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不是。”宣承弈很快反驳。
  “第三个问题,既然没有公主的命令,你依然以身犯险,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把裴将军抢回来,这其中,有没有公主的因素?”
  宣承弈语气骤然一变,眼神倏然锐利:“你到底要问什么?”
  刘御史直起身子,看着众人:“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是公主是下令,那宣承弈只是执行军令的人,他并没有违抗军纪,反而还做得漂亮,因为他把裴将军成功带回来了,但是若不是公主下令,那就是宣承弈违抗军纪,罪不容诛,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的责任。”
  他把一件原本很复杂的事拆解成两个结果,一个是姬珧有罪,一个是宣承弈有罪,看似合乎情理,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可依然将两个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总要有一个人为此事负责。
  沉寂无声的大殿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宣承弈表态,看他是保公主还是保自己,就在这时,一句质问打破了平静。
  “责任?”
  “有谁需要为这件事负责吗?”
  宣承弈看看姬珧,又看看刘御史,他忽然挣开背后的束缚,直直站起来。
  他跪地时敛了一身的戾气,这样一直起身子,竟然有种无人敢进犯的压迫敢,旁边的人都下意识退了退。
  “当然需要负责,明知烈火罗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要去送死——”
  “送死?”宣承弈将他的话打断,往前走了一步,“你的意思是说不该夺回裴冽的尸体?”
  “不、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宣承弈一步一步走过去,到刘御史身前的时候,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他挣脱开,他忽然一把揪住刘御史的领子,将他拖拽到身前,“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宣承弈一动,大殿之上忽然有禁军拔刀,姬珧忽地站起身,高声呵斥:“把刀放下!”
  有人见刘御史都被宣承弈制服了,立刻跳出来:“宣承弈,你本就不是大禹人,竟然公然在宣武殿上对朝廷命官行凶,你想要造反吗?”
  “本宫还没说话,轮得到你来说?”姬珧圆目含怒,争端突起,她站在姬恕身前,甚至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在文武百官眼中,她此时的姿态无异于跟众人宣告她的地位。
  反对派系的人终于忍不住,站到大殿中央,说道:“殿下当以大禹利益为重,宣承弈此举罪无可恕,今日他敢大闹朝堂,明日就敢反了陛下,殿下终归要交权于陛下,为何不能多为陛下考虑考虑呢?难道殿下真要取而代之,做大禹第一位女皇吗?”
  他话一出,满堂寂静。
  像是平湖投下一颗石子,噗通一声,惊起阵阵涟漪。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一句话都没说的姬恕,似乎都在提醒他,你才是皇帝,你该有自己的威严。
  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挑拨,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姬珧背对着姬恕,黑眸深邃无底,她红唇开阖,在这场涟漪上投落一颗更为巨大的石头。
  “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他听信谗言,不能明鉴忠奸,不能胸怀万民,不能为百姓谋福祉,不能带给大禹繁荣昌盛,那本宫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你们不就是想听这个答案吗?本宫说了,你们满意吗?”
  她看也没看姬恕,一步步行下台阶,到了刘御史跟前,瞥了宣承弈一眼,宣承弈狠狠踹到刘御史膝头上,逼迫他下跪。
  “你到底想让本宫负什么责任,以为拿着裴冽这件事就可以攻讦我了吗?身为大禹臣子,在京城里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动动嘴皮子就能给人定罪,你们活得这么轻松,有没有想过裴冽是怎么战死的?”
  “他,大禹的守护神,为了魏县不足千人的生机,甘愿以身做盾,用血肉之躯送大禹孩子一个光辉的未来,还有那些情愿跟他一起赴死的所有将士,每个人都荣耀万丈!可是人救出来了,主帅却被敌人吊在城墙上,一个民族的英雄被这样对待,你还在问我夺回他的尸体该负什么责任?”
  “难道不管他才是对的吗?”
  “我最失望的是你们拿儿女私情做借口,我与裴冽情意匪浅,他是我一生最重要的……至交好友,可我却不得不号令三军全力守住洛州,无视魏县的军报。宣承弈私自出营,带着金宁卫三千精锐,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终把裴冽救下了,他们中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了给大禹战神一个体面,也为了给所有被将士们保护的百姓一个交代。可你们呢,为了把我拉下高位,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这些学生,利用无知的百姓……”
  “好,本宫今日就告诉你们,宣承弈是违抗了军纪,但是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他!”
