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听了,点了点头,仿佛觉得这说法还算妥当,接着,又状似无意地往旁侧瞧了一眼。
云嫤在一旁,低垂着头,照旧不语。
禁军一顿,随即抬手,扬声道了一声:“你们走罢!”
绿芍一怔,如蒙大赦,忙与云嫤一道,匆匆往前行去。
走着走着,绿芍忍不住压低了声,同云嫤道:“公主,我总觉得,他们认出您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竟还能放我们出去?”
云嫤冲她眨了眨眼。
绿芍细细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莫不是太子殿下?”
云嫤的唇角弯了一弯。
绿芍彻底放下了心来。
难怪,先前,云嫤说自有妙计,原来,是早就得了太子的暗助。
“这回,可真是多亏了我那好侄儿。”云嫤乐悠悠地道。
绿芍听了,顿时抿嘴,忍笑道:“公主,太子殿下可比您还长一岁哪!”
云嫤昂首,豪迈地笑道:“他便是长我十岁,那也是本宫的侄儿呀。”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罢!”
“是,公主!”
二人快步往前行去,穿过前方那座巍峨的宫门,便是宫外了。
到了宫外,便会有宁碧浔带着宁府的护卫们前来接应,带着他们,一同往京城的热闹街巷里去。
云影天光下,云嫤一颗雀跃的心仿佛要飞了起来。
第3章 公主(三) 殿下想见的,究竟是谁呢?……
殿外的道旁,洛太妃远远地望着云嫤一路出了宫去。
太妃身边的女官见公主她们走远了,不由忧心地道:“太妃,公主就这么出宫去了,万一叫太后娘娘知道了……”
洛太妃笑了笑,道:“无妨的,阿嫤一向知道分寸,到了宫外,外头又有宁府的人会照看她,没事的。”
“是。”
洛太妃收回远望的目光,一时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她方低低地道:“我自进宫,便与贵妃交好。那时,太后还是皇后,因不喜贵妃,连带着,也不待见我。后来,先帝与贵妃先后离世,我在这深宫里,便更受冷遇了。”
“阿嫤这孩子,从小懂事,半点不用人操心,却素来不得太后青眼,动辄便要受顿斥责。宫里的人都乖觉,也从不会给她宫里好脸色。阿嫤这全是遭本宫这个母妃牵累的……”
女官听得不忍,忙道:“太妃,您言重了……”
洛太妃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
接着又道:“如今,阿嫤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出宫去一趟,我自然不会阻拦。我只盼着她高兴,便好了。”
女官在心中叹息,道:“太妃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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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殿宇深广,一派威严,出了宫,外面便是人间烟火,生气勃勃。
宁碧浔刚一接到云嫤她们主仆两个,便先让她们上了自家府上的马车,又递上事先备好的衣裙,让她们换下身上那身宫娥的装扮。
随后,一行人便在宁府侍卫的护卫下,往京城最热闹的街市而去。
云嫤少时,好不容易求得宫里太后的允准,出宫进学。除去在书院进学的那些年月,平日里,云嫤很少有出宫的机会,每次出来,都甚觉外面多了许多新奇的物事。
她就像是一尾游入了江河大海的小鱼,钻入人群,欢乐地四处张望。
沿街叫卖的捏面人、糖葫芦,新鲜出炉的大包子,深巷的馄饨摊,长街的酒坊、茶肆、戏台子,都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一路行来,眼见她怀里揣着一堆点心,还不停地指挥绿芍买这买那,宁碧浔不禁含笑,柔声同她道:“好了,殿下,少吃点罢,仔细积了食,腹中要难受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自己手里多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热腾腾的麻团。
云嫤笑吟吟地同她道:“碧浔,你也吃。”
宁碧浔傻了眼,忙道:“你方才送与我的那一大攒盒的花糕,我才刚尝了一个,现下哪里还吃得下?”
云嫤听了,深觉可惜,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道:“碧浔,你哪里都好,又温柔又好看,就是这个……这个胃口小了点。”
宁碧浔摇了摇头,再懒得同她搭话,只道:“殿下,你莫不是忘了,咱们今日出来,是做什么来的?再不走,可是要赶不上看状元郎游街了。”
云嫤一拍脑门,道:“哎呀,光顾着玩耍,竟险些忘了时辰。碧浔,咱们得快往广宴阁去,晚了,怕是挤都挤不进去啦!”
