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甯酒酒
时间:2021-04-04 09:08:23

  锦颀笑意嫣然,却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她素手覆上琴弦,奏了一曲凤求凰。
  同样,她的琴从来都没像今晚弹的这么好过,余音绕梁,情意绵长,勾人心弦。
  锦颀明艳的装扮很像舒窈,可弹琴时的气质又与维桢相似,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
  明明是一曲热烈的求爱,她的琴音却是悲从中来,又没有一丝违和。
  奏完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情不自禁的鼓掌称赞,底下都已经有人开始叫价了,琬琰上去说今夜锦颀不太舒服,不能再单独奏曲,众人才作罢。
  周围的一切锦颀似乎都感知不到,她报琴离开,孤寂冷然的背影莫名让陆缈有些心慌。
  维桢被客人挑中,带去了房中,陆缈在外面候着,那种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四处看了看,今晚南嘉甘棠望泞舒窈都有客,锦颀说自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陆缈攥着手,始终心神不宁,好在维桢的客人听了曲之后便走了,维桢及时出来。
  “维桢,我们去看看锦颀吧,我总觉心慌,怕她会出事。”
  维桢先是皱眉,也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她稍稍颔首和陆缈一起走了。
  路上陆缈反复回想,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直到进了后院,她看到旁边浅池中的荷花才想起来,锦颀发间簪了一朵桔梗花。
  “快走!”
  桔梗不仅代表着无悔无望的爱,也是象征着悲哀的花朵。
  精致冰冷的闺房之内,一切都被打理的好好的,唯一稍显凌乱的地方可能就是靠近窗边的绣绷,上面还有没有绣完的小老虎,旁边的篮子里还有两双虎头鞋和几件小肚兜。
  这些绣品的主人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从腕间渗出的血液浸湿了衣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身上殷红色的衣裳和新鲜的血液哪个更红。
  锦颀的发间还簪着那朵桔梗花,小小的一支,却那么沉重。
  她脸上还有笑,割腕的疼痛似乎没有传给她,连死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陆缈忽然间想起了她最开始见到的那个锦颀,冷漠的眉眼里似乎还有着那么一丝温柔,她不像甘棠南嘉肆意潇洒,也不像燕绥风华绝代,不似望泞娇憨明媚,她活出了别人都没有的样子,她的温柔要相处很久才能体会的到。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女孩子会这么轻易放弃呢?过了很久陆缈才想清楚了答案,因为她也是骄傲的,从来到这里开始她一切都很不情愿,沈将安的出现安抚了她,她这么多年活下去的支撑就是有朝一日能和沈将安在一起。
  她的支撑倒了,她的信仰没了,那么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她让真正关心她的还活着的人怎么办呢。
  有的时候我们会惩罚自己放过别人,有的时候我们放过了自己却让别人一辈子活在了阴影里。
  锦颀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第26章 红颜逝   出殡
  再一次见到沈将安, 陆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第一次是气愤和失望,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厌恶。
  凭什么他要娶公主扶摇直上, 锦颀却只能孤独的死去。
  该死的人是沈将安。
  “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陆缈目光冰冷,注视着窗外, 不想多看他一分,“锦颀死了, 割腕自杀。”
  屋子里静的出奇,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只剩下外面街道上人群喧哗高声叫卖。
  沈将安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处, 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反复质问,他像是一件死物。
  陆缈知道的, 有些痛苦可以直接摧毁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沈将安不好过。
  “知道吗,你要娶公主的消息是宫里的侍卫传下来的, 他亲自找了锦颀,说她卑微下贱, 根本配不上你,说她是卖艺的婊/子,怎么样, 你也是这样想她的吗?”
  沈将安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僵硬的扭头看向陆缈,眼里满是红色血丝, 嘴唇翕动着,很艰难的问了一句:“公,公主找过她?”
  这样子像是不知情了,陆缈没打算放过他,就算不知情锦颀走向绝路也是他逼的,但凡昨日他说了一句安慰锦颀的话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陆缈笑的凄厉,眼里充斥着怨恨,“怎么?你不知道?何必惺惺作态呢,你自己不也觉得锦颀配不上你吗,我今日便告诉你,是你配不上她,是你毁了她,锦颀遇上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如果沈将安不曾出现,她们现在还可以和锦颀在一起说说笑笑,南嘉不会伤心的晕过去,菀青不会伤神到差点流产,如果没有沈将安,锦颀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她可以看着菀青的孩子出生,可以听到小小的孩儿唤她一声干娘,她连给孩子的肚兜和虎头鞋都做好了,是沈将安毁了这一切!
  “云胡在此恭贺驸马,以后你会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做人上人,跟我们朱颜辞镜楼,跟锦颀,再无瓜葛!”
