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冲的力道让穆云清几乎撞进凌殊的怀里，她扶着他的肩头站稳，想想刚才的话，羞耻地脸热了。
不过她的脸皮已经今非昔比，松开他的手后，穆云清脸色恢复，再一度扎进深海丛林。
深海丛林的妖兽多是孤身一只，然则实力强劲，穆云清对付起来稍显笨拙，但在渐渐提升的过程中，也渐入佳境。
凌殊秉持着他的话，穆云清前去刷怪，他留在原地，尽量不干涉她，也不会瓜分正战斗的妖兽的注意力。
剩下的大半天时间，穆云清沉浸在如往日一般的刷怪日程里。不过，或许是因为凌殊本人的出现，她之前幻象出来的各种妖精蛇精“凌殊”一次也没现身。
夜色覆盖天地时，穆云清将今日的最后一只剑下妖兽扔到浅海时，反而感觉出一丝寂寞。
“怎么了？”凌殊敏锐地察觉出什么。
穆云清摇头，目光却朝着凌殊瞥过一眼。
她总不能说她在想念那几个不同版本的凌妖精吧？
穆云清埋着脑袋往平日的驻地行走，内心一阵复杂。
人心真是多变，她就是最明显的代表！想她之前独自身处幻境，每日遇到不同的“凌殊”，那时的她怎么想？
无非是眼下的人都是假象，哪里有和真人互动的半分刺激感！
而如今，真人出现，她反倒觉得凌殊刻板正直地，远没有幻象来得……骚？
穆云清喉头一哽，心虚地瞄身侧的凌殊。
她这种心理，根本就是挨揍！
白日和妖兽缠斗一整日，晚上的时间穆云清多用来修整，今晚也不例外。
夜幕沉沉，穆云清躺在简陋搭建的小木屋里，凌殊躺在她身侧。
往常闭眼便能入眠的人，身边有了真人，反倒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凌殊。”她叫了他一声。
掌心轻易被握住，凌殊的应声紧随而至：“睡不着？在想什么？”
想你啊……穆云清抿唇，憋住了真心话。
她回握了下他的手，问他：“凌殊，你为什么要进幻心境？是因为我？”
后一句她说得不那么确定。
凌殊的笑声轻且短促：“不是因为你，还可能为了谁。幻心境，不是我第一次进入，只是这一次的感觉，与以往不大一样。”
穆云清的心跳一下下加速，她借着月色去分辨他的容颜，言语间愈发小心，话音却多了分坚定：“是因为我？”
被笼罩在黑夜中的凌殊明显勾了下唇，他不用分辨就能看清她漆黑的双眸，说道：“清儿，你是我心中唯一的魔障。”
心魔生于爱和求不得，他此前和她的纠缠太深，甚至一度沦为决裂。
凌殊曾以为自己早无坚不摧，然而幻心境还是照出他的心魔。
他轻轻抚摸上她的脸：“我的幻象里，全都是你。只是不同地，你就是你，没有那么多版本。”
话音的最后，凌殊翘着唇说了句玩笑话。
穆云清大囧。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真的？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吧？”她想着见到凌殊的所作所为……不仅大咧咧让他滚，无视一路，还捏脸造作！
凌殊忍着笑：“差不多，虽然我也见过受伤时候的‘你’，不过言行和你比起来，还是有差异。”
幻象即使再真实，仍然有局限性。
穆云清幻象出来的“他”断层，是失忆及自身感觉偏差的影响。而凌殊，虽然将她的各种性情融为一体，却仍没有真人来得更为灵活具现。
“……”所以她为什么要傻到给自己挖坑呢？
她轻咳了一声，不再问能把自己圈进去的问题，她细细思索，却在再度开口之前，被凌殊打断：“还有什么问题清儿可以日后有的是时间，今日先休息，明早我叫你。”
他说着，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拍她。
黑夜里的穆云清脸有些发热，印象之中最初在魔界，每次午睡他在身边，也会这般轻柔地哄她入睡。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两人间的氛围回到了最初。
他对她展露出真实的温柔，而她，可以把他当成全部的依靠……在这种念头的催眠里，穆云清很快坠入黑沉沉的梦乡。
凌殊一下下轻拍她的动作渐收，他侧头看着她面上的安适，嘴角扬起，藏在眼眸深处的凝重彻底消散。
他在看到一个崭新的她，一点点向他贴近，他会慢慢等待，等到她完全放开心扉走向他的那一刻。
凌殊勾唇，他相信那一刻不会太远……毕竟，曾经阻隔在两人之间的人，已经构不成威胁。
一个月间，凌殊见到了楚萧，见到了纪青阳。
楚萧是注定要成大道的人，因为他能够把得与失看得透彻，虽然那份透彻在凌殊眼里，是无知甚至过于稚嫩。
即使执着过，在眼下看不到结果时，楚萧会放弃，即便……那之下可能藏着生机。
凌殊曾将楚萧看成最大的威胁，然后到最后，这个威胁消失地无声无息，反倒是纪青阳，出乎了他的意料。
