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带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也急哄哄的进入了办公大楼,瞬间便没了影儿。
叶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仰起头就看见了属于特别调查组临时办公地点的那间会议室亮起了灯。她抬手摸了摸额角,在确定了车门已经落锁后,拖着略有些疲惫的身躯往办公楼后面的宿舍楼走去。
第二日一早。
墙上钟表的指针还没到八点,因为未到规定的工作时间,所以楼里虽然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多。叶竹拎着一兜子还在冒着热气的早餐下了电梯,和迎面遇到的几名同事打过招呼,脚步轻快的走到了会议室前。
在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后退了半步狐疑的看着底下门缝透出来的光线,里面……似乎有些太暗了。
出于礼貌,她收回了右手,转而在门板上轻轻的敲了三下。
咚咚咚。
耐心的等待了几秒后,里面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请进。”
叶竹在得到了允许后推门而入,不过下一秒,她险些被屋子里的味道给冲了出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总之算不得多么美妙。她勉强屏住呼吸,将手中的早餐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这才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微弱阳光,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窗台下方摆着两张折叠床,罗奇和彭一山正躺在上面心不甘情不愿的蠕动了两下。在那两张折叠床的不远处的地上扑了一个睡袋,这会儿蒋冰正一脸懵逼的坐了起来,上半身光着,展现了一身傲人的肌肉块。
至于言宇……她往角落里的那张巨大的老板椅上瞟了一眼,男人正在掐着眉心缓神,显然昨夜是在那上面糊弄了一宿。
“包子?”蒋冰已经起身,随手扯过一旁的短袖套在了身上,打着哈欠从塑料袋里取出了两个肉包,两口就能吞一个。
之后他端起一杯豆浆,过去递给了还坐在折叠床上发懵的彭一山,随即抬起腿踹了仍旧双眼紧闭的罗奇一脚:“起来了,睡觉前不是从交警那边调取了盘山公路附近的道路监控录像吗?该干活了。”
罗奇委屈巴巴的终于起了床,顶着那一头跟鸡窝似的头发艰难的挪蹭到了会议桌边,直到一个包子进了肚子才堪堪找回了点状态。
会议桌上那三台电脑一直在不间断的运行着,少年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冲着蒋冰嚷嚷:“我编的程序能够自动识别视频中的可疑型号车辆及车牌号,还用得着你催?”
只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在键盘上鼓捣了一阵,电脑旁边的打印机便开始了工作。
几秒钟后,打印出了几张视频截图。言宇走过来将东西取走,大致浏览了一遍。那截图上赫然就是黄经国所驾驶的那辆大货车,不过……
“诶?握着方向盘的那个不是黄经国本人吧?”蒋冰站在男人身后絮絮叨叨:“瞧着体型要比黄经国壮上一些,可惜对方带着鸭舌帽,看不清楚脸。”
言宇弹了弹手中的那几页纸:“看来是时候找钱彬再聊一聊了。”
第17章 尸房(17)
审讯室内。
钱彬靠坐在审讯椅上百无聊赖,在这里呆了整整二十几个小时了,可除却吃饭喝水和生理冲动,任他怎么喊叫外面值班的警察都当没听见似的。
后来他觉得累了,于是干脆也不喊了,就这么仰头望着天花板,数着上面的花纹打发时间。但是数着数着,长时间盯着那纯白色的天花板也是有后遗症的,眼花的程度一度让他以为自己会不会是失明了。别无他法,他最终只能坐在那里睡觉,浑浑噩噩的感觉着外面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又到了白天。
所以当这间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钱彬费力的从椅背上抬起了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么快就吃早饭了吗?我喝豆浆过敏,可不可以给我换成大米粥啊……?还有我想拉屎……”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但在睁眼看清来人后,剩下的还未出口的话尽数吞了回去:“hello啊,二位警官,这么早,是不是我的事情有结果了?过来送我去看守所?”
面对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叶竹坐定之后皮笑肉不笑,顺便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想的挺美,现在你可还算是黄经国死亡一案的头号嫌疑人,事情没调查清楚前,哪儿都别想去。”
“不是吧……又来?”钱彬哀嚎一声,生无可恋的将脑袋又仰了过去:“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就算你们继续耗着,把我关在小屋里让我发疯,黄经国也不是我杀的!”
“真他妈的是倒霉催的,早知道下个泻药还能牵扯到命案里,那娘儿们就算再勾搭我,我也不上套!”
