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寒小期
时间:2021-04-03 10:05:49

  同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路谦就很莫名其妙,不过俩人实在是不熟,对方年长又跟他平阶,他自是只能敬着。
  会试过程倒是平顺,是有应考生熬不住晕过去的,这种自有专人将晕厥者抬出去,贡院也提前备下了大夫和临时诊房,随后像通知家人这种事儿,倒是无需翰林官的操心。
  总得来说,这届会试没出什么纰漏。
  只是,应考生们每考完一场都能回家休息,他们这些监考官就不行了,吃住都在贡院后排的小房间里。那房间自是比号房大的,吃喝也都是从酒楼饭馆点的菜,饶是如此,堪比坐牢的这些天还是把路谦坑得好苦。
  更苦的是什么呢?他总觉得他大概是逃不过会试了,自己会试落榜却入了仕,结果反过来要来监考,三年一次想想都异常痛苦。
  眼见路谦通体绝望,祖宗那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可以说,认识祖宗那么多年以来,路谦是第一次看到祖宗连着这么多天都笑得异常开怀。
  于是,路谦更难受了。
  好不容易等会试结束了,考生们相继离开,监考官们则瞬间变成了阅卷官。都不用特地离开贡院的,直接在腾出来的小院子里开始阅卷。当然,这期间还要等糊名誊抄,可哪怕是撇开这些琐碎的事情,路谦等人的任务还是特别重。
  等全部事情都结束时,整个二月都过去了。
  路谦感觉自己的腰带都宽松了好多,回家洗漱一番后,找出去年裁的旧衣一看,不光是短了好大一截,还宽松了许多。
  好在,铁蛋很快就拿来了新的棉袄:“爷哟,您忘了年前叫了裁缝量体裁衣吗?特地给您放宽了几寸,这次肯定没问题。”
  听了这话,路谦差点儿眼前一黑,放长了没问题,放宽是什么鬼?
  万幸的是,这年头的衣服本身也不是特别紧身的,因此路谦穿着倒还行。不过,他还是记下了这事儿,回头还得去准备春装,别看京城的冬天冷,但其实一旦入了春,热起来也是蛮快的。
  等他换上了新的行头,一推门就看到了秦举人站在院门口往他这边张望,两眼亮晶晶的,满脸的期待。
  “你在干什么?”路谦奇道。
  “怎么样怎么样?你批到我卷子了吗?”秦举人搓着手,脸上的表情简直绝了,“看到了吗?你认识我的字吧?”
  “糊名誊抄制!你是不是把这个忘了?”路谦无奈的扶额,“再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阅卷官的权利没那么大,分别看文章,再评分,随后还要看互相之间的评分差距是否过大,太夸张的还要由主考官定夺……”
  基本上吧,应该是能保持公平的。
  其实,非要说的话,最不公平的应该是殿试才对。比起乡试、会试的严谨,殿试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考生名字全部都是公开的,甚至都不需要对照名字,一个个的相貌都是露出来的,看着人就行了。再者,很多时候像二榜三榜倒还罢了,头榜的三鼎甲真的不是看才学的,家世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这里面还包括了相貌。
  不过,说这些还太早了。
  “你就耐心等着吧,我都回来了,放榜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秦举人猛点头,然后忽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那个……嘿嘿嘿。”
  “什么?你想借铁蛋吗?随便用,不过他不识字的。”
  “不是。”秦举人更不好意思了,“就是那个,之前我以为你大表哥也要参加会试,我见他那么用功苦读,还拽着他一起去了贡院那头……我是想跟他道歉的,可等我考完回来一看,他已经不在家了。”
  不在家那肯定就是去九江书院了呗!
  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路谦随口安慰了秦举人几句,然后一脸羡慕的道:“你们就好了,考完就轻松了,我可不信。我还要继续去上衙。”
  太苦了,他上辈子一定造了不少孽,才会年岁轻轻的承担了那么多苦难。
  不过,休息日还是有的。他们这些参加了会试的翰林官们,都可以休息两日。路谦就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秦举人心里有愧,索性也在家里陪着他。
  没等路谦表示感动,就听秦举人说:“……反正等你去上衙了,我再出去玩也来得及。”
  好了,感动消失了。
  “对了,你还没成亲啊?我跟你说,我家已经在给我说亲了,等高中后,就要回家成亲了!”