凌殊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穆云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下去过。
他遇见纪青阳是十日前，那时的纪青阳，几乎被心魔所控。
而纪青阳的心魔，是对大师姐的执念以及，对他的仇恨！
纪青阳从来算不上不是凌殊的对手，感情上如此，武力值上更是。
凌殊轻易将纪青阳击败，即便到那种地步，纪青阳仍旧没有恢复理智，认为他还是自己的幻象。
“凌殊，我恨你！”满嘴鲜血的纪青阳恶狠狠地看着他，满目怨毒。
“是吗？”他根本不在意，甚至想驱步离开。
纪青阳的生死，与他有何干，便是死在幻境，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干扰。
纪青阳看着他的背影，犹如失智的凶兽咆哮：“如果没有你，师姐会喜欢我，她一定会喜欢我！”
凌殊的脚步倏地一顿。
眨眼间，他的身影闪现在纪青阳眼前。
衣襟被揪起，纪青阳喉咙被压迫着，鲜红的血顺着唇边流淌，他看着凌殊的目光却是不屈的。
“你真这么以为？”凌殊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嘲讽地看着纪青阳眼中的坚持，突地靠近他，在他目眦尽裂中开口，“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将你看在眼里。”
“随州城的灵石也好，试炼大会送你的魔晶与盔甲也罢，不过是逗逗你。有清儿在，我怎么可能会把她身边的人彻底毁了。”
纪青阳看着凌殊红唇一开一合，脑子嗡嗡作响。
不会的
凌殊继续冷笑：“你还没看清吗？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清儿不会选择你。即使没有我，她也不会选择你。”
凌殊说完，冷眼看着纪青阳目中的迷惘，最终，还是做一件好事。
纪青阳，是凌殊亲手捏爆他身上的传位石，送走的。
凌殊闭上眼，唇边的笑意称不上愉悦，甚至有淡淡的恼怒。
如果自己没有出现，或者说，他没有一次次地出现，穆云清的选择，或许真的不会是自己。
他对她的性格已经了解很深了。
她对身份和责任的执念很深，而他，和她却是远隔山峦的人。
她的身边有太多人可供选择，只要他的一个疏忽，旁人就有可乘之机，并且完全将他压制。
楚萧，或是她的晨枫师叔。
也幸好，一切正朝着他最期待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位从未对她吐露过心声的莫晨枫……便一直沉默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男女主发展到这一步，全部都是凌殊争取而来……嘤，我的乖儿子。
（关于更新时间，最近比较佛，今天应该还能再更一章。）
第97章 097.正文完结
暮去朝来, 居诸不息。
穆云清在幻心境中的日子一日日接近尾声，要不是有明确的期限，她几乎觉得, 若日子一直持续，她也能适应良好。
她的修为距离突破合体转为大乘仅仅缺一个契机, 但幻心境中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渡劫环境, 因而她虽然摸到了迈进的门槛，迟迟没突破。
终日的生活依然是刷怪挖内丹，丛林的妖兽被她打了个遍，浅海的妖兽如今已无法奈何她, 穆云清开始转战深海区域。
凌殊依然和她在一起, 不过比起穆云清终日刷怪涨经验的忙碌, 凌殊更类似于闺阁少年。
几乎不出门, 留守在两人的小屋, 早晨陪穆云清看完日出送走人, 晚上穆云清归来, 他一定翘首守在山林中。
至夜深，穆云清在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声轻哄中入睡。
穆云清有时候想想, 他们两的关系像极了出门打猎讨生活的丈夫和乖乖等在家暖床又兼任安抚心灵的小妻子。只可惜, 她这个“丈夫”做得不称职, 打出来的猎物不合凌殊口味，出去战斗一天，有时候还会弄得满身狼狈……最后还得“小妻子”帮她收拾烂摊子！
穆云清天天打架，即使幻象不再干扰，也有翻车的时候！
而次数，却不是一两回。
她从第一次满身浴血，扭头便看到凌殊双眼发红、谴责盯着她时的心虚和颤抖, 到了现在，即使胳膊都抬不起来，还要依偎在他身上，往他怀里倒地求呼呼求抱抱，半点也不再怕他。
倒是凌殊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清儿现在，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凌殊将她拦腰抱起，目光扫过海域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妖兽尸体，脚步往岸边移动，下一秒已经迈上岸。