  陆缈走的时候,她听到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恸哭。
  这么多年来朱颜辞镜楼第一次正式关门,宣布停业七日,起初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门外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的,大家都明了这是有人死了。
  外界有谩骂有怜悯,前者居多。
  不过是死了一个低微的乐坊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好的生意不做,关上门办大兴办白事,像什么话。
  那些怜悯似乎也都出自部分曾经的客人之中,他们惋惜以后少看了一些惊艳的乐舞,惋惜朱颜七绝不会再有从前的风采,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为锦颀的逝去而惋惜。
  至于那些妇人,有的还会念两句阿弥陀佛,有的直接跑到朱颜辞镜楼门前嚷叫,狐狸精死的好。
  这就是世俗。
  算来算去真正为锦颀伤心的也只有她们这楼里的人了,所有人都在锦颀的灵堂前守着,南嘉和菀青不在。
  南嘉已经病了,从知道锦颀死的时候到现在,眼泪都没有断过,不吃不喝的,仅有的说过的话便是锦颀那个傻子,沈将安那个畜生。
  菀青拿到锦颀绣的虎头鞋和肚兜的时候,泣不成声,哀伤过度,已然动了胎气,她们叫孟和把人带回去好好养着,她还怀着孕,这灵堂最好也不要来。
  一向绮丽繁华的朱颜辞镜楼到处挂上了白幡,萧条凄凉到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南楚第一乐坊。
  锦颀的死无疑是对所有人最沉重的打击,陆缈舒窈维桢都如此难过,更何况南嘉她们。
  陆缈走到灵柩边上,把沈将安给她的那块玉佩拿了出来,“之前没有及时给你,现在才拿出来,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了。”
  锦颀会愿意和沈将安送的东西一起长眠吗?
  在陆缈看到玉佩中央刻着的极为模糊和细小的字的时候,她有了答案。
  吾妻锦颀。
  沈将安把她当成过自己妻子的。
  陆缈再也忍不住眼泪,泪珠砸到手背上,仿佛有千斤重。
  “对不起。”如果早一点把这个给锦颀,她会不会还残存最后一丝希望,不会那么决然的结束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或许本身就是她的错。
  陆缈捏着玉佩的手不断收紧,她伏在灵柩旁,不停的责怪着自己,“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舒窈见她情绪不对,连忙过来拉她,舒窈的眼睛也是红肿着的,她劝道:“阿缈,阿缈你冷静你点,锦颀她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谁都无法预料锦颀的死亡,她们低估了沈将安对锦颀的伤害,也低估了锦颀对爱情的偏执。
  “是我,是我害了她,”陆缈抽噎着把玉佩给舒窈看,舒窈起初没发现什么,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四个字。
  “阿缈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沈将安负了锦颀,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舒窈太了解陆缈,但凡什么事情和她有那么一点的关系,她都会觉得那是她的错,不停的责怪自己。
  “这几个字改变不了什么的,你别多想,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难道锦颀出殡那一日你要卧病在床吗?你不打算送她最后一程了吗?”
  南嘉和菀青已经倒下了,不能让锦颀孤零零的走。
  最后陆缈将玉佩放在了锦颀的身侧,她依旧美丽,穿着精美的服饰,唇边含笑,如果不是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三月初七,锦颀出殡,公主出嫁。
  这一次她们没有再顾忌着世人的眼光,完完全全堂堂正正的走上了街头,一身素服,一段锣鼓,一张灵柩,一把纸钱。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还能听到的到恶意的议论。
  “不会吧,一个乐坊娘子死了还这样大费周章,出身贱籍也好如此大肆操办后事?”
  “果真是狐狸精,抛头露面的,怕是那些狐媚子都出动了。”
  那些话语落入耳中,没有影响到朱颜辞镜楼的任何一个人,她们本就是听惯了世人的恶意的,她们为自己而活,当然不会再去理会旁人的评价。
  南嘉抱着锦颀的灵位走在最前面,她身子还没好,甘棠和望泞一路扶着她。
  慎娘陆缈琬琰走在灵柩的右边,维桢舒窈在左边。
  她们的脊梁都挺的很直。
  说来也是有缘分,沈将安娶亲的队伍和朱颜辞镜楼撞在了一起。
  红白事相撞,大凶。
  交锋的那一瞬间,她们每个人看沈将安的眼神都是怨恨的,多讽刺啊,锦颀黄土白骨,沈将安新婚燕尔,他怎么好意思!
