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就是一张纸,她不认就行,看看谁比谁更不要脸,
“娇娇,忘了和你说,这张欠条加了神魔印。”赵沉临突然道,“按了指印,便是用修为起誓,一旦违背,灵根尽毁。”
“……”沈乔低头,白纸上,一个鲜红的手指印跃然纸上。
我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赵沉临拿过欠条确认,扫过上面的字,嘴角满意地弯起——在沈乔看不见的视角里,欠条上的“奴”字正在缓慢消失,仅仅数秒,便化为空白。
这个空是他昨晚提笔时特地留的,为什么留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时想不到更有趣的填法,索性将它空了出来,反正来日方长,有她在,总会出现更有意思的玩法。
他将欠条折好,藏进袖子里,再一看沈乔,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一副灵魂出窍生无可恋的样子。
都是金丹修为了,一点也没有修士该有的稳重,还是跟小孩一般行径。赵沉临心中发笑:“娇娇,你既已结成金丹,识海也应该筑成了,想看看吗?”
是沈乔没接触过的领域了,她腾地一下坐直了:“怎么看?”
“气凝于神,方为神识,以神识视物,可见气也。”赵沉临说,“闭眼,尝试调出神识。”
沈乔照做。
这个“神”,应该就是指脑子,那就是把身上的灵力凝聚到脑子?
她已经能很熟练地运行灵力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有一道清流,顺着经脉将五脏六腑都洗涤了一番,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然后等这股灵力汇聚到头部的时候,就跟猛吸了一口风油精似的,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直接把沈乔从软垫上掀翻了下来。
我去,这酸爽。
沈乔连眼睛都睁不开,眼皮抖成癫痫,慌忙将凝聚的灵力从脑门上撤下,摸索着坐回软垫。
这东西这么刺激的吗?还是我操作有误?她求助般地看向赵沉临。
“没让你把灵力聚集到脑子里。”赵沉临用指节敲了敲沈乔的脑壳,“识海是意识的体现,意识虽由脑子产生,但并不存在于那,它是无形的,你要用心去体会。”
这段哲学发言把沈乔听懵了,太玄乎了,修个仙怎么这么难?
赵沉临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知道她压根没听懂。而这种东西又不好讲解,只能靠自己的悟性。他勾勾手指:“过来。”
沈乔双肘撑着桌子,靠了过去。
“带你去你的识海看看。”赵沉临双指并拢朝着她额间点了过来。
指尖的暖意一闪而过,眼前的风景刷地一变,沈乔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微风拂过面颊,带来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这蓝天白云,青青绿草……
——我的识海怎么和WindowsXP系统的桌面一模一样啊喂!
“看来你的金丹还不太稳定。”赵沉临眯眼远眺,“识海应该是无边无际的,但此地边缘模糊,倒像是识海的一处碎片。”
沈乔顺着赵沉临的视线看去。远方的草地好像被什么东西割裂一般,几百米之外混沌不堪,草不是草,云不是云,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咦,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沈乔指了一处。
赵沉临转眼一瞥,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目光登时沉了下来。他二话不说,抓着沈乔的后领,拎着人瞬间移动到那处。
眼前是一座十来米高的长方形石碑,高大巍峨,通体黑色,底端深深地扎在草地里,正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奇怪的文字。
沈乔凑近细看:“好像立在这里很久了,上面都长青苔和杂草了。”
赵沉临没说话,皱眉注视着上面的文字。
上面那些就是鬼画符,能看懂吗?沈乔一边腹诽一边转到背面,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后面没几个字,她都看得懂,是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这这这搞得和她的墓碑一样,怪吓人的!
“追魂令。”赵沉临在另一面开口,“是一种古老的秘术。”
还真看得懂啊!
沈乔连忙跑过去:“秘术?所以是有人在我识海里施法了吗?”这也太古怪了吧,谁会在沈娇娇的脑子里插一根黑柱子啊?
