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落日蔷薇
时间:2021-04-04 09:13:39

  她哽咽的声音响起:“我想我阿娘,想我阿爹,陆徜,我好想他们啊!”
  陆徜只能紧紧搂住她,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任她渲泄。
  她忽狠狠揪住他的衣襟,抬起的脸上一双猩红的眼盯着陆徜,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哭又或是恨。
  “陆徜,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那尊观音,我就想杀光他们……我……我答应了你,可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陆徜抱着她,她的痛苦一寸寸传到他心里,如同刀绞。
  “快了,就快了。明舒乖,再等几天……”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握紧了拳头。
  天黑透,乌云蔽月,窗外半天光芒都没有,屋里只有豆灯发出浅淡的光,照出地上两道相拥的人影。
  一夜凄清,就这般过去。
  ————
  九月十四日,天晴。
  曹府开始喧腾。
  离老太太的寿辰还有六天时间,戏台已搭得差不多,再两天就能完工,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布置起偌大曹府,新鲜花卉摆起,红纱幔挂起,寿堂也陈设起来,绣娘裁缝首饰商们陆续进府,曹家置办的新衣裳新头面都送了进来……何氏忙得脚不点地。
  曹家外的街巷上长桌已经摆开,泥石木料全堆在墙根下,正等着包揽了流水席的师傅们垒灶搭棚将临时后厨建出来,再搭个临时的雨棚,负责采买的人也驾着骡马车子,一趟趟往曹家运食材。
  曹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就要热热闹闹地开始。
  转眼就到九月十六日,离九月十七,尚有一日之隔。
  临安城外,却有十数匹骏马飞驰而过。
  原定十八日才从江宁出发的曹海,竟提前悄然归来。
 
 
第127章 复仇(2)
  九月十六, 天阴。
  曹府外刚搭好没多久的雨棚木架子正在盖桐油布,工匠站在两头扯紧布,再将布紧紧扎在架子上,已经盖了一小段距离, 天本来就阴沉, 被油布遮盖的地方就更昏暗了。风刮得有些猛烈, 工匠没攥紧, 油布被吹翻,底下人一通叫嚷。
  明舒正要踏进曹家大门,闻声回头看了眼,与站在棚底下指挥盖棚的男人目光对上。
  男人叫詹义,明舒管他叫詹大哥。他是负责流水席这帮人的总厨,也是焦春禄的亲信。
  “贾爷,我看这天要变,估摸着往后两天该下雨。下雨的话,这里的活就不好干了, 要不今晚我与哥几个连夜把该搭的东西搭完, 这样后面几天就可以专心备宴, 东西到了也不怕被雨淋, 您看呢?”詹义正与曹府的贾管家说话。
  贾管家看看天色, 也觉得这样最好,便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我去禀报夫人一声。”
  詹义“诶”了声, 暗暗朝明舒颌首。
  明舒转身进了曹府。
  ————
  天越发阴沉,雨要下不下, 风将草木刮得瑟瑟作响。
  距临安城十数里处的官道, 原本正策马狂奔的一行人忽然勒马调转方向, 朝着旁边一条小道拐处,行到隐蔽处方停马。前方是人迹罕至的荒林,是出入临安城的官道必绕之林。
  这行人之中有一人落马下地,朝最前方的男人奉上一卷羊皮地图。
  “将军,前头就是渡鸦林,这是舆图,请过目。焦春禄的人马应该就藏身林中,准备随时接应出城的同伙。”
  曹海高坐马上,接下舆图后打开,看了片刻,用指腹搓搓唇,朝地面啐了口,眼里现出戾色,他骂了句难听的话,才吩咐道:“陈永,咱们的人都到齐了?”
  旁边马上坐着他的副官陈永,陈永闻言控马走到他身侧,开口回道:“按将军之命,属下已经召集江宁附近人马急行至此,现应埋伏渡鸦林南面,只等将军下令,就能来个瓮中捉鳖,将焦春禄这漏网之鱼与他的同党一举拿下。”
  “这不是江宁地界,切记,莫引官府注意,我不想惹麻烦。”曹海又道。
  “属下晓得,将军放心吧。”
  “捉到人后,就地解决,斩草除根,一个都别留。”说话间,曹海又望向阴沉沉的渡鸦林,倏地扬起个得意的笑来,“想要算计老子?正愁找不着你们呢,老子叫你们一个个都有来无回。”
  “是。”陈永领命。
  曹海便挥挥手:“你在这里指挥,其余人随我进城。”语罢调转马头,又吩咐其余人,“到了我府上,除我家眷外不管遇到什么人,先拿下再说,若遇顽抗,格杀勿论。”
  语毕,他顿了顿,才道:“简明舒,记得给我留活口!”