  路谦提醒他:“你比我大了三岁。对了,你要娶的是人吗?”
  “不是人还能是美艳女鬼吗?”秦举人听了这话,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心中可有人选?哈哈哈哈我倒是想起一人!咱们上届的主考官朱大人你还记得吧?”
  “……我还能把他忘了?他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噢噢,是呀,他家有个嫁不出去的小闺女你知道吗?哈哈哈哈!”
  路谦悄悄的翻了个白眼,他能不知道吗?非但知道,还特别的遗憾,可惜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路谦学着人家喝酒一样一饮而尽:“别提了,人家已经嫁出去了。”
  “啥?真的假的?不可能吧?我听说那人长得奇丑无比,脾气还火爆的要命,朱大人为此愁秃了头!”
  “真的,我都去喝过喜酒了。”
  噢,那没事儿了。
 
 
第38章 他要割袍断义!!
  秦举人一脸的不解, 他虽未见过上届会试主考官朱大人家的小闺女,但他听说了不少事儿呢。
  尤其在上届会试落榜之后,路谦是早不早的寻到了借读的书院, 他却是准备回家的。但又因为准备跟程表哥以及南北商行一起离京,他在京城里多停留了一段日子。就在那几日里, 他如愿以偿的跟好多落榜举人到处喝酒玩乐, 也因此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就有关于朱大人家的是非。
  不过, 秦举人伸手挠了挠他的光脑壳, 面色讪讪的说道:“路老弟啊,其实那些话我也是从前听别人提起的,是真是假我还真的不清楚……嘿嘿。”
  路谦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儿, 但还是正了正脸色,提醒他:“背后说人闲话这种事儿还是少做为妙。且不说你连真假都不知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人家小姐已经嫁人了, 还是别说了。”
  秦举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还冲着路谦拱了拱手,又道:“可能是因为上届的考题难得离谱, 考生之中就有人……唉,其实也是, 主考官出题是奉了皇命,再说就算难度略高,那也是一视同仁的,我确实不该因此而心生怨愤。”
  去年的考题啊……
  路谦回忆了一下, 已经三年过去了, 那一届的考题还是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什么商税关税,什么晋商,还有那什么玩意儿来着?广州十三行?
  说真的, 直到现在他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没能搞明白。可以想象,当初看到考题时,他真当是差点儿当场暴毙。
  太难了,太离谱了,这哪里是出题考试,分明就是打算把他们活活烤死。
  “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儿了。”路谦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可怕的考题甩出脑海。说真的,他宁可像之前翰林院年终考核那样,朱大人出个题咏雪赞雪叹雪,就算冷是冷了点儿,起码还是有东西可写的。
  路谦又问:“秦兄自我感觉如何?可有把握?”
  秦举人面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却是稀罕了。
  上一届的情况属于特例,如非必要,康熙帝是不可能搞那么一出的。说白了,孔孟之道才更方便治天下,要是人人都学那精明利己之道,自家是强了,对国家对朝廷却不是一件好事儿。
  因此,这一届的考题特别的中规中矩,路谦虽然不记得全部题目了,但依稀记得,几乎都出自于儒学经典之中。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起码破题肯定是不难的,解题的话得看个人的见解,这属于发挥问题,但路谦记得秦举人的儒学相当不错。
  也是,秦家是书香传家的,旁的兴许不懂,但这类应该是最擅长的。
  秦举人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道出了实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答得如何。考卷上的每一题我都会答,也尽可能的讲出了我的见解,但好像……那种感觉路老弟你明白吗?就好比你准备了很久,蓄力了很久,终于轮到你出拳了,拳头就出去了,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正就是有些不得劲儿吧。”
  上一届的考题难得离谱,这一届的考题却中规中矩的要命。儒家经典书籍是每一个读书人必读的,尤其是《孟子》,莫说他们这些举人了,随便找个经年老秀才,从《孟子》之中任意截取一句话,就能说出一大堆的长篇大论。
  题目不难,破题容易,解题的思路也是清晰明了。
  但正因为如此,秦举人心里更忐忑了。
  路谦代入自己想了想,感觉就好像走入了死胡同。
  确实,难度太高还能另辟捷径,像这种题目太大众化的,反而感觉心里没找没落的。要说写的不好吧?那不可能的,类似的题目见解大家都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了。可要说写的好吧,这种司空见惯的题目就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
  “你这样,其他人也一样,只要你全力以赴了,旁的就别管了。”
  秦举人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等你去上衙了,我要去京城附近的古庙瞧瞧!嘿嘿,荒郊古庙……”
  路谦:……
  我真是脑子给祖宗踢了,才会担心他钻牛角尖!