她说着,拉着宁碧浔与绿芍便要走。
宁碧浔忙拦下她,道:“殿下,快不必忙。今日一大早,我便叫人先去广宴阁知会了。况且,凌三姑娘也在那,必不会缺了你的好位置的。”
云嫤一听,顿时笑弯了眉眼,道:“碧浔,你最好啦!”
宁碧浔含笑,打趣她道:“公主这么急着去,是想快快一睹状元郎的风采罢?”
“我……我哪有!”云嫤道。
她低垂了眉眼,突然便声如蚊蚋。
“再说,我一大早便出宫了,连偷偷去看传胪大典都没有,哪里知道状元是谁……”
宁碧浔诧异道:“怎么,全京城都知道,今科状元必是叶公子,殿下竟然不知晓吗?”
她说着,微微一笑,又道:“好罢,那我换个问法。殿下此番,心里想见的,究竟是谁呢?”
云嫤面上一红,见宁碧浔正一脸好奇地望着她,扭身便走。
宁碧浔见她不肯说,心里虽好奇不已,也再没有多问,好笑地摇了摇头,便同云嫤一道,坐上了马车,往京城东市的广宴阁而去。
广宴阁是京城十分有名的酒肆,筑有数楼,亭台楼阁间以长廊相连,足容千人。
此时的广宴阁前,早已是车马盈门,人山人海。前楼的大堂与雅阁之内,皆坐满了人,门前也尽是挤挤挨挨的街坊百姓,热闹得很。
云嫤与宁碧浔等人一进了广宴阁里,立时便有店家趋前奉承。
宁碧浔也不多言,只道:“我等是来寻凌三姑娘的。”
店家一叠声地应了,迎她们一行人上了二楼,行至一间雅阁前。
雅阁的门前,正有凌府的护卫在把守。
宁碧浔的侍从上前,扬声禀报,里头立刻便出来了两名侍女,打起了门前的帘子。
云嫤她们举步入内。
一阵环佩叮当里,凌解语带着侍女们缓步行来,一见云嫤她们,便朝她们福了一福。
“见过公主,县主。”
她随即起身,含笑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云嫤有些不好意思,道:“凌三姑娘,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凌解语笑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
她一面寒暄,一面在暗中冷眼打量,见了公主身上的装扮,又见她只带了绿芍一人,便知她必是私自出宫的。
她心里已经有数,顿生几分不屑,面上却自然是分毫不露的。
“哦!对了——”云嫤一笑,朝身后扬了扬手,绿芍立即捧着一只九攒食盒上前。
云嫤便对凌解语道:“三姑娘,这是我在宫里时,备下的一点小点心,你尝尝看。”
凌解语近身的侍女连翘上去,从绿芍手里接过食盒,打开,让凌解语看了一眼。
凌解语妙目一瞥,见皆是用这时节里的鲜花制成的糕点,便笑着道了一声:“多谢殿下。”
宁碧浔在一旁柔声道:“方才来时,我已经尝了鲜,用了一个啦。这小点酥软可口,甜而不腻,实在是好吃极了。”
她说着,冲绿芍一笑:“绿芍的手艺又精进了。”
绿芍笑道:“公主同我们一道,亲自去御苑采摘了半日的花,才制成的这些鲜花糕。”
宁碧浔点了点头,同云嫤道:“殿下的心意最是难得。”
云嫤笑眯眯地道:“不算什么。”
第4章 探花郎 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矜淡……
云嫤说着,又往左右看了看,对凌解语道:“你大哥哥呢?他没来吗?”
云嫤先前与奋勇侯府的大公子凌襟怀原是在一座书院里念书的,本是同窗。今年科考,凌解语的二哥哥,奋勇侯凌澈也进了殿试。今日既是张榜,云嫤原本以为,凌家大公子也会同凌解语一道前来此处,等着张榜,便问起了。
凌解语听了她的话,面色却是微微变了变。
她勉强一笑,道:“今日是二哥哥的好日子,大哥哥自然也盼着看榜呢。只是,大哥哥说了,这儿是咱们姑娘家的聚会,他便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只在府上候着二哥哥的好消息,也是一样的。”
云嫤听罢,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凌家大公子与奋勇侯凌澈、凌解语兄妹并非一母所生,凌解语对这自家长兄并不如何亲厚,乐得云嫤不再提起他,便也岔开了话去。
众人都往雅阁的楹窗边行去。
那里临窗摆了一张桌案,桌旁配了几方精巧的梅花凳,叫人坐在窗下,便能望见酒肆外的街巷。
这都是店家为着今日,特意置的。
凌解语落后了云嫤她们几步。
她身旁的连翘低声同她嘀咕,道:“姑娘,婢子瞧着,那些送给咱们的花糕,不过是采了些春日里的花制成的,算不得什么。咱们侯府里,可多的是比这精致百倍的小点呢。”
凌解语转头,微露笑意,睇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道:“还不住口!”