“施术者可以知道中术者的所在位置,生死情况……” 赵沉临盯着石碑,眉头越锁越紧。
咦?那不等于是一个附加监测心电图功能的定位器?考虑到沈娇娇在师门里挺受宠的,为了她的安全,被安个追魂令也不足为奇吧。
沈乔搓着下巴思索:“哦,那应该是我师门所为,他们担心我的安危……”
“你想错了。”赵沉临打断她,“普通的符箓就能知道大致方位,大门派里也向来有摆放所有弟子命烛的宗祠。而追魂令与这些简单的手段不同,它能使施术者知道中术者的一切,包括练了什么功法,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
沈乔有点慌,咽了口唾沫,继续听着。
“说白了,追魂令的作用是……”赵沉临转头看她,压低的声音像把钝刀摩过沈乔的心脏,划下两字。
“监视。”
第25章 “本座的人,也敢觊觎。”……
灵寂山, 元思峰。
一身穿青白花色道袍男子正急冲冲地往元思殿走去,他身后跟着穿着相同道袍的女子。女子跟不上男人越走越急的步伐,只得在后头喊道:“闻师兄, 你走慢点啊, 这么急做什么?”
闻岚回头转身,拉着人继续往元思殿赶路, 边走边说:“师尊出关了, 娇娇失踪的事定是瞒不住了。”
女子闻言面露不喜,轻哼道:“这事还需要瞒吗,小师妹都失踪两月了,大师兄跑遍了整个大莱洲也没找到人,依我看啊, 她恐怕是凶多吉——”
“又晴!”闻岚轻喝道, “慎言。”
宁又晴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闻岚看了她一眼, 语气稍缓道:“大师兄到现在都没放弃找人, 那就说明小师妹的命烛还是亮着的。宁师妹,我知道你对小师妹有偏见,但人现在生死未卜的, 你就不担心吗?”
“我——”宁又晴将话憋了回去, 憋了一段路后,实在不吐不快, “我对她的确生不出多少好感,资质一般也就算了,为人也不上进,只会扯着师尊和大师兄的袖子撒娇,而偏偏他们就吃这一套, 你看师尊宠她宠的,跟当自己亲生女儿似的。”
闻岚步子不停:“我正是为此事着急。你可曾记得,师尊闭关前嘱咐过大师兄要将娇娇照顾好,如今大师兄把人弄丢了,指不定要受何责罚。”
一听到大师兄要受责罚,宁又晴不开心了:“这也不能全怪大师兄啊,谁让她不打声招呼就偷跑出去。”
“你可不能在师尊面前这样说,这次他老人家定是要发火——”
“哗!”
闻岚一只脚刚踏入元思殿,一个杯子腾空飞来,刚好砸在他跟前,碎了一地。
“让你照看人,人呢!”
怒斥声响起,闻岚抬眼一看,元思真人孟元和负着手,正在殿内来回踱步,他脸圆眉粗,长得颇为和蔼,笑起来时万分亲切,此刻震怒的样子也自有一股严师的威严。
而殿内立着的另一人,自然就是大师兄齐玉成了,数月不见,他憔悴了不少,眼底下两抹青痕,衣摆处是大片茶渍,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看着狼狈极了。
“是弟子失职,请师尊责罚。”齐玉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师尊。”宁又晴快步走入殿内,“这次是小师妹她自己……”
“师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小师妹。”闻岚拉住宁又晴,拧了她手臂一下。宁又晴小声叫疼,而后又往后狠狠踩了一脚。
孟元和看了眼殿中三人,脸色终于稍缓了下来,他问齐玉成:“可去司命堂看过娇娇的命烛?”
齐玉成张开手掌,一根燃烧的白烛浮现在掌心,火焰澄澈明亮,说明代表这根命烛的人安然无恙。
孟元和脸色一变,本要扶着椅把手坐下的他登时站了起来,指着齐玉成惊怒道:“命烛怎么在你手里?”
齐玉成:“从司命堂拿的。”
闻岚和宁又晴听罢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命烛连接着灵寂山弟子的命格,制作不易,因原料珍贵,平日里都存放在司命堂,遇到特殊事件可申请入内查看弟子命数,擅自挪动与损坏命烛是触犯门规的,可齐玉成竟将它偷偷拿了出来!