  会试放榜没那么快,哪怕阅卷工作都已经结束了,还有最终的统计和复核。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公平公正,后续的工作是由另外一拨人接手的。不过,那也快了,估摸着最多三五天就能放榜了。
  在会试放榜之前,翰林官的散馆考核成绩先公布了。
  确切的说,成绩和名次早就公布了,就在路谦忙着当会试监考官的时候。
  于是,等路谦再度回到了翰林院时,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反正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儿,但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等他到了明史馆,那种怪异的感觉倒是消失了。
  很快,邵侍读唤他过去。
  “散馆考核的成绩出来了,翰林院那边放出去了一批人。”邵侍读略一停顿,随后才道,“等殿试结束后,会有新翰林官进来,到时候你有可能继续留在明史馆,也有可能会被调到翰林院做事。”
  “我想待在明史馆。”路谦听到前面部分时,还恍然终于找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原来是翰林院少了几个眼熟的面孔。再听到后面,他就将散馆考核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坚定不移的表示,明史馆很好,他打算在这里安家了。
  邵侍读一脸的惊讶,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我会将你的想法传达上去的,不过如果真的安排下来了,还请路侍读听从调任。”
  “好。”
  那不废话吗?他还能抗旨不成?当然也没那么夸张,康熙帝才不会为了他特地下旨呢。
  “对了,能问一下,我的散馆考核成绩如何?”路谦本来是想走的,他其实对自己的成绩半点儿不感兴趣,想也知道当时那一团忙乱的,他肯定没考好。
  但……
  “问啊问啊!你倒是问啊!问问他,你究竟考了个什么破玩意儿!去!立刻!”
  有个催魂一般的祖宗在跟前,路谦还能如何?他只能假装刚想起来,向邵侍读询问自己的成绩。
  “据说是……第四。”
  “倒着数的?”路谦下意识的张嘴道。
  哪知,邵侍读忽的笑开了:“是的。”
  路谦:……
  行叭行叭,起码他底下还有仨倒霉蛋儿。不过,他是新翰林官里的特例,别人可不是,在全身心的复习之下还能考出这么个成绩来,也是绝了。
  祖宗却没有路谦这等自我安慰的本事,他气呼呼的冲着路谦的耳边吼道:“乡试垫底!会试落榜!博学宏词科倒数第二!前年年终考核倒数第三!你你你……你就是故意气我来着!我的一世英名啊!”
  路谦面不改色的向邵侍读告辞。
  等回到了他自己那屋,他这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放心吧,毁不了你的一世英名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在程氏族学念的书。”
  祖宗的抱怨声戛然而止,随后怒斥一声:“淦!”
  “他们算个屁!你是我教出来的,我!”
  路谦知道啊,但别人又不知道的。
  再说了……
  “也没那么夸张,程氏族学是比不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学堂书院,可人家是族学啊,作为一个族学而言,它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先生嘛,我觉得族学里的两位先生,都堪称是优秀的秀才公。”
  可优秀了!在秀才之中属于出类拔萃的!
  祖宗无言以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太损了。”
  但不管怎么说,祖宗还是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路谦的话。确实,程氏族学的两位先生都是很优秀的秀才。
  不是,他们考上秀才都半辈子了,要是还不优秀,那能说得过去吗?
  但路谦才不管这些,他预感到很快自己就能有手下了,忙整理了先前的明史资料,尤其是他所擅长的朝堂和皇室的资料,准备回头继续往下修纂。
  “我上回都把朱允炆那些资料准备好了,要验证的也就只有他到底死没死,死在哪里,啥时候死的。对了,还有一份资料……”
  路谦瞬间进入到了工作状态,看得祖宗目瞪口呆。
  后来想了想,看在修纂《明史》勉强算是一桩正经事儿,祖宗默默的闭上嘴,悄无声息的开溜了。
  从路谦回到明史馆,到会试放榜,也就那么三天时间。
  会试放榜那天,并不是朝廷的休沐日,因此路谦仍旧是忙到傍晚时分,这才慢悠悠的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对了,先前程表哥离开的时候,白送了路谦一件特别实用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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