  ————
  秋日天黑得早,又是阴天,还没到平时点灯的时辰,曹家里里外外已经都亮起灯来。
  曹家外的空巷上已经点了许多灯,雨棚还没搭完,工匠暂时停工,正坐墙根下吃饭,待歇过一阵再度开工。
  正是饭点,曹家的厨房也已准备好了饭食,正由各房的下人送到各个院中给主子享用。曹家护院们的饭食,也都送了下去。今日的饭菜,有肉有酒,似乎格外丰盛。
  一切与往常无异。
  明舒这两日都来给曹老太太请安,没事就陪老太太念念经,老太太喜欢她,便留她在曹家小住,这会她正和老太太在佛堂的禅房内用饭。
  曹老太太茹素,吃的饭菜与其他人不同,也很少要儿子媳妇在跟前侍候,常常都是各房吃各房的,身边就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小丫头陪着,她嫌一个人吃饭太闷,也就不讲究什么尊卑,都让这老嬷嬷和小丫头在旁边陪着一起用饭。
  今天明舒也在,四个人用饭,明舒陪她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吃,那老嬷嬷和小丫头就拿小杌子坐在下首的方案上陪着吃。
  每个人都是四菜一汤的份例,虽是素菜,却也做得精致漂亮。
  “这么吃饭才热闹。”老太太乐呵呵的,“就是委屈你了,年轻轻的陪我这老太婆吃这些油腥子也不见的菜。”
  “不委屈,我在家中也常茹素的。”明舒笑着给老太太舀了碗汤,端到她面前。
  边说笑边用饭,老太太心情大好,食欲也跟着好起来,吃了一碗半的粳米饭,又痛饮了两碗汤才罢手,老嬷嬷与小丫头也都多吃了些,只有明舒,顾着说话,倒没吃多少饭菜。
  “我怎么觉得,头有些发沉?”曹老太太饮罢汤,歪在榻上正要和明舒再说笑几句,眼前忽然间模糊起来。
  老嬷嬷想起身服侍她,可刚站起也是阵天旋地转,抚额又跌坐地上:“老太太……我……我也晕……”
  小丫头见状心生不妙,忙站起唤道:“老太太?嬷嬷?”可她二人已经没了回音,都软趴趴倒在案上,小丫头吓得大急:“这……这是怎么了?”又看明舒,“舒娘子……”
  明舒也已起身,俯身在曹老太太面前挥了挥手。老太太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她平静道:“可能饭食有些问题,你出去喊人,我在这看着。”
  小丫头忙急匆匆往外跑去,想要叫人,可没跑几步,忽然也跟着软趴趴栽倒地上。
  明舒看着这一屋倒下的三个人,整了整衣襟,踏出佛堂。
  时辰已晚,天上没有月亮,夜很沉,除了亮起的灯火外,曹府不知何时起,没了声音。
  ————
  曹家巷子里挂的灯不知几时被人取下,失去照明后,整条巷子黑深深的,只有雨棚上还没全部绑好的桐油布,在风里呼呼作响。原本蹲在墙根下用饭的匠人也都失去踪影,曹家的大门已经紧闭,仿佛随着夜晚的到来一起陷入沉睡。
  偌大的曹宅,除了正门外还有西北两处角门,现下全都紧紧关着,门内各站着两个男人把守,手里是明晃晃的长刀。
  为了这一刻,詹义等人已经在曹家摸查了多日,曹宅的布局、护院人数及轮值换班的规律、曹家人的生活习惯……都逐一摸清,才与简明舒定下了这个计划。
  十六日夜发动,以药迷倒曹家人,让简明舒神不知鬼不觉报了这个仇。十七日天亮,赶着城门初开的时辰,逃出城去,与在渡鸦林内的焦春禄等人会合。
  “詹哥,曹家人已经全部绑去佛堂交给简明舒,剩下的人都蒙眼绑起关在西厢内。我点过人头,没错了。”还穿着短褐的男人站在詹义身边低声禀报。
  詹义点点头:“派几个人守在佛堂前后,别让简明舒跑了。其余人跟我取宝。”
  他说完踏进三房院中。
  趁着简明舒报仇的时间,他要去将被曹海藏在宅里的简家财宝给起出来。
  ————
  佛堂内的光渐渐亮起,有人举着蜡烛将左右两侧七层铜烛台上的烛火一支支点亮,照出佛龛下倒了满地的曹家人。
  最后一只蜡烛被点亮后,明舒捧着手中蜡烛走到佛龛前拈起三炷佛香点燃。
  细细白烟升起,檀香味飘散,明舒用手扇灭香头火焰,站在佛龛前,朝着那上头供着的翡翠观音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到香炉内。
  有人渐渐醒来,可眼前模糊的景象刚刚清晰,便发现自己被捆住双手双脚躺在佛堂里,当即吓得要尖叫,然而嘴里被布塞实,他只能发出一点呜咽声,抬头惊惧地看着佛龛下站着的明舒。
  明舒着一身素衣,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颜色,常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在烛火间透着叫人生寒的森然气息,目光幽冷地看着倒了满地的人。
  地上的人正在逐一醒来,每个人都毫无意外地惊恐地缩起来。