叶竹自动屏蔽了对方的污言秽语,抽出几张视频截图摆在了审讯桌上。
言宇敲了敲桌面,冲着满桌子的截图扬了扬下巴:“给你一个洗清自己杀人嫌疑的机会,看看吧。”
钱彬闻言来了点精神,他瞬间坐直了身体伸长脖子,一张一张仔细分辨着那几张截图。图片由远有近,在看清上面那辆大货车的车牌号后,他‘咦’了一声:“这辆车不就是那晚黄经国开出去,后来出车祸翻下悬崖的那辆吗?开车的是谁?老黄那天穿的是工装,不是这套衣裳。”
叶竹再次挂上了职业假笑,眨巴眨巴眼:“想要摘除杀人犯的名头,的确不容易,哦?”
对方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嘴巴张的老大半天没能合拢。只见他用力的摇头,双手也是使劲的摆了摆,弄得手铐哗哗作响:“喂!你们警察讲不讲道理?连脸都看不见,我怎么认得出他是谁?”
“再说了,这人在出车祸那天出现在了老黄的车上,这样一来岂不是代表着嫌疑人是他,而不是我了!”男人搓手‘嘿嘿’一笑,显得无比快乐。
可是当钱彬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想要寻求认同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木然又冰冷的脸,正对着的那两个人的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忽然,言宇唇角微勾,作势伸出手要去收回桌面上的图片。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一会儿会有人过来送早餐,吃的饱一点。”
“不对!不对!不对!”钱彬没有迎来他们的暴跳如雷,显然是愣住了,见到男人的动作更是几乎一蹦三尺高,紧接着努力伸长了脖子用下巴硬生生压住了一张截图。
言宇眸光闪烁,两个人对峙了几秒钟,他复又收了手,坐回了椅子上。
叶竹皱眉,语气不善:“让你辨认却不辨认,我们要走又不让?钱彬,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面的人一脸悻悻:“还不是他说什么让我吃饱一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一点都不吉利,晦气的很。还有……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我?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你猜……”叶竹微微一笑,随即板起脸起身去收拾那些视频截图,却在收到最后两张的时候被对方如法炮制,用下巴死死地压住了那两张纸。
“别介,别介!咱有话好好说,有事儿慢慢商量。”钱彬用力的挤出一抹笑,弄的满脸都是褶子。见她没有继续收拾桌子的意思后,男人这长呼了一口气,额头已然渗出了一点薄汗:“你们俩哪儿都好,就是性子急了点,没耐心!咱这不就得有来有往,互相商量吗?哪有谈事儿一下子就能定死了的。”
他无非就是想得到点好处,给别人下药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也是个麻烦。谁知对面两个简直油盐不进,半点不松口。
“你当这是菜市场呢?还能讨价还价?”叶竹挑眉,语气讥讽:“这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儿,什么都还没付出,就能得到好处?”
钱彬微微垂着头,闻言嘴唇跟着动了几下,不知在念叨着什么,摇头晃脑的最后还撇了撇嘴。之后他抖了抖手,手铐稀里哗啦的作响,意思不言而喻。
叶竹见状站了起来,绕过审讯桌到对面,将对方的手铐取下。
锵!
她将手铐随意的扔在了精钢桌面上,金属与金属之间碰撞发出的声响有些刺耳。这声音使得男人下意识的耸了耸肩,那双眼睛往外泛着贼光,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四处看了看:“啧,还是自由的滋味好啊……这人真是不能够犯错误,不值得,不值得。”
“省省吧,留着你这些感想,等到进去的时候讲给狱友听。”叶竹站在审讯椅的后面,略微低下头在其耳边说道,直起身的瞬间用膝盖顶了一下椅背,直将那上面的人弄的一晃。
钱彬呲了呲牙,心不甘情愿的拿过那几张视频截图慢悠悠的看了起来。他的表情十分丰富,上一秒还在皱眉,下一秒就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几次三番的折腾下来,十来分钟就过去了。
“这个……诶……不是,不是!”
“那里看着眼熟?不对,不对!”
紧接着,他又不仅只满足于表情,开始对着那几张截图嘟嘟囔囔的,语调夸张。在酣畅淋漓的‘表现’了一通后,男人抬起头,却愕然发现对面的两个人全程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语言和行为。
那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警察正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甚至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指甲锉,在那里修着指甲。时不时的还将手指凑到嘴边,嘟起嘴轻吹几下后,再反复确认形状是否好看。那架势,根本不像是来审讯的。
旁边的男警察更绝,已然掏出了手机,在那里光明正大的玩起了单机小游戏。
“oh yeah~congratulations!”恰逢此时,对方玩完了一局,手机的喇叭里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
“咳咳……我说……”钱彬捏着那几张纸,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二位警官,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在这辛辛苦苦的替你们辨认犯罪嫌疑人,你俩这是在干什么!?”
