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处变得花里胡哨,亮着各色霓虹灯光,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
有些无奈于北斗君审美的前卫,不知其他人能不能适应良好,沈暮带着怀疑一路往前。
路上的行人看见她肩头灯火,都忍不住过来打声招呼。
等到沈暮一步一顿地走到审查司办事厅里,已经精神层面的笑到僵硬了。
“你来了。”见到沈暮,崔判官从办公桌前站起身:“她刚醒,我去喊。”
不一会儿,他带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上来,正是陆棉。
陆棉神色平静,低垂着眼,仿佛不是刚死之人。
她不看台上的判官,也不看曾经的同桌,没有一点凶狠或者别的,仿佛一汪平静的水。
除了手腕上的捆灵绳,其他哪儿都不像个犯人。
沈暮略一叹气,坐到侧座上。
“陆棉,辛巳年生人,原命格长寿圆满……”判官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一时冲动,让你减少了五十多年的寿命吗?”
他说的话很柔和,因为纵然陆棉的杀人罪孽深重,起因也是好友先被逼死。
他想递个让陆棉悔过的话头,顺势再给个不那么严厉的惩罚。
然而陆棉随即抬头,面色平静地反驳:“我没有一时冲动。”
崔判官一时语塞,打好的腹稿都被她一句话给堵住了。
“一个月之前,如果不是你——”陆棉看向沈暮,“她早死了。”
她说的是月考时被女鬼附身的事情。
语气并没有指责,听起来只是陈述事实。
“当时被你拦下,我觉得或许是上天在阻拦我,所以我转学了,打算放弃。”陆棉轻笑一声,“可她不珍惜,又来挑衅我,我觉得这是个新的机会。”
沈暮是刚才才从柏木那里知道颜琦后来的挑衅,有些感慨。
“符纸呢,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她问。
陆棉的目光暗了一点:“很早,在医院的时候,你和那个警察来之前。”
沈暮万分没有想到时间点会这么早。
看来刚才陆棉说的确实不错,她当时是真的想放弃报复的。
可颜琦没有放过她。
陆棉虽然开头回答得有点叛逆,但有问必答。
崔判官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沈暮理清了事实。
拥有血符的那人,在陆棉借女鬼伤害颜琦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她并给出血符,号称可以完成心愿。
当时的陆棉收下了。
但她一直在犹豫,大部分时间只是把它当做保命符贴身放着。
直到在新学校遇见了类似的事情,无意间启动了符咒,才发现自己可以借用它拥有反击的能力。
假如一直维持这样,血符的存在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颜琦又一次发朋友圈,公开找她。
据陆棉说,她过去时,也还没有一定要她们死的想法。
只是觉得应该去反击。
但颜琦的话让她怒火攻心,当下就希望这些人和穆夏槐一样死去,为之前所做忏悔。
血符立刻替她完成了这个愿望。
听完,沈暮有些明白了这道符咒的机制。
血符主人需要的是供奉,即相信符咒的能力。
最简单的行为就是立香台每日祭拜。
其次就是陆棉这种,因为它才相信自己可以反击,即:相信它。
而这道符可以让它的信徒心想事成。
无论是暴富还是杀人,都可以无差别实现。
这点理清后,沈暮发现了遗漏。
若这就是血符的作用,那它本身是中性的,只是这些人的工具。
那所有信徒身上都沾染的怨气就无从溯源了。
沈暮问完最重要的,又继续:“你又是为什么会死?反噬?”
“我是……”陆棉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回想:“我是被给我符咒的那个人杀的。”
“出奶茶店之后,我本来想直接去投案自首,路上碰到了他。”陆棉回忆,“他问我心想事成的感觉如何,问我下一步目标。我还有什么目标…就跟他说准备去自首,符也不用了,想还给他。”
说到这里时,陆棉打了个激灵:“一听说我要把这个符还回去,他很生气,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我不记得是怎么回答的了。再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沈暮比对了给她符咒那人的外貌,基本和其他人所说的没差,同样带着一只小狗。
两人之间还交换过联系方式,陆棉说他自称“许灵仙”,还表示手机就放在裤子口袋里。
现场没有,那就是被他带走了。
许灵仙。
这个名字和他的符咒似乎有一些关系,但沈暮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仙”。
虽然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关键线索,但陆棉好歹让她理清了血符的作用和大概机制,也知道了犯人称呼。
沈暮略道了声谢,准备离开。
能把事情都说出来,陆棉也看起来轻松了些,才想起似的问她:“说起来刚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件事除了给我符咒,他还亲自帮我解决了可能存在的阻力,原来是你吗?”