  姬珧长袖一挥,金宁卫立刻护在她身侧,无人敢近身,她不动气时还好,真的发了怒,谁在她眼里都如蝼蚁一般,刘御史的腿几乎被踹断了,疼得说不出话来,宣承弈放开他,抬眸看了看姬珧,眼中有询问。
  就在这时,大殿像是被挡住了光,四周黑压压一片,整齐有素的脚步声撞在人们耳中,一人从殿外长驱直入,身后带着身穿盔甲的禁卫军。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姬矾微躬着身,像是早就恭候多时一般站在那里,刘御史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一把抓住姬矾的手:“殿下,快抓住他们,他们要造反!”
  “刚刚我们都听到了,公主说要取而代之,她要做女皇!”
  李恭书一看刘御史这副狗腿的模样,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有关公主的罪证,都是刘御史交给他的,可今天听了公主一席话,他发现跟自己理解完全不同,尤其是最后公主那几声质问,他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王叔在外面等得着急吗?”姬珧看着门口的姬矾,面带笑意,看不出有什么惊慌之态,但强装镇定向来是她的常态,所以姬矾也没有在意。
  他迈动脚步走进来,身后的禁卫军也跟着进入,很快就把宣武殿围得水泄不通,冒着寒光的长刀长剑指向众人后心,似乎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穿心而死。
  姬矾长眼微扬,眼中带着笑意:“皇侄在那里站了这么久,也该退下来了。”
  姬珧被护在后面,眉眼一弯:“恕儿这么小,退下来谁辅佐他呢?”
  姬矾收起手中长刀,又变回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是这次眼中迸发的野心却不再掩饰,他道:“摄政之人,还有比我这个亲生父亲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话音落下,殿上之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细细解读了他那番话之后,纷纷变色。
  霎时间,满堂哗然。
  姬矾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大殿最中间,高声道:“当初皇兄无子,从我这里夺走了恕儿,十几年,我忍受着失子之痛,即便站在恕儿面前也不敢相认,但是现在不会了。姬珧无德,大禹理应有一人主持大局,我是皇兄的弟弟,亦是皇兄唯一指定继承人的亲生父亲,我才应该辅佐陛下!”
  蛰伏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姬珧虽然不修私德,可这些年在政务上从未落下什么把柄,长公主的势力盘根错节,背后支持者甚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便借着这次烈火罗的入侵,一步步把姬珧引入一个套里,他要诱她犯错,逼她到悬崖边上,解决她身边支持她的人,给别人攻讦她的借口。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了。
  “怎么可能?王爷怎会是陛下生父?”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如果王爷真是陛下生父,那长公主……”
  有的大臣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还当临滨王是说谎,有的人已经开始分析利弊得失自己该怎么站队了。
  如果姬恕的生父是姬矾,长公主还会是长公主,可她跟姬恕这边就隔着一层关系了,而先皇无后,难道他们真的要拥戴公主做皇帝吗?这个节骨眼上又有几个人会信服?
  “陛下……”
  “陛下……这……”
  终于有人想到姬恕,盛佑林身边一个老臣纠结地看着他,想让他平息此事,毕竟现在身为皇帝的还是姬恕,无论是选择姬珧还是姬矾,都应让他做出决断。
  老臣的一句“陛下”似乎提醒了众人,纷纷都向姬恕看去。
  姬珧身后,姬恕慢慢从龙椅上站起来,冕旒之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一阶一阶走下台阶,目光放在前方那道背影上,不曾移开。
  姬恕终于张口。
  “朕从记事那天起,便是皇姐在教养朕。”
  “朕开口的第一个字是她教的,看的第一本书是她读给朕听的,写的第一幅字也是她教的,朕的一言一行,无不与皇姐有关,皇姐从容朕的顽劣任性,告诉朕如何收揽权柄,如何把控朝局,教朕为人,为君,替朕铺好每一步路。”
  “她在做着这些的同时,处理政务,各处平叛,将一个岌岌可危的王朝背负到今天,你们天天说她身为女子如何如何,朕想问问,谁敢说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会比我阿姐做得更好?”
  姬恕说第一个字时,姬矾表情有明显的错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姬恕,无法接受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但姬恕看都没看他,他向前走,走到姬珧身前,他贵为天子,但他永远在她眼中那般弱小,那般需要人保护。
  “朕不知什么是血浓于水,只知道面对危机时,皇姐肯将我护在身下,把后背让给歹人。”
  “恕儿,你在说什么!”姬矾忽然高声大吼,将他的话打断。
  “我是你父亲,我才是你父亲!”