  双方没有任何交流,错开的时候,陆缈不知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沈将安,他正看着锦颀的灵柩,笑的很温柔,就像是陆缈带他去找锦颀的那一回。
  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陆缈无暇多想,沈将安如何跟她们无关。
  直到真正把所有事情都结束,她们回了朱颜辞镜楼才觉得这里已经空荡的可怕了。
  只是少了一个人,怎么感觉这么清冷呢。
  陆缈扶着南嘉去了锦颀的房间坐了坐,南嘉絮絮叨叨的和她讲锦颀的故事。
  “我比她来朱颜辞镜楼早,和她在韶园认识的时候我是很不喜欢她的,天天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的我一点都不舒服,后来知道她的琴弹的很好,我就问她是怎么来这的。”
  “她说她被她父亲送出去抵债,落到人贩子手里,才被带到这儿,那时我就想她怎么这么惨啊,她父亲一点都不喜欢她,好歹我是父母双亡迫不得已的,所以有了这份优越感,我看她顺眼了很多,我是什么坏心思啊。”
  “到挂牌以后呢,我也是经常和她排在一起表演的,久而久之,我发现锦颀还挺可爱的,高兴的时候给我绣个香囊手帕什么的,不高兴的时候好几天不理我,最后又自己跑过来跟我和好。”
  “她喜欢吃辣的,慎娘不叫吃,她便来找我给她做辣的点心,我说哪有辣的点心啊,她犹豫了一会,说要不你帮我试着做一做,我给你做套特别好看的衣裳。”
  “锦颀是我见过最傻的人,比望泞那个蠢货还傻,望泞起码还知道在这乐坊之中碰不得情字,锦颀却是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
  “她和沈将安的事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起初我也劝她,但是以前她总是闷闷不乐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轻生的念头,沈将安出现以后她就很开心了,我想,这样对她也好,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现在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我拉住了她,多陪陪她,取代沈将安对她的慰藉,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自尽了。”
  “想想,我和锦颀认识已经有十四年了,这十四年我们都是相互陪伴着的,现在她走了,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南嘉从未有过这种彷徨的表情,她眉头紧锁,眉心的红痣不再妖娆,变的楚楚可怜。
  陆缈哑声道:“还有我们在的,甘棠望泞,舒窈维桢,琬琰菀青,慎娘和我,我们都还会陪着你的。”
  南嘉摇摇头,声音极小,“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一个人一生中会拥有很多感情,会有很多朋友,可总有一份是最独特的,如果那一份失去了,别的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意识到了,她的锦颀真的离开她了。
  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年在韶园里的日子了。
 
 
第27章 终不存   前因
  如果可以的话, 陆缈真的很想回到她初见沈将安的那一天,告诉他不要做傻事,只是走错了那么一步, 后面全部都错了。
  一桩婚事, 要了三个人的命。
  昌平十七年,永安公主薨逝, 死于新婚之夜,驸马沈将安亲自下毒, 并以刀剑于其面刻贱人二字,驸马沈将安亦死于侍卫乱刀之下。
  这要从哪里说起呢, 大概是沈将安初入紫宸殿,永安公主于帘后一见倾心。
  自小被娇养的公主殿下有了意中人, 想尽办法嫁给他, 却知沈将安已经有了想要相伴一生之人,若是高门大户嫡女,永安公主还要头疼一会, 可那只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乐坊娘子。
  一个是天之娇女,一个是乱世浮萍,高低贵贱清晰到不能再清晰。
  永安公主不觉得自己喜欢了沈将安有什么错, 她认为自己被羞辱了,难道她堂堂帝姬还比不上一个乐坊娘子吗。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弄死她, 甚至根本不需要见到她。公主要挟了沈将安,若是不能娶她,锦颀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沈将安没有办法的, 新科探花郎在满城权贵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他根本没有抵抗公主的实力。总不能让锦颀为了他去死吧。
  沈将安答应了,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妥协并没有让永安公主歇了羞辱的心思, 公主侍卫羞辱在先,那样难听的话已经让锦颀崩溃到了极点,哪怕后来的沈将安没有再说什么,她也觉得沈将安也是那么想的。
  锦颀的死是压垮沈将安的最后一根稻草,明明一起都很好的,他寒窗苦读数年终于得到回报,他可以将锦颀明媒正娶回来,可是因为永安公主,这一切都毁了。
  陆缈说的很对,如果没有锦颀,沈将安走不到今天,沈将安是锦颀活下去的支撑,锦颀同样也是他的支撑。
  街头相撞的那一眼,沈将安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他要让永安公主给锦颀偿命。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永安公主不是想嫁给他吗,让她嫁好了,沈将安要让她明白在新婚之夜被喜欢的人亲手杀死有多么痛苦,她不是辱骂锦颀吗,那就让她连死也要带着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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