她看向判官:“你是生无常?”
想了想,决定实话说的沈暮点头,又轻声道:“是的。所以为了不让我拦住你,他杀害了市南的一个独居女孩转移视线。”
“……”
陆棉停顿良久,自嘲地笑了笑:“柏木也被我牵连了,所以我背上了两条人命啊……比颜琦她们还多呢。”
“柏木没事,我给了他转运符。除了颜琦,其他人只是失魂一小时。”沈暮才想起还没告诉她。
陆棉低头笑了笑:“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不知道是在庆幸柏木没事,还是颜琦的死。
决定不继续深入追问的沈暮站起身,不再打扰崔景的工作。
只在走之前,她最后问了问陆棉大概的刑罚时间。
崔判官算了一阵:“考虑诱因和最终结果,少不了二十年。”
沈暮想了想,穆夏槐在地府生活得愉快,又有本子作为贡献,恐怕不出十年就要被安排投胎。
两人怕是没机会再见一面。
她叹气,告了声别,原路回到办公室的身体里。
第42章 一更(学校篇结束)……
另一边, 钟明初在市局的进展并不大。
他们调查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经过营业厅和平台联网比对,身份信息都指向一个农村妇女。
联系当地派出所去询问发现, 那位妇女并不认识外貌和许灵仙类似的人。
当地村落里也没有见过像他的, 应该只是被盗用身份。
线索又一次断开。
这次两人好歹抓到了起因。
结案上报后,国家风风火火开展了一项打击□□的活动。
重点提到符咒不可滥用, 还详细说明了符纸上的朱砂沾染皮肤的恶果。
而现在——
尽管刚才还横跨阴阳两界,未成年的沈暮第二天仍旧要上学。
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论坛上虽然被封了许多帖子, 班级群里也被勒令不准讨论。
但还是无法阻止传言流动的速度。
尤其是笃行班里。
一下八个人不来上学, 教室看起来都空了不少。
早读还没结束, 就来了两位穿黑色正装的中年夫妻。
他们走到颜琦座位附近,将桌上的东西一点点收到带着的包里。
桌面上堆满了看着还新的教科书。
桌肚里大部分都是女孩爱美的首饰镜子, 一个小化妆包。
妇人理着理着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男人想搀她起来,却被狠狠甩开手。
程乔乔这时才意识到, 这两个形容有些枯槁的男女,是颜琦的父母。
他们也来参加了宋宝珠的生日会, 当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她转过头, 不敢再看。
早上起床后听说颜琦离世的消息, 她还觉得并不一定是真的。
现在终于确认事实, 程乔乔仍旧没什么实感。
听柏木说汪蓁可能要住进精神病院。
她实在想不通, 到底是为什么, 凭什么偏偏是她们?
而顾燃看着整理东西的颜琦父母, 默默打开了手机,将拉黑几日的联系人放出。
比起悲痛,他更多是后怕。
颜琦当时是叫过他的, 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恐怕现在不死也跟其他人一样躺在精神病院。
看向手机里被用的七七八八的存款,再想到晚上还得一个人睡酒店。
他忽然觉得,人要现实一点,和父母抗争实在没必要。
放学后,谁也没心思多待。
顾燃决定回家,就像拉着程乔乔说清楚。
见对方哭得厉害,他反倒有些烦躁。
在他看来,担风险的一直是自己,现在只是说先回家两人转地下,等过几年再说,对方就要哭成这样?
