，生死不由人。
就楚萧和纪青阳所知，凌殊和那名为无霜的魔族能够出入魔殿，在魔界的地位应该不低，可具体地，他们不敢妄加猜测。
“……”这问题却把穆云清问住了。
“怎么，可是云清你也不知晓？”楚萧见她蹙眉，问出声，“若是不知，那便算了。可那凌殊既然能在人界停留，并且又是魔主的手下，一定有确切的缘故，魔族能够进入人界的合理条件也并非没有……”
楚萧语气沉着地絮絮往下说。
旁边的纪青阳收回了内心幼稚的自我挣扎，同样顺着大师兄的话深入分析，唯有话题的中心人物穆云清……她眸光深沉，视线定定落在桌上，似是在深思两人的对话，实则，她的思绪根本和两人不在同一线路上。
凌殊来人界还需要文书，需要合理的条件？他可是日天日地的魔主啊！谁辣么有能耐不要命了幻想干翻他？！
不过楚萧给她的思路并非全无用处。
如果，她是说如果！凌殊当真被激发了恋爱脑，想要放弃江山社稷，来和她谈一场跨越边界的绝美爱恋，穆云清其实也是有点心动哒！
毕竟五年前，他们可是有一段风花雪月、无比销魂的美好时期呢。
虽然……那段时期建立在她脑残的基础上。
可如果，事实正好相反呢？！
凌殊到来，实际有其他的目的。
接近她，意图用甜言蜜语蛊惑她诱导她，让她再一次踏入泥潭，目的，可能只是想干一票大的！
从穆云清这种天才之女身上，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呼吸一紧，瞳孔陡然紧缩。
一直观察着她的楚萧和纪青阳对视一眼，以为她开口，等了许久却只等待到穆云清继续发呆。
楚萧纪青阳：“……”好叭，继续话题。
穆云清胡乱飞的思绪却也在深入拓展。
她的身后，除了那个一直给她挖金山的高门穆家，就只剩下——修仙界。
五年前，她作为□□，激发了仙魔大战。
难道五年后，凌殊也想再利用她一回，把修仙界、甚至想把仙界都捅翻？！
巨大的阴谋被她窥伺到一角，她大气不敢出，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恐惧到想要咬手手！
“云清？怎么了？”楚萧伸手搭上她的肩，另一侧的纪青阳也站起来，俯身，“师姐？”
“没、没事。”穆云清陡然回神，避开了纪青阳靠近的视线。
她眼眸中的压抑被覆盖，垂下眸子，防止二人猜测出她的内心。
这种干系到仙界连同整个修仙界的大事，她不能连累到其他人！
“凌殊的事我还要再想想，师兄，青阳麻烦你们先出现一下。”她提出送客。
楚萧和纪青阳见她状态不对，表情都沉了沉。
楚萧：“这事你不要过于放在心上，只要他身在人界，便不会太张狂。青阳所说也并非无道理，若他无其他举动，我们可以视他不在。”
穆云清：“？？？”
不放在心上？视凌殊不在？
这个真心有点难啊。
穆云清沮丧着脸，把两人送出门，回头一脑袋扎进被褥里，陷入了阴谋论的重重漩涡中，无法自拔。
而门外的楚萧和纪青阳二人，对视一眼，重新回到两人的房间，设上结界再次讨论起来。
凌殊的出现，并不简单。
在穆云清的房间内，两人有意地将凌殊的目的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想，目的只是让穆云清安心。
凌殊身为魔族，住在魔宫，实力非凡，又被同为魔族的无霜称为“大人”，他极可能是魔主的心腹。
那样的身份下，他来到人界，便极有可能在出任务。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
除非凌殊的任务和穆云清或是他们承邬宗有关，否则解决完事务，他必定要离开。
可即使任务与穆云清及承邬宗有干系，也不可能是直接相关，只能打些擦边球。仙魔的隐形条约五年前才加固，魔主不会这么快派人出来搅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