  明舒对此毫不意外,她已经给他们用过解迷药的香丸,要的就是他们醒来。
  “醒了,就跪着吧。”明舒看着醒了大半的人冷道。
  有人“呜呜”几声,朝门口蠕动撞去,门被撞开,可门外却是冰冽的刀光闪过,把那人吓得又缩回屋中,门再度关上。
  “别想着逃。”明舒并不理会想逃的人,只冷道。
  地上传出被吓坏的呜咽哭声,曹家的人不知发生何事,都惊惧地缩在一起。
  “跪!”明舒忽厉喝一声。
  尖锐的声音宛如刀刃划过。
  曹家人中有几个被吓得不行,瑟缩着跪在了佛龛前。
  曹老太太醒得最晚,昏昏沉沉睁眼时,身边的何氏正挨着她哭。
  明舒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将她嘴里的布扯下,复又起身,居高冷睇曹老太太,脸上再无昔日讨好卖乖的笑容。
  “舒娘……你……”曹老太太意识渐渐清晰,已惊得脸色煞白,强撑着问道。
  “我不叫舒娘。去岁江宁传出的那桩灭门劫杀案,你们都听说过吧?我就是江宁简家的独女,也是简家仅存的活口。”明舒缓缓道,“除了我以外,简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全都死了。老太太,您可知道,真凶是何人?”
  曹老太太惊恐地看她,又看看满地或跪或躺的曹家人,意识到什么,颤微微道:“舒……简娘子……”
  “对,老太太没有猜错,真凶是你三儿子曹海。”明舒见她答不出口,便开口替她说道。
  “不,不可能,我儿子上过战场,挣过功勋,得过圣人嘉奖,是朝廷派驻江宁的将军,他不可能……不可能犯下这样的罪……你一定是弄错了……”老太太颤抖地摇起头,浑浊的眼眸绽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并不相信明舒的话。
  明舒转头望向佛龛上的观音像,眼眶微红,口吻却依旧冽:“老太太,你拜了这尊观音像大半年,还不知道这尊观音的来历吧。我来告诉你吧,这尊观音像是我的阿爹,江宁简家的简金海花重金寻得的翡翠石,再按照我阿娘的模样,一刀刀刻出来的,是我阿爹多年前送给我阿娘的礼物。我阿娘过世之后,这尊观音就被摆在我爹屋里。这是……我阿娘的玉像。”
  她说话间伸手抚过那尊翡翠像的衣摆,随后转身道:“这大半年你日夜跪拜的,是我阿娘,不是什么观音大士!不过你跪得也没错,你们全家都该给我阿娘下跪,给我简家那三十七条亡魂下跪!”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太太喃喃一声,陡然间转头望向身边的何氏,喝问道,“老三媳妇,这观音像是你们送来的,你……你知道来历吗?”
  何氏只拼命摇头,恐惧的泪水不断落下。
  明舒上前一把抽出她口中的布帛,她这才尖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观音像是曹海他从江宁市面上淘弄回来的,这其中定有误会!简娘子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明舒都不必与他们说那些官官勾结、豢养私兵的勾当,单就提了一件事,“曹三夫人,你那院落里藏的东西,不是误会了吧?就算你不知情,可那么多箱的财宝,你怎能收得心安理得?!”
  何氏猛地闭嘴,面色灰白地盯着她,良久方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些是……是……”
  “是曹海带回来让你收着的?你为何不想想,曹海一介武官,奉禄一年才多少?怎能敛得如此巨财?曹老太太,你们为何也不想想,你们这三四年间住的吃的用的,一应花销,他曹海是从哪里给你们挣来的?你们祖上无积财,这些银子……如何来的?你们怎可过得如此心安理得?”
  明舒说着声色俱厉,通红的眼眶中似要流下血来。
  “老太太你满口神佛,可知你日夜跪拜的观音,可知你的吃穿用度,可知你做善事花的第一文钱,通通都沾着我家的血!你修桥铺路,行的是什么善,积的是什么德?神佛若有眼,怕也羞于受你供养!”
  这一字一字的质问,让曹老太太缓缓瘫下,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旁边的何氏见了,哭道:“你处心积虑混进我家,把我等捉来此处,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你们跪在我母亲面前,给她磕头,给我家死去的三十七个人磕头!”明舒厉道,见他们依旧瑟缩着,不由怒极,“跪下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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