他没心思再安慰程乔乔,看向路边等着的司机:“你冷静一点,我走了。”
程乔乔不敢置信,抽噎着坐上车,还是程修远给她递了张纸巾。
他在车里看见了顾燃不耐烦离开的样子。
程修远有些替她不值,再想到回家她要面临的,更是不忍心,小声安慰道:“……你别太难过,家里还……哎。”
程乔乔心下茫然,恐惧让她泪水止住了一些。
回到家,熟悉的客厅里除了程建国夫妇,还坐着另一对夫妻。
两人听见推门声,都是一脸喜色地转过来看。
程乔乔却觉得恐怖。
她想夺门而逃,但程建国正在招手让她过去。
“这就是乔乔。”程建国向两人介绍。
那位妇人笑开了:“乔乔,乔乔!名字好听的。”
她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想把站着一动不动的程乔乔拉到身边仔细看看。
程乔乔却猛地退了一步。
“乔乔。我是你妈妈呀。”妇人并不恼,反而温声向她解释:“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
程乔乔求助似的看向宋宝珠。
对方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心,但:“……他们确实是你的亲生父母。”
宋宝珠一开始并不想把程乔乔还回去,她知道那对夫妻,只是两个乡下工厂的技术工。
虽然看着是中产水平。
但两个人一年赚的钱不吃不喝也只够星棋一学期学费。
可现在公司出了大问题,冻结了不少钱。
程修远即将要留学的费用眼看着都要凑不齐。
程建国怎么可能会愿意自己的亲生儿子得不到最好的教育?
何况程修远已经收到offer,来自大洋彼岸的A校——那曾是他自己青年时代的梦想。
只要将程乔乔送回父母家,就能省掉下一年星棋的学费和生活费,就能凑够程修远的学费了。
宋宝珠也无法反驳丈夫。
再想到对方父母也苦寻了程乔乔十八年,感受过这样的苦,又怎么忍心让他们继续找下去。
而且她觉得:大家同是江海人,就算程乔乔回去,今后还是可以常常相见的。
两人纵然有不同程度的私心,但都觉得这对程乔乔来说也算一桩团圆的好事。
毕竟眼前这对夫妻才是程乔乔亲生父母。
但程乔乔却并不觉得。
她在一小时前刚被顾燃放弃,程家的父母就说要让她回亲生父母家?
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难道是被随意丢来丢去的垃圾吗?
她看向自己的亲生父母。
穿着老土,一红一蓝,颜色艳丽得丢人。
更可笑的是,两人穿的都是都是polo衫,牛仔裤。
生怕谁不知道他们是做工人的。
程乔乔越看越对亲生父母失落,无法继续观察下去。
她看向宋宝珠乞求道:“妈,这里才是我的家啊?我不想走。”
宋宝珠拉住她,把她往妇人那里推:“乔乔乖,别担心。你亲生父母也是江海人,就离了十几公里,我们以后也常常来看你。”
这是铁了心要送她回去了。
程乔乔心下悲凉,知道这件事不由得她决定,再挣扎反而使两人厌烦。
只好先跟着亲生父母回家,再做打算。
-
星棋校长办公室。
昨天的事件实在是惊人,星棋的校长跑了无数腿,废尽嘴皮子。
这才没闹上热搜,只在本地不入流小报上登了新闻。
颜琦家长都是体面的生意人。
他选择请警察去把穆夏槐跳楼开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再告知他们凶手也离奇死亡。
两人也被吓住了,不敢再继续追责。
校长对这样的结局很是满意。
他叫来邢佳悦,准备做最后一件事。
这次事情影响了笃行班几乎四分之一的学生。
当事人的几位家长不论,其他学生的父母发来的抱怨和担心也快把他淹没了。
对外可以完全压制,但事情毕竟发生在校内,知情人太多了。
必须要推一个人出来担责。
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比邢佳悦更好的人选。
这次喊她过来,正是准备让她引咎辞职的。
邢佳悦也知道校长叫她不会有好事,表情有些颓丧。
推开门,校长还笑眯眯的:“小邢,坐。”
邢佳悦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没有对他阿谀奉承:“直说吧,不用浪费时间。”
校长挑了挑眉,也是没想到邢佳悦态度如此强硬。
“那我也不寒暄了。”他笑的脸上褶子层层叠叠,“你们班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我得给学生家长一个交代。”