  姬恕转头看着他,眼中戾色一闪而逝。
  “朕知道你是朕的父亲,但是有些事不是血缘关系可以掩盖的,来人,带宁州总兵和王先上殿!”
  姬恕一声令下,殿外很快就有人将宁州总兵和王先带到殿上来,姬矾一扭身,就看到外面围过来的金宁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整个宣武殿包围!
  他以为姬恕是站在他那边的,现在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宁州总兵几乎是被提到殿上来的,他全身都是鞭笞的伤痕,只剩半口气在,姬恕睥睨而视,踢了踢他的肩膀:“当日王先曾到宁州请求支援,你为什么不出兵?”
  宁州总兵呵着气,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耷拉着眼皮,艰难地说道:“是……是临滨王……不让……不让我出兵……”
  尽管他声音很弱,大殿之上的所有臣子还是听清楚了,姬恕看着众臣,一字一顿道:“裴将军命丧魏县,是有烈火罗国在后面推动,可若没有朕的父亲,临滨王从中作梗,裴将军根本不会死得这样惨。”
  “将军!”
  王先那日离开军营,再见主帅时已是天人两隔,对他来说,胸中不仅有对将军离世的惋惜和悲痛,更多的是愤慨和憋屈,明明可以挽救一城百姓和那些战亡的将士,却因为朝廷内斗而在前线战场上惨败,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云城少帅再也回去不去了。
  “不是我,是他信口开河,与我无关!”姬矾知道姬恕是跟姬珧串通好了逼他现身,如今知道计划失败,他唯有倒戈博取同情才能得到一条生路。
  姬矾抱拳躬身:“臣是担心陛下安危才带领禁卫军闯宫,绝无他意,至于宁州总兵所说的话,臣看他身上遍体鳞伤,也许之前遭受了什么严刑拷打,才被迫说出这样的话,他一人之言不足信,除非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臣与他联络,臣才甘心伏法。”
  “你以为本宫手中会拿不到你跟他勾结的证据?”姬珧推开金宁卫的手,缓缓走上前来,她掏出一沓信件,拿在手中扬起,“这里是你与他往来的所有密信,早就被金宁卫查出来了,还有什么话说?”
  姬矾瞠目,满脸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我与他从无书信往来——”
  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和一声巨响。
  “阿姐!小心!”
  “砰!”
  姬珧听见姬恕的声音时下意识一躲,再睁开眼睛,便看到姬恕站在她身前,后背的龙袍上出现这个血洞,殷红的鲜血逐渐在他背上晕开,而一把漆金的火器正好掉在姬矾脚边。
  在姬恕倒下的那一刻,姬珧快速扶住他,然后愤然抬起右手,释放了手腕上的袖箭,银芒一闪,姬矾尚且来不及闪躲,箭尖便从他喉咙中穿过,他瞪大了双眼,那句话被他堵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
  姬珧视线却不在他身上,而是抱着怀中的姬恕,眼前模糊。
  “恕儿,别睡!”
  “恕儿,你看看阿姐!”
  “恕儿……”
  剑拔弩张的早朝,最终以姬矾毙命,皇帝身受重伤而谢幕。
  大禹医术最厉害的青玉先生不在京城,太医院的太医拼了老命吊住陛下最后一口气,那一夜险象环生,几次几乎快要到绝路。
  好在最终将陛下的命从黄泉路上拽了回来。
  姬恕三日后才清醒,这三天,姬珧几乎衣不解带守在他跟前,不肯错过他哪怕是一眼。
  晨曦散落,鸟儿清啼,指尖的力量将姬珧从噩梦中唤醒,她趴在床边,忽然抬头,一下就撞见姬恕明亮的双眸。
  “醒了?”
  “嗯……”
  姬珧去抚他的脸:“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阿姐,我很好。”
  姬珧听他虚弱的声音,眼圈渐渐红了,眼中却不止是心疼,还有无处发泄的怒火,她紧紧抿着唇,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姬珧厉声质问他,与其说质问,更不去说是训斥。
  姬恕无奈笑了笑,有些可怜地看着她:“阿姐……我知道你没有他与宁州总兵勾结的证据……可是留着他,我终归不放心,他是我父亲,我是皇帝,若非他做出伤害皇帝的事,否则很难将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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