连翘会意,偷笑了一声,便忙低头,不再言语了。
凌解语行了过去,也同云嫤她们一道坐下。
三个姑娘围坐在桌旁,一面饮茶,一面说笑。
云嫤让绿芍将装了自己那份花糕的攒盒取来,叫大家一块吃。
食盒打开,众人探首去瞧,只见那些花糕,粉的粉,白的白,皆是采摘了正当时令的牡丹、玉兰、桃花之类,再新鲜制成的,瞧着十分精致,闻起来更有丝丝清甜的香气,令人极有食欲。
一时,众人纷纷尝了起来。
一尝之下,便知果真如宁碧浔所说,这些花糕俱是可口得很,便各个赞不绝口。
凌解语因还不知今科结果如何,心中忐忑,却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将手里的花糕胡乱用了一些,便搁下了。
雅阁里正热闹着,过得一会,酒肆的掌柜亲自进了雅阁。
掌柜先是朝她们作揖,随后,笑道:“几位贵客,鄙店派出的小子们回话,今科的金榜刚刚已经奉出,张告天下了。”
云嫤她们一听,都不由得起身。
凌解语听了掌柜所言,心中一紧,不禁想要开口,问上一问。
她方张口,略一思忖,却又矜持地没有出言。
她搅着手里的帕子,正着急地思量着,这时,又从门外匆匆跑进了一个满头大汗的仆从。
一见了凌解语,他便高声嚷道:“姑娘,中了,中了!”
这奋勇侯府的仆从见凌解语面露焦色,便忙擦了把额上的汗,接着道:“姑娘,咱们家侯爷中了!在二甲!”
顿时,凌解语心中大石落下,一时没有撑住,喜极而泣。
云嫤和宁碧浔都替她高兴,纷纷向她道贺。
凌解语却又急忙问那仆从,道:“那……状元郎又是何人?必是叶煦叶公子了?”
侯府的仆从一愣,却道:“回姑娘,不是。”
这下,连云嫤和宁碧浔都愣了一愣。
凌解语惊讶不已,连声道:“不是叶公子?怎么会不是?那……那叶公子他……”
那仆从见了,忙笑着道:“姑娘,叶公子虽不是状元爷,却高中了探花哩!”
凌解语听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便好了!”
于是,侍女们便上来替她净面,重新敷粉,好一阵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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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宴阁外。
街巷里人多,消息传得也快,许多人都已经知晓了今科张榜的结果,等得急了,便都开始问起,为何探花郎的仪仗还没有来。
他们的身旁,几位南轩来的客商也正在谈笑。
其中一位难掩探究之色,道:“也是奇了,为何我瞧着,这大景京城的街坊们似乎对这位探花格外热络,不知是何道理?”
他的同伴抚了抚须,笑道:“这个,你便有所不知了。”
眼见这却是个知情的,先前发问的这位顿时笑骂他道:“有话还不快说,啰嗦个甚!”
其他客商听了,也都起哄起来,那同伴哈哈一笑,便打开了话匣。
“你们刚来大景不久,有所不知,今日这位探花郎,叶煦叶公子,可是全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哦?怎么个有名法?”
“就是,少卖关子了,快说罢!”
客商一笑,道:“看你们一个个,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一阵催促,那客商便接着道:“叶公子乃是叶府独子,父亲便是大景的礼尚,当朝大儒叶尚书,母亲出自国公府,祖上是追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的大功臣。这样的家世已是不凡,加上,叶公子其人,文武双绝,才高八斗,这次春闱,更是高中了探花。非但如此,他还长了那样一张脸!”
“嚯,你倒是说说,那叶公子长什么样?”
客商又是一乐,笑道:“你们不妨自去瞧瞧,这街巷的后头,停了多少轿子?那一整条巷子都快停不下了!那些可都是专程前来看他的闺阁小姐们的轿子。你们也不必叫我说了,只管自己猜猜,那叶公子长得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