孟元和气笑了,指着齐玉成的手指抖了抖,一时间都不知道骂什么。
齐玉成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摇曳的烛火,这才多了一点颜色:“弟子这两月一直在外寻找,不把命烛带在身边,心里始终不安。等找到娇娇后,我会向司命堂的冯长老请罪。”
孟元和眯眼盯着齐玉成看,半晌后长长吐了口气,向闻岚所站的方向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下去吧,为师有话跟你们大师兄说。”
宁又晴不肯走,被闻岚拉着才挪动了两小步,又回头道:“师尊,您不要责怪大师兄,他这两个月几乎没有休息,他——”
“哎你别啰嗦了,师尊他老人家心里有数。”闻岚的声音不重不轻,听得孟元和眉毛一挑,他这个二徒弟真当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还想用这种话来激他。
眼看两人还在殿门外拉拉扯扯,孟元和大手一挥,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将聒噪的两人隔绝门外。
殿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孟元和看了一眼他的大徒弟,视线从他憔悴的面容扫到衣摆处沾着的几片茶叶,到底还是生了一丝心疼,于是抬手施法,白光一闪,拂去了那大片茶渍。
“把命烛收好,记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偷偷还回去,莫要让冯长老发现了。若是不幸被逮,他那个臭脾气啊,为师也保不住你。”孟元和重新落座,许是知道沈娇娇还活着,他的脾气顿时消去了一大半。
“多谢师尊。”齐玉成收起命烛,“那娇娇的事……”
“先别着急,为师有法子找到她。”孟元和抬起二指在空中虚虚画了几笔,一个类似符咒的纹路出现在半空中,伴随着他手指的挥动,符咒逐渐扭曲,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后,凝缩成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如玉般光滑的材质上刻了三个大字“沈娇娇”,后缀一行小字,是她的生辰八字。
齐玉成皱眉:“这是?
孟元和捋了捋胡子:“哦,只是一种能用来定位的秘术罢了。你也知道,娇娇修为低,人也单纯,我这个做师尊的,总是不放心。”
齐玉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些年少时的记忆涌了上来。
【“玉成,来,这是你的小师妹,娇娇。”】
【“你是为师最满意的弟子,所以为师放心把娇娇交给你,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她对于为师,对于元思峰,甚至整个灵寂山,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
齐玉成喉结滑动,经年累月的疑惑越积越深,但他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将这块令牌的形态悄悄记在心中。
“先找到娇娇的所在之处。”孟元和手中结印,双指点向令牌。
令牌高速旋转,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一点点拼凑出九州四海,像是被逐渐放大的地图,越发清晰的山河之景跃入眼帘。
齐玉成微讶道:“那里是……”
-
雾影城,无念山。
清晨的阳光自山边而来,铺洒进院落里,将那些还未收拾干净的枯木杂草的影子的拉长,它们探头至窗边,像个好奇的孩子,企图偷窥点趣事出来。
但是屋子里的情形并不有趣,一男一女隔着书案而坐,两人皆是闭目打坐的姿势,仍沉浸在沈乔的识海中。
“想出来是谁了吗?”赵沉临问。
沈乔和他并排,盘腿坐在草地上,一边揪着草,一边摇头。
关于“监视”沈娇娇的人,她没有一点头绪。
若说出于憎恨吧,倒的确有那么几个恶毒女配嫉妒沈娇娇,但是区区嫉妒之情,有必要搞这么复杂?
能做到这般,难不成是因为爱?
她的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个人——大师兄齐玉成,但是清正如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嗯?变态?怎么感觉像是赵沉临会做的事?
沈乔不由地瞄了眼赵沉临,后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想不出来?”
沈乔点头。
赵沉临也揪了一根草在手中把玩,娇嫩的绿芽被他碾碎在掌心:“娇娇,一个人想要监视你,要么是过于在意你,要么……是过于惧怕你。”
“惧怕?”
沈乔面露疑惑。这不可能啊。沈娇娇是一个炼气修为的菜鸡,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身上藏了什么秘密是沈乔不知道的?
哎哟喂,一本甜宠文而已,搞这么多阴谋干嘛!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设定,沈乔有点烦,她托着腮抖腿思考,一脸愁相。
赵沉临伸出两指,点在她的眉心,将那点隆起的小山堆按平:“不过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能实现了。”
沈乔一怔,只觉眉心处的指尖微烫,一股暖意涌入,如涓涓溪流淌入识海。
赵沉临并拢的双指咔嚓转了个方向。
轰隆隆——
石碑开始剧烈震动,带动整块草地都在晃,像是有人在强行拔出它一样。
沈乔被晃得坐不稳,她双手撑在两侧不敢乱动,赵沉临好像正在帮她除掉这个监视器,她不能添乱。
忽然,赵沉临目光一沉,转头看向石碑,眼底里的杀意如利剑飞出:“有人正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