言宇和叶竹这会儿的反应十分一致,甚至于一起抬头的时间都精确在了同一秒。
“那你辨认结束了吗?”叶竹微微歪头,此时的右手还捏着那根指甲锉。她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对面之人的答复,便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立马低下头去继续精雕细琢那十个指甲。
“ready?go!”像是要配合她似的,言宇的手机里也发出了游戏开局的提示音。
钱彬气的咬牙切齿的,一把将那几张截图甩在了桌面上:“我知道开车这人是谁了!”
他本想着逗弄一下警察,疏通一下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所产生的憋闷感,这下可好,不仅那憋闷感没有丝毫的缓解,差点没让这俩人又给他气个倒仰。
“是谁?”叶竹这回才收起了那根指甲锉,一改之前的慵懒,目光灼灼的盯着男人的脸。
“吴华清。”
“吴华清……?”
“对啦,就是你们之前在高星物流遇到的那个吴华清。”钱彬说到这里,表情十分讽刺,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挖苦:“谁让你们当初光顾着追我的,怎么样?明明凶手就在眼前却而完美错过的滋味,好受吗?我就纳了闷了,明明平日里老黄和他总搭班,自然关系更近一些,怎么偏偏你们就抓着我不放呢!”
叶竹并没有理会对方话语里夹杂着的软刺,皱眉继续问道:“你怎么就能够确定是他?”
“这里咯!”男人敷衍的扯过一张截图,用力的指了指图中开着大货车的那名司机的右肩膀处,随后他仍旧愤愤不平的吐槽着警方这种近乎于‘冤枉好人’的行为,嘴巴一刻都不得闲。
此时,言宇也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同叶竹一起看向了方才钱彬指着的位置。因为监控拍摄到货车经过画面的时间是在深夜,所以就算经过后期的清晰处理,画质仍然算不上太好。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可以看到那名司机穿着无袖的T恤,右肩那里有阴影凸起,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奇形怪状的蜈蚣。
“算你们走运,问的是我,若是换了别人,还真未必能够认出来。”钱彬洋洋自得,摇头晃脑的吹嘘:“吴华清这小子平日里在公司,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就没听说他跟别人红过脸!但是我跟你们讲,就是这种人才恐怖,表面上看起来没脾气,保不齐一转身回家就用小人扎你,是个心理变态也说不定!”
“你们还别不信!”他似乎是忍受不了言宇和叶竹二人那略带质疑的眼神,直接探过上半身趴在了审讯桌上,一脸严肃认真的辩解着:“他这人真的很邪门,都快四十岁了还没成家,据说无父无母自己独自生活,可我们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还有,还有,他基本不参加我们同事之间的饭局。每次我们一邀请他,他肯定拒绝,理由更是千奇百怪了,不过用的最多的是下班要去兼职送外卖。”
“你们说说,这个理由是不是很搞笑,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赚那么多钱有屁用?再者说了,我们公司的工资又不算低,足够让他养活自己了。要是让我猜,他指定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没准还是触犯法律的那种!”
“还有,还有。”钱彬越说越来劲,最后干脆坐在了审讯桌上,唾沫星子横飞:“一群大老爷们儿在一起,大夏天的热了凑做一堆光个膀子抽支烟挺正常的吧?吴华清他偏不,我们从来没看过他在公司里脱下工装的模样,以前我不理解还觉得这人娘儿们唧唧的,今天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掩盖肩膀上的那道疤。对了,你们公安局有没有什么尚未破获的悬案,他该不会正好是逃犯吧?”
“既然吴华清一向很谨慎,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疤的?”叶竹眯了眯眼,一针见血的问道。
“哦……这个啊……前两年的一次意外,大假都在仓库里装货的时候,我就趁着没人在休息区躲了会清净。我这边刚把眼睛闭上还没睡着呢,吴华清就跟着进来了,他拿起热水壶估计是想要往茶杯里倒水,但是不知道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杯子没端住热水洒了一身。当时他迫不得已脱了工装,我一睁眼就看到了。”
“不过啊,我权当自己睡着了没发现,不然又得假惺惺的上去关心两句,累的慌。”钱彬摆摆手,然后冲着二人呲牙一笑:“帮了你们大忙了吧?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