那几具妖兽的尸体是穆云清的成果，而她本人当下的模样，并不好看。
穆云清把脸往凌殊胸口里埋，感觉到身上及脸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娇声反驳：“哪有？我明明很听你的话。”
他说她睡觉，她就乖乖睡觉，看日出时候也乖乖的，就连现在，都乖乖把他搂紧……虽然知道凌殊根本不舍得把他扔下去。
“是吗？”凌殊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幽怨。
穆云清露出脸，脸皮厚地朝他眨眼睛：“当然吖！”
眼前凌殊目光转沉，穆云清见好就收：“凌殊我下次会小心的！真的，我发誓，下次引战的时候一定悠着点，不受这么重的伤！”
穆云清竖起两根手指。
接着，在凌殊的目光下，悻悻地又抬起一根。
“好嘛，我知道了。”她使劲全身解数撒娇，“我的修为提升这么快，还不是这些日子的成果，而且我知道有你在，你不会让我出事的，我这可是因局势而分析，没有不听你的话。凌殊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气氛关系在一个月的相处中改变很大，穆云清曾经设想过，也许自己和凌殊的氛围，永远回不到最初认识的腻歪，可事实上，她低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
“别乱动。”凌殊压低着声，然而声音却只剩无奈。
穆云清闻言腆着脸朝他龇牙一笑，再度乖乖地抱紧他的脖子躺好。
她自身的修复加上凌殊的疗伤，还没走到小屋，穆云清此前几乎致命的伤势已然痊愈。
有关于凌殊身为魔族，却能替她疗伤，以及从前她竟能为她灌输灵力致使她修为突破一事，中途穆云清曾问过他。
凌殊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并根据这件事，提到了另一个人——纯茗仙者，那个凌殊曾让她利用关系寻找过的人。
凌殊说，幼年时将他丢入荒原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纯茗。而纯茗的真实身份，是他的亲娘。
凌殊是仙族和魔族之子。
只是可惜，那一段爱恋始于欺瞒，终于背叛。
他的父亲当时的魔君被仙族联合绞杀，而纯茗仙者却在生下他不久，发觉他始终保留着魔族的特征，最终亲手将他丢入荒原——一个必死之地。
凌殊说，当时的纯茗，一定不会觉得他能活下来，就连凌殊自己都想不起来，那时年幼的自己究竟是怎样在那种无尽蚕食之地，活下来的。
兴许是源于恨，刚知事就深深扎在心底、对最亲近人彻骨的恨意。也或者，是幸运。
被丢弃的仇恨一直驱使着他变强，变得冷酷无情，然而这种想要抹杀掉纯茗的仇恨，却在他登上魔主之位时，变得浅淡了。
成为魔主的千年，他没有刻意找过纯茗，心里有个念头是她早死了，可同时，他也希望她活着，活在对他的无尽恐惧之中。
不过，纯茗还是死了。比他预料中，死得早太多。
从穆云清口中得到真实答案的一瞬间，凌殊甚至分不清那一瞬间的情绪。
情绪很淡，极其平淡。
然而，类似于沉在心底的某个东西总算被挖出，彻底抛开它的那一瞬间，感到淡淡轻松的同时，也有一丝怅然。
至此，天地间他血脉相连的最后一个人也消失了。
不过，他还有她。
凌殊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从树林缝隙间洒落的碎光打在她脸上，印出不同的形状，察觉到他的目光，穆云清缓缓睁眼，那双漆黑的眸子被阳光刺地微眯了一下，像是才看清他的面容，沉浸了水光的双眸一点点弯起来。
一瞬间的美好，足以将凌殊的灵魂唤醒。
那一霎，他听到了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源自于她。
离开幻心境的前一天，幻境里出现征兆，穆云清对于离开反而有些不舍。
当晚，一向无忧好梦的穆云清难得睡不着。
凌殊听她在身边几番翻腾，发出一声轻笑，主动和穆云清搭话：“清儿既然睡不着，不如聊聊？”
聊聊？
聊聊就聊聊！
穆云清转过身，和凌殊四目相对。
出自凌殊对小屋的修整，此前的小木棚总算有了屋子的样子，摆设虽然简陋，手工制的小桌和小凳，一张两人睡极为阔绰的木床，但床边屋角装点的鲜花盆景却足够温馨——这些花花草草一部分出自穆云清，大部分源自凌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